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安靈眨了幾下眼，她才慢慢睜開。

昏暗的屋子里，木桌上擺著一盞油燈，燃著的燈芯發出滋滋的響聲。

她坐起來，晃了晃頭，揉著發緊的脖梗。

“碰瓷兒，我暈過去了？”

沒人回答她。

“誒？”

安靈床頭，床尾都瞅了瞅。

“去哪了？”

起身下床，她走到門邊，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穿過院子，走到酒店后廚，看到秦佩正蹲在大灶下燒火。

“娘……”安靈叫道。

“你醒啦！”

秦佩猛然抬頭，眼里泛著水光，她嘴里問著，隨即快步走過來。

一把拉住安靈后，狠狠的朝她屁股打了一下！

“讓你逞能！一個孩子家家的，什么事兒都往前湊！”

“娘，我這不沒事嘛，您別擔心了！”

安靈捂著屁股，邊躲邊說。

“怎么不擔心！你這從小哪里見過血了？”

“娘，好啦好啦，我不怕血，就是急得暈過去了！”

秦佩手指點了一下安靈的頭，嗔怪的看著她。

“娘，我暈了多久？還有碰瓷兒呢？你有沒有看到它？”

“你暈了一個時辰了！”

秦佩瞪了安靈一眼后，又皺起眉。

“這，剛才手忙腳亂的，那個大夫把你抱到后院，我一著急不知道把它扔哪了！”

安靈扶額，心道：娘，你要是知道它是誰，還敢這么彪悍嗎？

“那幾個劍林宗的人，都回來了，你爹他們都在前面守著呢。”秦佩繼續說道。

安靈點點頭，抬腳就往大廳去。

“靈兒，你別去！”秦佩拽著安靈不想讓她去。

“娘，我就看一眼，沒事哦~放心。”

秦佩嘆了一口氣，又瞪了安靈一眼后，拉著她往前面大廳走。

大廳里，二爺爺和吳啟對坐著，正商量什么。

安寧背對著站在中間，他腳前面躺著一個人，臉上蓋著白布。

再往前走，安靈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兒，正跪坐在地上。

那男孩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黑色衣裳，小臉上滿是淚痕。

他呆呆的跪坐在那里，不哭也不鬧。

“這是袁武的弟弟。”

安寧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說是家里只有他們兩個了。”

吳啟這時候走過來。

“這哥倆可憐吶，當初我收留袁武的時候，也就像他弟這么大！”

“他們沒有家人嗎？”安靈問道。

吳啟搖搖頭，似在回憶……

“五年前吧，袁武背著他弟，說是家里人都死了，哥倆從縣城那邊討飯過來的。”

“我看著可憐，就留下袁武在店里幫忙，又在旁邊莊子給他們找了個小院兒，一晃就這么多年了。”

安靈聽著低下頭，眼圈泛紅。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靈兒不要難過了，二爺爺會妥善安排的。”

藍百財走過來，他把安靈的頭靠在自己的懷里說道。

“嗯……！”

安靈猛點著頭，眼淚噼里啪啦的掉下來。

當初是安靈安排袁武當三樓的服務生。

兩個人還曾偷摸的商量過怎么使壞，修理下目中無人，不尊重二爺爺的元虎！

這才短短幾天，那個鮮活的人，此時就躺在這里紋絲不動！

還記得，他有雙清澈干凈的大眼睛。

當聽到安靈的鬼主意時，那彎彎的嘴角，抿笑的唇……

“安靈妹妹！”

這時，樓上傳來江煙的喊叫聲。

安靈抹掉眼淚，抬頭看去……

此時的江煙，煙眉微聳，眉間一點煞氣，眼睛含怒的盯著安靈。

任誰都能看出來，她現在很生氣！

她緩緩的朝樓下走來，左手里還提著帶鞘的劍。

路過守在樓梯處的藍運身邊時，她還瞟了一眼！

“你？”

藍運緊緊拳，卻是沒有再說什么。

安靈一臉不解的問道：“江煙姐，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

“今天出的事還不夠嗎？你們酒店是不是該解釋解釋！”

她杏眼怒睜，粉面帶煞的說道！

“這是怎么說？今日之事，我們并未袖手旁觀啊！”

二爺爺生氣了，說話時，鼻子下面的胡子都吹起來了！

江煙看向他，“當時我們追出鎮子時，是你攔住我們，說什么怕是調虎離山？”

“可是回到這里，我師妹就被重傷了，差點殞命！”

“先不說我們是否中計，你們酒店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二爺爺聽到這里，上前一步，瞪著眼睛看向江煙。

“那人雖是元嬰初期的修為，但身法了得，絕不是易于之輩！豈是你們兩個破丹就能對付得了的？”

“我話并沒有說錯，就怕他們是調虎離山，果然這邊就出事了！”

“你們出去一趟，江楓就負傷回來，怕是早就惹上的仇家吧！”

