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尾既然說那匣子里有寶物，既然遇上了，許仙當然要將其拿下。

不過光要一個破爛匣子，實在是有些過于引人注目，許仙又不想做那梁上君子，少不得要將這破爛銅劍一起買下。

只是這破爛銅劍……

許仙遲疑著，還好伙計相當伶俐，發現許仙有買劍的意圖之后，他立刻開始胡說八道。

“客官好眼力！這劍名為重光，乃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利器！”

正常人絕對不會對一柄放著吃灰塵的破銅爛鐵感興趣，不過世界上從來不缺那種看了幾本傳奇志怪小說，就想著斬妖除魔，維護蒼生大義的傻子。

林子大了，真的是什么傻鳥都有。

這畢竟是一個真正存在仙神的世界，雖然次數不是太多，但伙計來這個鋪子里幾年了，多少也碰到過幾次。

凡是那些讀書讀傻了的家伙，多半堅信真正的神兵利器總是隱在凡物之間，外表極不起眼，就等他們重新啟出，才能再度煥發光輝。

這伙計并不認識許仙，許仙看他神情，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想法。許仙心中好笑，倒也并不說破。

這伙計這么想，反倒省了他不少力氣。

“確實好劍，店家，能取來讓我細看一番嗎？”

“這個自然?！?

伙計自覺又有傻鳥上門，哪有不愿意的，當即捧了那匣子和銅劍過來。

“客官請看，這便是重光劍?！?

之前離的比較遠，現在近了許多，許仙看的更清楚了。那寶貝匣子上似乎陰刻著些什么圖紋，只是上面又是油膩又是灰塵，一時間也看不真切。

許仙對重光劍并不敢興趣，白姐姐教過許仙一點點辨別寶物的法門，許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重光劍就是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銅劍，根本不是什么寶貝。

不過現在想要取走這匣子，還是要稍微費一番功夫。

“果真好劍?！?

許仙近距離看了兩眼，這么贊嘆了一聲，隨后伸出手來，去握那銅劍劍柄，可誰知他剛握住劍柄，便落了一手的銅銹。

“神物自晦，神物自晦，客官果真懂行。我等不愿意這神兵被那些凡夫俗子買去，因此特意將其放在那里。因此這么多年來，始終無人相中。如今公子一來，就直接看中它，想來也是緣法到了?！?

“客人真是好眼力??！寶劍真是要配公子這樣的真豪杰！”

許仙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伙計一連串的彩虹屁。如果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小俠客，說不定還真的被他忽悠了過去。

許仙心中好笑，倒也不生氣，而是把玩了一會這重光劍。

重光劍是銅劍，也不知是如何鍛打的，約莫只有半斤左右，和市面上常見的君子佩劍差不多。此時重光劍上滿是銅銹，劍柄和劍身上一股子時光的氣息。

許仙細細摩挲了一遍這劍身，除了滿手的銅綠之外，什么都沒得到。

趁著伙計不注意，許仙悄悄地將一絲熒惑內氣打入其中。不過這絲內氣還沒走出多遠，就被徹底消耗干凈了。

不管是天庭中的那些仙兵還是凡物間的那些利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對各種真元內力都有著良好的導性。

白姐姐曾經很明確的告訴許仙，如果實在吃不準一件法器好不好，只要往里面打入一絲內氣就可以大略的感覺出來。越好的法器在這方面越優越，內氣進入其中就好比游魚入海，圓潤絲滑，反之亦然。

像是重光劍這樣的，必然是凡鐵無疑了。

許仙眸中微光流轉，他輕彈了一下重光劍身，聽了一會那并不清澈的劍音之后，這才嘆道。

“實是明珠蒙塵，如此好劍，竟然無人認的。只是不知道，這劍到底有什么名堂？”

許仙急著知道那匣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他可沒時間在這里和伙計墨跡。所以他直接示意伙計，讓他趕緊開始自己的表演。

而伙計果然也沒有浪費許仙的期待，聽到許仙這么說，伙計連忙開始了解說。

“客官眼力非凡，不過客官可曾聽過重光大師之名？”

重光大師？

完全不認識。

許仙又不是那些只關心莊稼收成的老農，他來這個世界畢竟也有些年了，那些著名的大匠不管今古，多少還是聽過的?？伤雭硐肴?，不管是古代還是現在，都沒有聽過一個叫重光的刀劍大師。

“聽這名字，似乎不是今人？對于刀劍一道，我仔細也是精通，如今竟是完全未曾聽過這名字。”

看到許仙搖頭，伙計更來勁了，繼續可勁的瞎編。

“也不怪您不知道。這位重光大師可不是今人，是那上古時期的大師?！?

