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自桃林回來,柳墨妍就發現自己一直逼著自己冷寂而堅硬的心,再也沒辦法認真告訴自己,你什么都沒有了,你誰也不能依賴,你必須對自己狠。
就像一個人在深淵海底浮沉久了,突然有人帶著光和暖意,向你伸手,真的會忍不住想把手給他的。
蕭涼允諾說過兩天會找機會帶她去一趟皇宮查探一下豆月蓮的下落,除了皇宮,所有能找的地方這三個月她都找盡了,這幾日倒稍微輕松一點。
自從她知道蕭涼對羅星映并無情意后,發現自己開始有些想知道蕭涼到底是怎么想的。
……
柳墨妍捧著茶杯站在窗邊,道:“清默,前日你說,那次我在京城摘下面具,蕭涼說他之前并沒有認出我?”
清默立在柳墨妍旁邊,“是的,”,這幾日小姐怎么老問這些?
柳墨妍咳了一聲,轉身坐在軟榻上道:“那你也把從前在古機門的事都告訴他了?”
清默低頭道:“對不起,小姐,我實在忍不住才……”
柳墨妍搖了搖頭,打斷清默的道歉,她該感謝他。
以前是對蕭涼失望透頂了,也難得去反復追問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對一個不在意你的人訴說自己的委屈向他討要公道,只會平白讓他看笑話。
但也正是因為她這種驕傲的性子,差點和蕭涼的誤會就這么一直結下去了。
清默說了倒也好,他若并不在意她,他權可以當作聽了一回又臭又長的春閨怨事戲碼,頂多污了污他的耳朵,也不至于讓他以為她還在死纏爛打。
他若在意她,就會心疼醒悟,然后解釋開了,兩個人都輕松,就好像現在這樣。
清默看著柳墨妍沉默了,道:“蕭王爺應該是對小姐真心的,上回小姐露出真容被皇帝派人追殺,蕭王爺沒趕得及救你,我問了,的確是他那日清晨就有事出城了,直到晚上才回來的。”
柳墨妍點點頭,笑道道:“我又沒說什么,你替他著什么急?”
清默看柳墨妍笑了,也有些開心,這幾日小姐似乎心情挺好,笑容多了,不似在玄月門的時候那樣冰冷疏淡。
兩人正在房間說著話,就聽到敲門聲,蕭涼站在門外道:“妍兒我可方便進來?”
柳墨妍偏了偏臉對著門口喊了句:“進來吧!”
蕭涼進門含笑站定,“你還是閑些好,上個月日日忙,天天跑得不見人,我想找你都沒處找。”
柳墨妍吐了下舌頭,笑笑不回答。
清默見狀,十分有眼力地:“小姐,那我先退下了。”
柳墨妍還沒來得及應聲,蕭涼倒是點點頭:“嗯,你退下吧。”
清默:“……”
……
柳墨妍閑坐在軟榻上,抬頭看著蕭涼道:“你來干嘛?”
蕭涼轉身坐在柳墨妍旁邊,自然而然地端起柳墨妍之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柳墨妍張了張嘴:“等一下……你……”
蕭涼鳳眸含笑地看著柳墨妍憋悶的表情,潤聲開口道:“我找了幾個繡娘,你先挑下布料的樣式和顏色,然后讓她們照著你喜歡的樣子做幾套當季的衣服給你。”
“拿進來”,蕭涼朗聲對門外道。
柳墨妍有些呆愣道:“那晚我就隨口提了一句……”
蕭涼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道:“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去挑一挑吧。”
柳墨妍下了軟榻,看著屋子里幾排婢女,一人手捧一種樣式,突然有些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終于能像那些女子一樣,穿著當季時興好看的衣裳的小小喜悅。
終于再也不用穿得厚厚的衣服保暖,從前自己本就有些嬰兒肥,再一穿厚……
也怪不得自己當年對羅星映有那么大敵意了,想著想著柳墨妍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著實好笑,輕笑出聲。
走了一圈,挑了幾個樣式和顏色,又坐回到軟榻上。
蕭涼看柳墨妍笑了笑,不明所以,但還是鳳眸微彎地看著她。
柳墨妍手掌拖著自己的臉,手肘撐在軟榻上的小桌上,笑著對蕭涼道:“清默說我剛來京城的時候你其實沒有認出我?”
蕭涼點了點頭,“嗯!”
