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吃了晚飯再走吧。”

“不吃了，不吃了，王縣令還在府衙里等我呢。我現在就把帖子送過去，先把事情敲定了再說。”

“那晚上黑，姐夫路上小心。”

“知道啦，你怎么跟你姐姐一樣呢，老是喜歡瞎操心。”

李公甫是個風風火火的人，為了讓字好看一些，許仙一直寫到天黑。得了帖子，李公甫便提著燈籠，一溜煙的去了，許仙攔都攔不住。

送走李公甫之后，天已經全黑了。許仙正想打火做飯，他猛地想起來，小丫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之前忙著寫字，許仙沒有想起來。到了這個時候，才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小丫聽她母親的話，晚出早歸，并不亂跑。前兩天都是如此，并沒有出過岔子。如今第三天，許仙有些松懈了，怎么就遲了？

許仙越想越不妙，正要呼朋引伴去尋找，卻見呆呆的小丫頭自己帶著鴨子們回來了。

傻丫頭的腦袋上，還頂著一只小鴨子。那小黃鴨看著許仙，呆呆的噶了兩聲。

許仙將她叫到近前，只見她臉上黑了一小塊，除此之外，并沒有別的。

許仙心下稍安，便問她。

“小丫，你今天怎么這么晚？”

“鴨子跑丟了一只，我去找它了。阿娘說，阿叔讓我看鴨子，是相信我，可不能弄丟了。”

小丫頭憨憨的，也不管臉上的污漬，這么回答著。雖然小丫頭沒說，不過看其狼狽的模樣，估計沒少吃苦頭。

許仙有些愧疚，忙取來毛巾為她擦臉，順帶著問她今天的遭遇。小丫頭對許仙沒有隱瞞，一一說了。

“今天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沒有。”

“有人問你什么嗎？”

“沒……啊，有個不知道哪里的阿婆問我為什么在那里放鴨子。我說阿叔讓我放的，她后來也沒說什么，自己走了。”

“那……有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

小丫頭搖頭。

什么事都沒發生，這才是最好的結果。七仙女的事情到這里，估計也就結束了。

許仙并不想當苦逼的牛郎，他只想當幸福的許仙。無緣見識仙女到底是怎樣的人物固然可惜，不過再怎么樣，也不會超過白姐姐的。

許仙對白姐姐有信心。

結束了七仙女的事情，許仙也松了一口氣。他將小丫的臉蛋擦干凈，然后去街上酒樓叫了幾個菜，一起朝著小丫家中行去。

要是小丫一個人就這么回去，非得被她母親罵死不可。

……

七仙女的事情就這么過去了，沒有對許仙的生活造成任何波瀾。許仙很滿意這種狀態，也就漸漸將其淡忘了。

至于那封許仙親筆寫的帖子，也隨著王縣令的行文一起被送往京師。

如今交通困難，京師到錢塘縣又有千里之遙，就算走驛站，一來一回恐怕也得個把月。左右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倒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傅少保是一位能臣，地方官和大戶之間的關系，他是心知肚明的。雖然傅少保本人不屑這些，但他同樣明白其中的勾當。

所幸許仙在江浙名聲不錯，隨便就可以打聽到，想來也不會在這件事上掃王縣令的面子。

李公甫偷偷告訴許仙，雖未得準信，但府衙上下全都高高興興的——縣君升遷有望，看誰都和顏悅色的。老大高興了，手下們自然格外輕松，當然也一起跟著高興了。

因著連續的上上考評，王縣令早該升遷的，只是苦無門路。如今傅少保既然愿意為他引路，以李公甫的經驗，最遲也就明年，等到王縣令這任期滿，他就該走了。

許仙倒是無所謂這些，不過王縣令這次特意保他，那么于情于理，許仙都是必須上門感謝的。

對于許仙的到訪，王縣令格外欣喜。他本在官場蹉跎多年，已失了那份銳氣，許仙此前看去，只覺得他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如今看來，卻是紅光滿面，如同一個壯年人一般。

王縣令大喜過望，除了官服，邀許仙入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縣令便屏退了眾人，只留了一個心腹師爺，和許仙說起了私密話。

說是私密話，其實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的仕途經濟之類。

“漢文，我癡長你幾歲。有些話本不該和你說的，但多虧你，我才有今日。如今我也快走了，也不知下任是怎樣的人物，有些話我便不得不多提點你幾句。”

“縣君請說。”

“你必須考取功名！絕對不能和現在一樣，還是個白身！”

“這……其實我也曾想捐個監，只是一直沒有門路。”

許仙完全不想科舉，科舉實在太考驗人的心智了。多少人，被科舉折磨瘋了。范進中舉發瘋，真的只是戲說嗎？

在那個世界的時候，許仙的成績就只是中等偏下，不說學渣，離那些學神是真的十萬八千里。而科舉是什么呢，就是全國所有學神一起搶那唯一一個狀元。

就連蘇軾那樣的一代神人都沒拿到狀元——雖然也有他倒霉的因素。但科舉之慘烈，可見一斑。

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許仙肯努力，花幾年考上秀才沒太大的問題。但舉人開始，那就必須靠老天爺了。如果哪天老天爺發了昏，說不定會給他一個舉人吧。

畢竟他兒子是文曲星，又不是他是文曲星。在原本世界線上，許仙也沒什么科舉的天賦，不然也不會跑去開藥房了。

秀才的話……還真的不如直接捐個監。

不過王縣令愿意和他說這些話，許仙當然也不會蠢的直接硬頂。

“東華門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兒！監生？監生有個屁用，完全是浪費錢罷了。”

因著心情愉快，縣令不免多喝了幾杯。他的臉孔漲的通紅，滿嘴酒氣直噴許仙。

“必須是最正經的科舉出身才行，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吃人的人！”

“漢文，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但是這些東西，你是必須聽的。我以前也不懂，吃了多少虧？要不是正好轉到了這錢塘縣，我還要蹉跎多久？我還是正經進士科出身呢，都混成這副模樣，你呢？”

“破家縣令，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嗎？你倒是跟我說，你是在做善事，我知你是個好男子，便也由的你。可要是我下一任，是個混賬呢？一個邀買人心之罪，就足以將你壓的死死的！”

王縣令真的是高興的昏頭了。

或許……他這些年過的真是太不如意了。

許仙偷偷喝酒，不知該如何回答。

許仙心中明白，從他年紀倒推，白姐姐上門估計就是在倒計時了。但別人不知道，要說這王縣令也確實是為他好，真要反駁的話，反而不好。

心中猶豫再三，許仙面露難色。

“我也知科舉才是最正經出身，可才疏學淺，實在是……”

王縣令醉眼惺忪的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連點了許仙額頭三下。

“漢文啊，漢文，你真的是……你果然不適合官場。你知道童子試里的縣試是誰主考嗎？”

“當然是縣君大人。”

許仙突然反應過來了。

“這也行？”

“為什么不行？”

師爺聞言，連忙輕咳了幾聲。

“慎言，慎言，這樣是不行的。”

許仙心中稍微一松。

師爺：“縣君的意思呢，在下是明白的。漢文這次幫了縣君這么大的忙，趁著還沒走，縣君肯定要給他一個案首，全一個體面。按照慣例，府試的時候，不能黜落縣試案首，不然就是不給縣君面子，最次也要給中下的名次。這樣的話，也就是漢文可以連過兩關，只需過了最后一關的院試即可。”

“但這樣的話，事情就做的太明顯了，以我之見，將漢文取在中等，險險的過去，也就是了。”

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