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嬤嬤傳喚，故而蓮香甫一進院子便被引著去了廳房門口候著。

秦嬤嬤寢房與她們的簡陋住處不同，處于欽玉公主寢宮旁的側殿，雖然小些但五味俱全，加上公主的賞賜，蓮香冷眼瞧著竟是比皇上不受寵的妃子過的滋潤的多。細數蓮香的記憶，歷次來嬤嬤這里，除了領差事便是領罰了。想起上次來這里，皆因給欽玉公主荷包繡的花樣與尚書大人家的癡兒重了，宮宴上成玉公主好好取笑了欽玉一通，一眾宮女挨個挨了罰，繡荷包的自己自然在劫難逃，被嬤嬤著人打了四十板子，命都沒了，醒來更是足足疼了兩個月。其實也算是無妄之災，欽玉公主素來喜歡玉蘭花的樣式，宮闈內倒是避諱，可臣子的家眷和全天下倒是避諱不及，一是沒得顯示出公主霸道無理，二是公主的貼身之物花樣如何都是私密，不足為外人道也。成玉公主素來與欽玉公主不和，難得看到一個癡兒竟也帶的是玉蘭花的荷包，哪怕配色形狀相去甚遠，難得的把柄還不好好調笑一番？！只是可憐了一干服侍的人。

侯在門口的這段回憶讓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緊張不已，努力呼吸一口氣。摸了摸腕上的念珠串，珠子轉動見指腹傳來溫潤的觸感，隨著指尖的波動，蓮香的心莫名的安定下來了。既來之則安之，又不是即刻去赴死，總還有轉圜的余地。

上次是怎樣讓公主消了怒氣？無他，主子既然惱了他人與自己用一樣的花樣，那便進上一種獨一無二的花樣給公主。這次想來公主無非會嫌試了親的自己礙眼，自己若識趣躲的遠遠地，想來公主也不至于非要處死自己，上位者若是跟奴才太過計較也有失身份，罰一場、受些磋磨蓮香是不怕，命保住便是福氣了......

“蓮香姐姐，嬤嬤請你進去。”思附間，玢兒過來傳話。

蓮香再次深吸一口氣，貪戀著未進入那風雨如晦的前路的空氣，隨著玢兒的腳步進了廳房。

正廳上首坐著兩位四十歲上下的嬤嬤，蓮香進來便拜：“見過秦嬤嬤、顧嬤嬤。”

“哎呦，是我眼又花了嗎？這姑娘水靈靈的，嫩蔥一般，怎的好像泛著光？快起來給我好好看看。”說話之人未語笑先聞，親親熱熱的語氣將仿佛凝滯在廳房的空氣攪動了起來，只是不知攪動的是風暴還是風雨。

蓮香從容起身，微微揚起臉頰，眼瞼依舊不敢抬起，濃密的睫毛像是一把鴉青色的扇子，睫羽也蝴蝶似的顫動著，顯示眼睛主人的不安。

“來來來，好姑娘，再湊近些。嬤嬤老啦，年輕時做繡活兒傷了眼睛，這眼力大不如前啦，過來嬤嬤這兒，給你糕吃。”顧嬤嬤語氣和藹，像極了家中的長輩，故而蓮香又向前走了兩步。

“顧嬤嬤又不會吃了你，再近些。”聽這冷硬的聲音，便感覺到聲音主人的不悅，秦嬤嬤面冷聲冷，公主殿內的宮女太監沒有不怕的。

蓮香只得連忙瑟縮一下，一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向顧嬤嬤又進了兩步。

顧嬤嬤見她走進，捻起一塊桌上的綠豆糕來朝蓮香遞去，舉手投足間那串念珠便露了出來，顧嬤嬤笑道：“我說怎么打眼瞧泛著光呢，這孩子原來與我佛有緣。”

“嬤嬤謬贊了，蓮香只是誠心向佛，資質愚鈍稱不上與佛有緣。倒是皇后娘娘才是菩薩在世，慈悲為懷，通身的佛光讓奴婢們不敢直視呢。”這便是明目張膽的溜須拍馬了，莫非沒這佛光就有奴才敢直視娘娘不成？！可顧嬤嬤即提起佛光，蓮香念及所謀之事便順著話音說了下去。

其實顧嬤嬤說的蓮香泛著光也與佛無關，一來是蓮香乍從屋外進來日頭光映的，二來蓮香本身肌膚賽雪，自上次挨了板子后又不曾再出門，加之年歲又好，確實白到泛光。信佛之人凡是都愛與佛牽上因果，能讓嬤嬤主動提起也算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