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是很善變的東西，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出現，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消失。西山的云也是那樣，江陵峰的半山腰，不知何時已經被云霧籠罩，就像帶了一條玉白腰帶。江陵峰偏僻角落的一間院子，同樣在這腰帶的環繞中，時隱時現。
景一睡死在床上，一身衣服都沒來的急換。強撐到江陵峰，景一幾乎是碰到床就倒。
江如畫回過神來，安靜的坐在床邊，謂之和那把叫言兮的劍坯，被放在小院中間空地的石桌上。
回想之前的種種細節，江如畫不由得臉時紅時紫，浮想聯翩。但有些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景一的事情，需要她一件件的把關，絕對不可以出現失誤，再讓他受那么多苦。
走到院中的空地，江如畫拿起那把劍坯，默默走出院子，前往無妄峰。無妄峰很高，高的就像是穿過了整個天空，云層，就好像是在它褲腳邊的帶子。
天空之上是太華，太華之上是化虛，化虛之上是玉峰。
無妄峰的峰尖，已經穿過了太華的邊，進入那元力濃厚到可以把蘇牧之下修士壓的喘不過氣，甚至爆體而亡的太華。
劍閣就在那最高的峰尖之上，一把古樸長劍，懸在三層古閣上。古閣由木頭搭建，很是古樸典雅，是大宋之前，蜀國的建筑樣式，周圍紫竹環繞，頗有仙風道骨。
江如畫知道，那可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座山，一座靈劍山，那些紫竹，可都是被濃厚到讓她都有些喘不過氣的元力滋潤，一年只長三寸，隨意拿出一根，都夠一個醉玄修士修行到蘇牧。
劍閣一邊，是座江南園林式的小院，但是里面沒有種什么奇花異草，只是簡簡單單的種著黃瓜，白菜，土豆等俗家菜品。
姜尋黑著臉，很沒氣度的坐在小院池塘邊的石頭上，雙腿搭在水面之上，吃著一根隨手摘的黃瓜。
這要是讓其他劍宗知道，劍道領袖的西山劍宗掌門，竟然是個不修邊幅，懶惰懈怠至極的邋遢大叔，估計天下劍修要有一半道心不穩，當場吐血不止，大道之心盡無。
江如畫對于自己姜叔這般邋遢的模樣，已經很是習慣，江如畫走到姜叔身邊，低著頭，一臉認錯的表情。
“怎么，親熱完了來找你姜叔了？”
“沒，沒有啦。”江如畫臉唰的紅起來，一副小女子模樣，完全沒有之前和姜尋，江若曦對峙時的冷靜霸氣。
姜尋也不愿意和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侄女調侃，開門見山。
“景一可以放，但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他，在將來，必須，不，絕對，要站在姜叔這邊，而且，必須，成為師兄的弟子。”
“我不能替他答應。”
“那侄女你先讓他想想，至于外門那邊，姜叔先拖著。”姜尋用指頭掏掏耳朵，說。
“嗯，謝謝姜叔。”
“別，我的好侄女，只要你別讓那小子跑了，姜叔還要謝你。”
“放心吧！”江如畫說著，拍拍胸膛。
“好了，快去找你家那個小子去。”
“嗯，姜叔，我走了。”
“快走吧。”
江如畫歡心雀躍，蹦跳著下山。姜尋吃完了一根黃瓜，隨手又摘了一根。
“尋尋，你就這么一拍屁股，把事情都推給那個景一了？”
“若疏，我很懶，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憐師兄莫名其妙就被你下套了。”
“這倒沒有，再說，這不又快下一個五十年了嗎？新一代的人，總會把我們這些老骨頭比下去。”
“我可不老。”
“當然，我家若疏最年輕。”
“哼。”
.......