二爺爺一口氣說完，繼續怒視著江煙。

大廳里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就連跪坐在地上的那個孩子都望了過去……

“江煙姐姐，你別著急，別生氣，蘇凌姐他們沒事。”

安靈說到這里，轉頭看向地上躺著的袁武，繼續說道：“這突然發生的事，都措手不及，袁武他，已經死了……”

“他只是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而已，安靈妹妹何需看得那么重？”

江煙瞟了一眼地上的袁武，打斷了安靈的話。

她輕飄飄的口氣，繼續說道：“你不會覺得他比我師兄妹幾人的命，更珍貴吧？”

聽了這話！

安靈目瞪口呆的看著江煙……

她搖著頭。

她不相信這些話是從那個如謫仙兒一樣的人口中說出來…

絲滑軟噥的聲音，字字句句落在她的耳朵里，如同針一般刺著她！

“大師姐，凌師妹醒了！”這時元虎抓著三樓的護欄喊道。

江煙聽到后，轉身一句話沒說就上了樓！

“靈兒？”

安寧喊了還在呆立的安靈一聲。

他向來溫潤的眸子里，掩著絲絲怒氣，如果不是秦佩一直抓著他，怕是早就上去理論了！

安靈繼續搖搖頭，她看了三樓一眼，又看著那個比自己大的男孩兒……

半晌，

她默不作聲的轉身回了后院。

藍百財，吳啟，秦佩也隨著她走出大廳。

水池邊。

“二爺爺，袁武我要厚葬。”安靈在前面說道。

“好，二爺爺會的。那個孩子我們也收留，不會讓他受委屈！”

“嗯……”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藍百財咬著牙說著。

后又一甩袖子繼續說道：“如果他們不是大宗門的，何必拉下來我這張老臉去和她一個小輩兒理論！”

“二爺爺，還是讓袁武早入土為安吧。”安靈說道。

藍百財看著安靈，知道此刻這丫頭心里不好受。

“好，我現在就去辦。”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藍二叔，還是我去吧！”吳啟說著追上藍百財。

安靈想叫住吳啟，張張嘴后又閉上了。

“娘，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那娘守著你！”

安靈搖搖頭，“娘，不用，現在才是子時，不知道后半夜還會發生什么，您跟爹守前面吧。”

秦佩想再說什么，但看到安靈一臉的堅持后，她嘆了一口氣。

“娘在廚房這邊，你累了就睡會兒……”

“好…”

安靈拉開門，走進屋里，她側身躺在床上。

自從封印破了以后，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這么多事……

碰瓷兒的話，江煙的話，好像錄音機一樣，一遍遍的回響在安靈的腦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天真，還是認不清現實。

難道修為就真的那么重要嗎？到最后就真的會成神？

這個世界太殘忍了，這才幾天就死了一個，傷了兩個。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想起江煙看向袁武的眼神兒，還有她的那些話……

安靈心寒了。

可是！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猶豫，不看袁武死活，直接聽了二爺爺的話去到三樓！

以自己破丹期的修為，是不是蘇凌就不會受傷？

……

“唉！命，有貴賤之分嗎？”

安靈蜷縮在床上，嘆氣自語道。

北街子元的院子里……

七個人站在院中，月光的陰影里看不到他們的臉，黑衣黑帽如同影魅一般。

“去吧！”

“是……！”

七個人轉身，疾跑后騰空飛跨過院墻，朝南快速而去。

子元看著他們消失后，轉身進了屋中。

碰瓷兒站在書案上，它歪頭看著站在門里的子元。

“怎么？覺得我做的過了？”它問道。

子元不看它，邁步走到書案后的椅子上坐下，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碰瓷兒抬腳，轉過身，它直立起脖子，繼續歪著頭看向子元。

“我想，你應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你還想回到那個家族中，那就聽我的，有一天你會如愿以償！”

子元這時，輕輕的把書放在案上。

他看著碰瓷兒，說道：“你要的是他，還是她？”

一人一鴨子互相看著！

好一會兒……

它轉身跳下書案朝門口走去。

“你，知道的太多了！”

說完，便化成一道黃光，也向南射去…！

碰瓷兒走后，子元走到窗前，抬頭望著月亮。

如果這時有人在，仔細看他的額角上，就會看到有兩個凸起，一閃而沒……

木門“吱嘎”一聲，開了。

安靈坐起看過去，碰瓷兒正扭著身子走進來。

“你去哪里了？”

安靈跑過去，把它抱在懷里。

碰瓷兒渾身緊繃了一下，又慢慢軟下來。

“我，就去樓頂待了會兒…”

安靈把它放到床上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它。

好一會兒。

“今晚會發生這樣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不等碰瓷兒回答。

安靈又轉頭不再看它的眼睛，繼續說道：“不用驚訝，你知道我會猜到的。”

“我已經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的不用再考驗我了。”

“我給你唱首歌吧……”

說到這里，安靈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