柳墨妍翻了個白眼道:“那你為何那日在秋菊宴上又幫我說話,還說得那么離譜,也不找個像樣點的借口。”
蕭涼回想了下,沒想起來他對老皇帝說的是什么借口,然后開口道:“我那日在宮里和你再次交手的時候,發現你的劍法根基薄弱,但內力卻深厚,同那晚的黑衣女子一模一樣,我就知道你是刺客了。”
“沒有在大殿上拆穿你,是因為當時你作為玄月門圣女,的確有我覺得需要留下你的價值。”
柳墨妍聽得有些氣悶,合著她白傷心了唄。
憤憤然,有些無理取鬧道:“那后來我我摘了面具,你為何出城了而不來找我?”
話一出口,柳墨妍不禁對自己有些汗顏,剛剛清默明明告訴過她,蕭涼是清晨出的城,而她摘面具游逛京城都是下午的事了。
但是柳墨妍是誰,當年古機門的齪事又不是干少了,每次雖是是師兄師弟還有師姐們護著,但同掌門那個老頑童斗智斗勇耍嘴皮子的事,她也沒少干!
當下清了清嗓子,重新又瞪著蕭涼,氣勢不能輸!
蕭涼聞言想起那晚看到柳墨妍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清默給她上藥的畫面,但是只當她是自己曾經的小徒弟,雖然覺得他是該護著她,但未曾真正感同身受地去體會她有多疼和委屈。
此刻回想起來……
蕭涼望著柳墨妍的臉,認真解釋道:“那日是因為杏杏她連夜離開京城了,我清晨出城是為了把她追回來。”
柳墨妍眨了眨眼睛,突然心里火冒三丈,本來就是隨便聊聊,也沒打算上綱上線,他還真敢說!
這個騙子,還說他只把羅星映當成妹妹,只當成妹妹的話,人家離京去過自己的日子,和你有什么關系,你要去追,一追還一整天,鬼知道你們倆在城外你儂我儂地說了些什么!
柳墨妍冷著聲音道:“是嗎?那你妹妹出個京城比我的性命還重要,你妹妹可真矜貴!”
蕭涼聽到柳墨妍突然又冷下來的聲音,皺了皺眉道:“那個時候杏杏的情形很復雜,而且我那個時候也只是把你當作我的徒弟,沒有其它想法,你不要這樣說杏杏。”
柳墨妍突然有些想笑,她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人是有誤會,現在解開了就好了。
原來他們之間從來就不存在誤會。
之前她想的是對的,他對羅星映的情誼,他對她的不在意,她竟然還在對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糖的套路自欺欺人。
蕭涼看著柳墨妍眼中本來這幾日回暖了的笑意,重新又漸漸結冰。
他是不是說了什么過分的話又惹她生氣了?回想了下剛剛說的話,都是實話實說啊。
柳墨妍點了點頭:“嗯,師父,我以后不會說流昭郡主什么了,我知道,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你容不得別人說半句不好。”
蕭涼只覺得自己的額角狠狠地跳了跳,急急開口道:“我和杏杏真的只是朋友,沒有半點不實!”
柳墨妍微微一笑道:“好,師父放心,徒兒沒有權利過問你的感情生活,也不會再越矩過問的。”
“多謝師父為徒兒裁衣,要是師父無其它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蕭涼薄唇緊抿,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緊緊地看著柳墨妍道:“妍兒,我和杏杏真的沒有男女之情,賀啟月喜歡她,她也喜歡賀啟月。”
柳墨妍裝作漠不關心地點點頭:“師父,徒兒還沒有那么八卦,”
蕭涼還想說些什么,柳墨妍繼續道:“我真的要休息了!”
蕭涼一噎,看著柳墨妍喚了一句:“妍兒!”
柳墨妍冷著臉道:“還有件事,需要拜托王爺,這幾日請不要來我院子找我,玄月門的門主和大長老要來一趟,我去找他們不妥當,我就讓他們來這里找我了。”
蕭涼一直看著柳墨妍,薄唇緊抿,有些不知所措,半響,轉身離去。
柳墨妍背對著門口,面色稍微緩和下來,以蕭涼的性子還不至于騙她,既然賀啟月愛慕羅星映,那他應當和羅星映確實沒有男女之情。
可是,讓他不早說,還幫著羅星映說話,還說只把她當成徒弟,氣死她了。
柳墨妍捏了捏衣袖,又轉身想喊住蕭涼,張了張嘴,卻又意難平,慢慢垂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