“西山葉白，今天，你來東陵近半年，已經滿了時限，為何不離去？”
東陵山，十余個面帶鐵面具，手持一把長劍的修行者，站在一個白衣男人身后。
這是一座棺，棺里有一個長得不是很好看，但是第一眼看上去，就是水靈聰明，伶俐過人的樣子的女子，穿著一身紅衣，臉上帶著笑意。
“葉白，速速離去。”
那名東陵長老又說一遍，但手中劍一直在抖，因為他面前站著的可不只是一個劍閣閣主，更是，天下第一劍仙。
葉白仍是默默跪在那一座水晶棺前，沒有說話。
“莫要讓我等，動用東陵大陣，滅了你這個西山師叔。”
長老似乎是真的忍無可忍，手中劍朝天，元力開始凝聚，一邊的長老都是同樣的動作。
一把大劍，幾乎是和東陵山一樣大的劍，從東陵山尖，朝向葉白，好像是一個倒懸的東陵山。劍落，直刺葉白頭顱。
這時候葉白動了。
劍閣，一把古樸長劍霎時進入化虛，劍影快到跟不上劍的本身，變得連接不斷，仿佛一條劍虹。
自太華向上，元氣逐漸稀薄，所以速度可以很快，快到極致。但化虛，太冷，冷的與空氣的摩擦，都不會產生任何的火光。
好像那把劍，就快要被凍住，但它已經在一瞬不到的時間，來到了燕南，從西山到燕南，有三千里之遠。
一瞬三千里。
那把劍，似乎，還在上升，上升，進入了玉峰。
極寒的氣息，讓那邊劍稍微停頓了十分之一瞬的時間。然后，然后劍上燃起了火焰，幾乎是如同史書記載，在大宋宣化三十七年，墜天而降的流星。
劍快的，幾乎是在瞬間移動。
到現在，才兩瞬不到，但劍已行六千里。
那把染著火光的劍，在東陵出現，就像是瞬間出現在了東陵，然后與那把和東陵山大小的劍，碰撞在一起。
似乎是以卵擊石。
姜尋又吃完了一根黃瓜，但沒有伸手去再拿一根，反而起身，看向劍閣。
“師兄的劍，還是這般快，這般銳利。”
修行界上有三件滑稽事，一是和西山掌門比累，二是和書院人比口水，三是和葉白比快。
葉白的劍，曾一息之間一萬六千里，從西山，一劍刺死了白城中，一個大罵東陵山一個紅衣劍姬的男人，而且那天，白城槍王，王思報，似乎，在白城里。
那個是天下第五。
在他眼皮底下殺人，似乎，是太過囂張了些。
但葉白一直是以囂張，聞名于世，而且是那種狂傲到了極點，幾乎是讓一個性情極好的人，都會對他產生一種不喜。桀驁不馴，幾乎是為年輕時的他所創作的詞語。
那些東陵山長老似乎忘了，這個已經步入中年的男人，最囂張的一次，就是為了這棺中女子，而且，他可是天下最強劍仙，沒有之一。
姜尋又去摘了根黃瓜，還未曾擦拭，就咬了一口。回過頭，發現那把劍，已經回到了劍閣之上。
“師兄，不虧是師兄。”
那一天，東陵山弟子，不，只要是個修劍之人，看到了，都會覺得頭皮發麻的一幕。
一人萬劍，破東陵。
等到那幾位長老死絕之后，東陵的宗主遲遲沒有出現，或者不敢出現，區區一個天下劍仙，他有資格站在生氣的天下第一劍仙面前嗎？答案是沒有。
葉白站起來，打開那水晶棺的棺蓋。
“紅衣，人死之后要有三十年時間，在自己的故土，不得遷動，今天，我來接你去西山，你愿意嗎？”
驚人的是，這個天下第一劍仙，說話時泣不成聲。
我葉白劍快又如何，最后，不，不還是，慢了一步。
那個曾經囂張的男人哭著，哭的難看，哭的撕心裂肺。
曾經，有一個天下用劍最快的男人，卻沒能快過，那陰陽兩隔。
曾經，有個紅衣女子，一人，便守住了一座城。
曾經，還有一個白衣少年，每次都央求著，一個紅衣少女嫁給他，那個少女，每次都笑而不語，說等著。
曾經，一座把關南蠻的城池，一個紅衣女子，在殺盡來犯三千蠻族后，快要力竭而亡時，說了句：愿意。隨后，笑著跌落十丈城頭，空留一城三千尸。
........
景一醒過來，身上一攤血污，默默走出房間，發現如畫不在，便去洗個澡，又換上一身衣服。
內觀經脈，不出所料，一年的成果皆是散去，甚至，元力還有一個無底洞一般，進入丹田后，反是被吸入，沒有運轉。
拿起一把木梳，景一默默給自己梳頭。外邊，大門被推開，江如畫蹦跳著進來，把言兮劍隨手放在石桌上，走進屋里。
“杏子。”
“嗯，我和姜叔說過了，你可以被放出來。”
“掌門大人，一定有條件吧。”
景一繼續梳頭。
“嗯，不過都是為你好，首先，要你成為葉白師叔的弟子，也就是倚劍鎮葉先生。”江如畫說著，拿過來一個椅子，做到景一身邊。
“嗯，如果先生同意，我等三年師傅安穩下來，自然會去找葉先生。”
“好，第二件，是，讓你表明態度。”
“西山很亂，你知道的，景一。”
“嗯。”
“所以，姜叔想，讓你站他那邊。”
“我想想。”
“好的。”
江如畫說完，很是開心，連頭發亂了都沒注意。景一站起來，示意江如畫做到他的椅子上。
“干嘛呀？”
“對著鏡子。”
“嗯呢。”
“我幫你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