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泉水鎮上又出大事了，幾乎整個鎮上的人都在討論這件事。說的是煙雨樓的一個姑娘，趁著恩客酒醉睡熟，用藏在床底下的砍刀砍死了他，然后抹脖子自殺了。

據說隔天早上發現時，兩人的身體都僵硬了，血水都流到了門外邊，血腥味沖得幾里外都能聞見。

而且這還不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就在紅霜死后的第二天，距離泉水鎮不遠的郭家莊內，也有幾個人突然暴斃了。一家七口，除了三個年紀尚小的孩子，其余四個大人皆倒地身亡，死狀凄慘。

經仵作驗證，俱為中毒致死，但具體中了什么毒，仵作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所吃的食物和水中均無毒性反應，而這也是幾個孩子之所以沒有中毒的原因。

連續的殺人事件，使得原本平靜的泉水鎮開始人人自危，直到聽說了兩邊死者的聯系和恩怨糾葛后，才又重新活躍了起來。因為這代表著并非鎮上出現了殺人狂魔，而只是一個得了花柳癥的妓、女報復把病傳染給她的恩客，以及賣掉她的家人的故事。

大家都很同情紅霜，言語中罵的也大多是不把她當人看的家人們。但也有少數人覺得紅霜太狠毒了，再怎么也不應該殺了生養自己的父母云云，更有甚者覺得不過一個妓、女而已，死不足惜……

這大概就是人性百態吧！有善良的，自然就有刻薄，甚至惡毒的，所幸前者占的是大多數，否則這個世界未免太過薄涼到令人心寒。

蘇葉得知這件事時，已是半個月后了。那天粉黛素著一張臉來到醫館，剛跟她說完身體上的癥狀，就開始抹起了眼淚。

聽完粉黛的話，蘇葉怔了好一會兒。她甚至有點后悔，那天是不是把病情說得太嚴重了，才導致紅霜做下那樣子的決定？

粉黛何其聰明，一眼就看出了蘇葉的想法。她安慰蘇葉道：“蘇大夫，您又哪里做錯了呢？錯的是明知有病還傳染給她的張二，和當年為了替她大哥還債而將她賣給煙雨樓的家人。你知道嗎？”粉黛冷笑地擦了擦眼角，“她娘一直都對她不好，非打即罵的，就連到了煙雨樓，她娘都還會過來找她要錢，一不給就撒潑打滾，每次都逼得紅霜不得不拿出錢來打發她娘。”

“唉！其實我能理解紅霜姐的想法，如果是我，大概也會跟她做一樣的決定吧！所以，這和蘇大夫你，又有什么關系呢？其實就算你不說，我們也知道花柳癥是治不好的，煙雨樓里因為這個病死掉的人太多太多了！”粉黛說著，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蘇葉聽了心里很不好過，所幸粉黛得的只是普通的淋癥，治好了也不會有什么后遺癥。

粉黛聽后如釋重負。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揚起一抹嬌羞的笑來，“我比紅霜姐幸運，找到了一個愿意給我贖身的人。他是一個好人，來煙雨樓也從來不做那種事，我……還好，我沒有把病傳染給他。等我的病治好了，我就給他好好生個孩子，好好跟他過日子，也算是有個歸宿了！”

送走粉黛，蘇葉深深地嘆了口氣。希望粉黛真的能得到幸福吧！還有紅霜，希望她下輩子能投到一戶好人家去，再不用受今世這般的苦。

*

隨著一場秋雨的到來，天氣逐漸轉寒。而這時的蘇葉，懷孕已經滿六個月了。

從四個多月開始，蘇葉就慢慢顯懷了，自己用手摸硬硬的一個小凸起，像個小山包一樣，扣在她的肚子上。家蓉用聽筒給她測胎心音，完了開心得手舞足蹈，說“況且、況且”的，跳得可歡騰了。

蘇葉對胎心音熟得很，按理說什么都不該稀奇的，可這會兒卻拉著家蓉的手，反復地追問細節，要不是沒過一會兒就有病人進來了，她還打算繼續追問下去呢！

連續下了幾天的雨后，終于見到了陽光。聞著院子里頭格外清新的空氣，蘇葉突然想出去走一走，便叫了家揚過來，兩個人手拉著手準備去村里晃一圈。快走到村口時，碰到了栓子和他媳婦，雙方打了聲招呼后便各自分開。

等走遠了，蘇葉和程家揚聊起栓子：“我看栓子現在過得還挺好的，他媳婦看著人不錯。”

家揚“嗯”了一聲，說：“秋收的時候我在田里碰到過他，和他聊了一會兒，他自己也說現在過得挺好的。”

“那就好，其實栓子這人不錯，就是可惜和雨薇姐無緣。”

“嗯！”家揚扶著她，仔細地注意著腳下的情況，一看到小石子就立馬把它踢開，生怕會絆到媳婦。

蘇葉很吃他一套，唇角的弧度一直到回到家里都沒落下去。

傍晚的時候，村西頭的鐵蛋來家里叫蘇葉，說他媳婦發動要生了。蘇葉便帶著家蓉去了他家里，到了給鐵蛋媳婦一檢查，發現都開六指了，這第三胎速度就是快。

她現在已經開始有意識地培養家蓉單獨接生，于是后面的檢查便都交給了家蓉來。半個時辰過后，宮口開全，家蓉打開接生包，鋪好布巾，做好了接生的準備，而蘇葉則站在一旁打下手。

一開始，家蓉還有點緊張，但在蘇葉的鼓勵下，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她腦海中浮現出嫂子接生的過程，然后開始有條不紊地給產婦擴張產道，直到處理好臍帶，把孩子包好，都是井井有條的，一點都不慌亂。

她下意識地看了旁邊的嫂子一眼，見到嫂子臉上滿意的笑容，心里也跟著雀躍了起來。原來跨出這一步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難，嫂子說得對，豐富的知識和經驗累積，就是最充足的底氣。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便能成為一個像嫂子那樣優秀的產婆了。

不過第一次獨立接生所帶來的“后遺癥”也是巨大的，一直到洗完澡躺到床上，家蓉還是無法平靜下來。腦海里一直重復著剛剛給鐵蛋媳婦接生的場景，一會兒覺得這個動作沒處理好，下回一定要做到位；一會兒想著好像哪里漏了一個動作，并暗自懊惱。

總之翻來覆去的，想了大半宿，后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夢里也還是接生這檔子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