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徽看得出來,胤禛的臉色并不好,少不得默默的奉上熱茶,沒有多一句不該說的話。
倒是從年側福晉的園子里,跟著他來的李懷萍,一直喜滋滋的相伴在側。“王爺,福晉早已經備下了可口的菜肴,都是您愛吃的。不如妾身這就讓人呈上吧?”
呷了一口熱茶,胤禛掃了一眼李氏:“這倒不必,只是許久未曾查問弘時的課業,不知道他近來是否有所長進。”
提及阿哥的課業,靜徽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呼嘯而來的痛苦,幾乎將她吞噬。她記得很清楚,弘時才滿一歲的那一年,她的弘暉走了。一晃也十多年過去了。時間真的很快,帶走了她心愛的阿哥,卻沒有減輕她內心分毫的痛楚,相反還與日俱增。
“回王爺的話,妾身平日督促的緊,弘時并不敢怠慢。且他自己也知道上進,用心跟著師傅在學。”李懷萍誕下三位阿哥,活著的也就只剩下弘時了,她怎么可能不盡心去督促這個唯一的指望。“等王爺有空,妾身一定讓弘時來給您請安。”
“唔。”胤禛又抿了一口熱茶,茶香濃郁清凜,是他一貫喜歡的味道。轉而對上靜徽溫熱的眼眸,語氣沒有明顯的不滿:“方才瞧過年側福晉,覺著她清減不少,似乎心有余悸。究竟后院走水是怎么一回事?”
靜徽連忙起身,福道:“回王爺的話,妾身已經著人仔細查問了。原是風吹倒了燭臺,燒著了帷帳,才使得火勢蔓延,驚著了年側福晉。是妾身沒有盡力管好府中的事情,也沒有照顧年側福晉周全,還望王爺恕罪。”
李懷萍也趕緊隨著福晉起身,福道:“福晉所言不差,事后妾身也仔細的詢問過當日守夜的小廝,并無發現可疑之人,可疑之處。還望王爺明察。”
“罷了。”胤禛并不看她的雙眼,也不管這話是真是假,直接道:“是風吹倒了燭臺,還是有人使風吹到了燭臺都不打緊。本王既然將府里一應的瑣事交給了福晉打理,福晉自然不會讓本王憂心。”
靜徽只覺得千斤重擔壓在她身上,沉重的幾乎不能呼吸。“妾身明白,妾身必然不會讓王爺憂心。”說來說去,雍親王心里最在意的人始終是年氏。這件事情無論是何人所為,似乎含射是她這個做福晉的在默許與縱容。“妾身必然好好照顧年側福晉,不會縱許再有如此的事情發生。”
李懷萍聽著王爺的語調,心里也是微微不暢快。但福晉尚且得忍氣吞聲,更何況是她呢。今時今日,她還有什么資格去跟王爺心尖兒上的人爭高低?除了沉默,她只能盡量的斂去眼底的落寞與不甘。還好她還有弘時……單憑這一點,她就比福晉要幸運許多。
“福晉能這么說,本王總算是安心了。”胤禛長出了一口氣:“本也是多事之秋,接連不斷的事情讓本王應接不暇,自然,你們也是一樣。辛苦你們了。”
“妾身不敢當。”靜徽揚起頭,清澈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熠熠的流光藏不住她心里的情愫。“王爺,您也累了,若不想進膳,不如小憩片刻再入宮?”
胤禛知道她是好意,只是溫然一笑:“本王惦記著皇上的龍體安康,這就要回宮去。替我更衣罷。”
雖然很是不舍,但靜徽只能應是。
李懷萍識趣,默默的后腿幾步,旋身走出了福晉的內室。
沒有恩寵,王府的歲月,誰不是如同中藥一般,苦苦煎熬在文火之上,慢慢的燉出更加濃郁的黑汁?
耿幼枝來到福晉的房門外,才從映蓉口中得知,王爺已經離府出宮去了。精心裝扮的容姿,映著午后金燦的秋陽,顯得那么蕭瑟。“王爺才回來片刻,這么快又回宮去了,奔波勞碌,可要保重身子才好。”
映蓉甜美一笑:“格格說的是,福晉也是擔心呢。”
“不知福晉是否得空見妾身,妾身有事稟明福晉。”耿幼枝原本是想過來給王爺請安的,沒想到人走的這樣快這樣急,絲毫就是擺明了不關心府里其余的人與事,叫她好不傷心。
“自然有,格格里面請。”映蓉伶俐的前頭引路,領著耿氏走進了福晉的廂房。“福晉,耿格格來了。”
靜徽瞥了那道纖細的身姿,臉上的笑意不經意的透出無奈。“怎么不早些過來,王爺已經出府了。總歸你也有好些日子沒見王爺了。”
“妾身此來,一則是為了給王爺請安,既沒趕上倒也罷了。王爺一心惦記著皇上的圣體安康,妾身不能不懂事。二則,乃是為日前一樁丑事而來,妾身親手為年側福晉烹調的早膳,硬是讓人動了手腳,丟了幾只紅彤彤的鼠崽于其中……”耿格格從福晉的表情看出,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雖然年側福晉并未怪罪,但終究東西是經了妾身之后,故而不得不前來稟明福晉,澄清此事。”
倒是頭一次聽說,靜徽不免詫異:“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回福晉,兩日之前。”耿幼枝沉著臉道:“原本兩日前,妾身就該稟明福晉的。但未免給福晉添憂,妾身只好查明之后,再來回稟,還望福晉見諒。”
心里總算是明白了什么,難怪王爺今日的臉色這樣不好看。自己照顧府里的人與事,自詡周全,卻不知道還有這樣的細枝末節出現了紕漏。靜徽不知道,王爺不肯在府中進膳,是否與這幾只鼠崽有關,但心里很不是滋味。“罷了,你也有你的打算。”
示意耿氏起身,靜徽才問道:“究竟是誰如此張狂?”
“回福晉,那一日除了妾身,唯有海蓮碰過為年側福晉準備的湯羹糕點。”耿幼枝有些委屈,語調飽含酸澀:“妾身仔細回想過當日的情形,只在最后缺了棗粉的時候,妾身領著侍婢去取。怕也就是那個時候,海蓮就此機會下的手。”
聽她的語氣,似乎也并未坐實就是海蓮所為。“府里的事情,許多都是捕風捉影。”靜徽慢慢的嘆了口氣,端起手邊的碧螺春輕輕掀開杯蓋,只淡淡一嗅卻又放了回去。“若只是捕風捉影,便沒有用處了。何況此事,年側福晉不是也沒有追究么!”
耿氏聞言臉色一瞬發白,潔白的貝齒輕輕的咬住下唇,只一瞬間,又松開。“福晉,不是妾身無風起浪,也不是惱恨此事險些污損了妾身的名譽清白。而是,關乎王爺的骨肉,倘若年側福晉因此而動怒,致使腹中胎兒不適,那妾身豈不是成了王府里的千古罪人。
此人朝著年側福晉的骨肉下手,偏是用了嫁禍的歹毒伎倆。妾身也怕她不肯善罷甘休,或許還有下一回,那……”
看著福晉面有難色,耿幼枝緩了口氣:“妾身不光是因為見過海蓮去小廚房,才懷疑她。妾身問過下院的小廝,事發的前一天。武格格說房里有老鼠,特意讓人將楠木衣柜都移了出去,里里外外找了個遍。倘若看見海蓮是巧合,那武格格事發之前捉過老鼠也是巧合,可府中上下的傳言,總不會是巧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