風打著旋兒，將絲絲冷雨帶入這間小小的茅草屋。

屋里僅一人，一桌，一青燈而已。

這人卻是個書生，著一身青袍，輕笑一聲，伸出白皙的左手，從桌上擺著的那盞青燈上，將那燭火攝在指尖。

在燭火被捏走的一剎，這屋里明暗交織了一回。

“出來吧。”

此時一只幼蛛從書生的袖口爬出，竟用它的口器像吸取獵物的汁液一般，將那簇燭火吸允了。

那雨，那茅草屋，那書生，那蜘蛛，突然像是被揉碎的夢境，在那方時空中悄然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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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國寧郡西北邊的姚家村口，住著因戰亂從梁國遷來的周野一家。

周野原來也不叫這名字，因為十年前到大周時想著開始新生活，改做了周姓，單名一個野字，以記住夫妻倆流落荒野的經歷。

姚家村一帶產鐵，而且還是蘊著一些靈性的弱靈鐵，因此這里的男人大抵做著采鐵鍛鐵的活計。

周野在流落荒野時覺醒了弱火脈，能催動少許火行之力，輔助鍛鐵，因此也能在姚家村扎下根來。

雖然這片天地里有不少靈氣豐富之地，但是許多人都沒有靈脈顯化。

最常見的是像周野這樣的弱靈脈，只能在生活中帶來些便利，不能像傳說中的仙人一樣具有呼風喚雨的大神通。

一個人靈脈有無，是何靈性，與父母有一定關系。但也與此人在娘胎里的溫養，本身的魂魄，受孕時，出生時周圍的天地有關。

而寧郡坐落在霞山腳邊。

這霞山乃是靈氣繚繞之所，修行的大好去處。霞山深處就有著一修仙宗門，是為霞明宗。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由于這霞山的種種神妙，寧郡的百姓也大多能慢慢顯化出弱靈脈。

姚家村，便多有覺醒了弱金脈之人。

周野有個孩子，喚作周良，未經修士點化便有水木之氣縈繞，很受周野的疼愛。

連村里的教書先生都對他贊不絕口，說他曉字明理的進度快，

小小年紀就能讀懂先生的好些藏書，很有慧根，沒準能被霞明宗的修士看上，走上那成仙之途。

教書先生這么說，并不是毫無來由。

其實人人皆有靈性，而靈性于人身上成脈者，其外貌品性，言行舉止都會受到靈脈影響。

而周良年方十一，眸清如水，發茂如林，悟性出眾，所以許多村民都認為他將來可以覺醒正常的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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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晌午，周野去鍛鐵處干活，只有周夫人和周良在家中。

“良兒，去把鍋刷一刷，娘準備做飯了。”

“曉得！”

周良聞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九方奇聞》，挽起長發，用細木繩扎好，再邁步去廚房。

由于自己頗有些旺盛的木行之力，頭發具有勃勃的生機，即便經常修剪，干活時也需要將其扎起。

家務事里，周良最愛干的莫過于刷鍋了。

只見周良用手一引，一股清水便從桶中躍出，射入鍋中。

然后他雙手懸在鍋上，鍋里的水便滴溜溜地旋轉起來！

最為奇特的是，在沾到污漬的地方，水流會更快地流動，將污漬刷走。

“嘿”，周良手一壓，漩渦驟然一滯，又緩緩散開，化為兩個相反旋向的小漩渦，這兩個小漩渦隨著周良的左右掌心而走，像兩條歡快的游魚。

“良兒，快別玩了，趕緊弄好把鍋架在灶上。”

周夫人笑罵一聲，她懷著良兒時，就已到而立之年，但如今依舊美艷動人，像是二十幾歲的大姑娘。

因為她身懷弱木脈，而體內有木行之力的人，壽元綿長，青春長駐，身段或高挑或豐盈，比起普通人更難衰老。

因此有木脈的女性很受歡迎，當年周野能娶到她，差點把嘴給笑歪。

周良一瞧母親來了，不敢再玩，左手一放，右手一收，那兩個小漩渦快速融為一個，然后順著流勢躍出，泄往水溝。

然后他往灶里塞了些柴火，用火折子點燃了。

周夫人拿了小凳子，坐在灶前，專注地凝視火焰，伸出雙手，掌心對著焰底。

火焰頓時變大！木生火，以木行之力控制火勢！傳聞京都的大廚里就有十之二三是使用木行之力來控制火候，做出上好的佳肴的。

不多時，娘倆已經做好飯菜，坐在桌子邊吃飯。

“良兒啊，明年你就十二歲了，先生私下可有向你提起過選材之事？”

“有，有。先生幾日前曾在散課后提起此事，還讓我今年多讀圣賢書，少看通俗小說，免得錯過機緣。”

“先生說得在理，雖說有無靈脈是能不能被大人物看中的關鍵，但即便你沒能有那靈脈，若是能懂禮節，明志氣，也能被選去當大世家的書童，

或者培養做管事，或者被霞明宗選取，不做修士，能在那神仙處所做些雜事，也算開了眼界，不再是凡俗之人了。”

周夫人說得語重心長，提到神仙處所時，眼里閃爍著仰慕之色。

“娘，杜留燕那小子倒是說想被官家選走呢。

他自打看了寫霍武將軍事跡的那本書，就總說男人最帥氣的時候就是在戰場上浴血搏殺的時候。”

杜家并不是像周家一樣新遷過來的，據說杜留燕的祖爺爺原是從大周其他地方被征去打仗的兵。

八十多年前的周齊大戰，周軍在梁水上游的鈺城附近潰敗，兵卒四散逃離。

他負傷沿著梁水而下來到姚家村，住在一個姓姚的寡婦家休養，后來就在此定居。

到了杜留燕這一代，有兄弟兩人，杜留燕的哥哥叫杜留雀。

杜留雀因為在六年前去郡里參加選材時覺醒了弱靈脈，得以入選寧郡青虎營左將軍的親兵預備隊。

周夫人聞言一愣，忙問道：

“先生不是每年只能推薦兩個人去郡里參加選材會嗎？前些日子先生來家里拜訪，你爹問起，先生說如無意外，應當會推薦你和柳家小姑娘參選嗎？”

周良面露思索之色：

“杜家可算是要發達了，留燕那小子昨日剛和我說他大哥不僅在親兵預備隊里脫穎而出，正式當了左將軍的親兵侍衛。

還因為修行大有進益，又給左將軍提了一些治軍的建議，居然都被采納了，大受器重。

左將軍因此答應，如果留燕沒能獲得村里或者先生的推薦，他也會給留燕一個機會，讓他能去參加選材。”

周夫人夾了塊肉給兒子，笑道：

“這杜留雀倒是與先生頗有些相似之處，良兒，你可知先生為何能有單獨地舉薦兩人的機會？”

周良一愣：“先生未曾提及，莫非先生也曾是某位大人物的侍從？”

周夫人點點頭：“正是，先生曾是寧郡王家王二爺的書童，在二爺小時便侍候左右，跟著二爺學了許多東西。

后來二爺任辛縣縣令時，聽聞姚家村原來的教書先生病故，便讓先生來此授業。

而后二爺任寧郡學經師（注1），又授了先生推薦之權。

言姚家村位近邊關，又傍鄰梁水，常有流民遷至，雖然姚村本有舉薦之權，可舉十人，然而未曾舉薦外姓，故而希望先生能給予我們這些外姓人機會。”

“這王二爺可真是好官啊！”周良不禁感慨。

“可惜。”周夫人神色一暗，“在先生有舉薦之權兩年后，王二爺突發重病而亡。”

周良默然無語，想起自己有時候到課院早了，常見先生神色悲傷，仰頭望天，可能就是想念這二爺了。

“良兒可有心儀的去向？”周夫人見兒子有些低沉，遂打破岑寂。

周良搖搖頭，“若是能被霞明宗的仙人選中，那自是最好，如若不能，端看官老爺們怎么安排。

先生倒是曾說希望良兒能去走那修行之途，或是操持兵戈，行那保家衛國之事，說世家和官場不適合良兒。”

話一出口，周良就覺得不對。

先生總說自己像他，為什么先生自己是世家老爺的書童出身，卻不希望自己走世家這條路呢？

由于最近在看《九方奇聞》這記載了諸多因權錢紛爭而生的怪異之事的評書，周良不由得產生了些許聯想。

難不成先生曾經在世家見到了什么令人畏懼的事情？...那二爺正年富力強之時突然暴斃，莫非...?

周良輕吸口氣，不敢再想。

雖然他自從會識字，就看了很多通俗小說，越是新奇越是可怕的越是看得入迷，但是真想到自己身邊可能發生過這種事情，還是不免有種莫名的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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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官制一定程度上參考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