“上古時期？”

“是啊，客人，干將莫邪，您聽過嗎？”

“干將莫邪的傳說，倒是聽過一些?！?

這個世界的歷史分歧點在漢朝，如果不算那些神仙妖怪的話，漢朝乃至以前的歷史其實是一樣的。干將莫邪傳說甚早，這個世界當然還有。

“這位重光大師身死的時候，這兩位還有好多好多年才出生呢！”

果然想賣東西，要么謊稱來自古代，要么就是謊稱超越現在，是跨時代的產物。

反正古人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了。

“……原來如此?！?

許仙不置可否，只是這么簡單的回了一句。

書袋之內的斷尾吐了吐舌頭。

“我以為我的臉皮已經足夠厚了，沒想到這個人的臉皮竟然比那京師城墻還要厚，這種瞎話都能說出來？真的是恐怖如斯?！?

斷尾這話是用獸語說的，那伙計又聽不懂。再加上斷尾聲音又小，伙計只當哪里老鼠叫，并不十分放心上。眼看著肥羊即將上鉤，他連忙抖擻精神，繼續可勁的忽悠。

“話說那上古時期，就連文字都沒被創造出來，有些傳說，自然只能口口相傳。這重光大師乃是地上最厲害的鑄兵師，他一生創造了九大神兵，件件驚天地泣鬼神，為人所傳頌。但重光大師心中總覺得有所欠缺，卻又說不出來?！?

“大師心頭郁郁，卻終究鑄不出一柄比九大神兵還要好的神兵來。眼看著年華流逝，大師壽命將終，也是上天垂憐，竟然落下一只天外異妖來。”

“那天外異妖半是血肉，半是妖礦，大師見了，連連驚呼它是完美生物，乃是鑄就無上神兵的頂級材料。恰逢那天外異妖落地之后便開始瘋狂吞噬凡人血肉生魂，大師便延請天下豪杰，共同討伐。大師當時聲名顯赫，世間多有和他交好的豪杰，因此欣然前往。”

“一場惡戰，就這么開始了?！?

這伙計看著普通，沒想到口才極好。一連串也不知道是現編還是從哪里聽來的故事，被他說的頭頭是道。要不是許仙之前用熒惑內氣試驗過了，說不定還真的被他忽悠的連自行車都不要了。

可惜沒有瓜子。

許仙聽這伙計說的有趣，也來了點興致。他并不催促，只是示意伙計繼續說下去。

“大師生來謹慎，所請的大多是當世高手。兩邊在黃河上遇著，當時就是一通好殺。大師這邊高手不少，且配合默契，要是一般的妖物，自然是手到擒來?？烧l知這天外異妖就是不同凡響，愣是將大師這邊殺的血流成河，黃河為之變赤?！?

你當什么鐵匠鋪伙計，你跑去說書吧。在這里當一個伙計，你真的屈才了。

許仙聽著入巷，卻還是不阻止。

可能是以前沒人聽，或者以前沒編過這么激動人心的故事，這伙計越說越激動，最后竟然漲紅了面目。

“天外異妖源自天外，身性特殊。大師這邊本來略占優勢，但隨著豪杰們越死越多，形勢漸漸反轉了過來。那天外異妖不言不語，不飲不食，一身蠻力卻絲毫不減，漸漸將眾人壓在了下風。眼看著群豪將敗，大師明白今日要是走了這異妖，必然生靈涂苒。其時正值天雷滾滾，大師請群豪強行定住了這天外異妖，隨后便以身為引，起了神通，引來那天雷——他不是要用天雷擊殺這異妖，而是要以自身為鍛錘，拼著身死，將那異妖硬生生的錘煉成一件無堅不摧的神兵！”

兩個字。

精彩。

許仙忍不住鼓起了掌。

“然后呢？”

說到此處，伙計也變得無比激動。只見他喝了口水，緩了緩精神，這才繼續說道。

“然后，便是我們鑄造一道中最慘烈的一幕來了?！?

“重光大師已經有了死志，察覺重光大師心意，剩下的群豪無不振奮，當即拼死拖延，不讓那異妖逃脫?？烧l知那異妖不僅強悍，同時還無比狡猾。終究還是被它找到了一個空檔，眼看著那異妖即將遁走，大師的戀人，一只虎妖張開大口，將那異妖吞入腹中。異妖兇頑，還想破腹而逃，那虎妖便求大師以天下蒼生為念，將其和異妖一起煉死?！?

“那虎妖乃是大師摯愛，大師情愿自己身死，也不愿她遭受任何傷害。只是事已至此，大師也已別無他法。于是他硬頂著天雷，雙眼中滿是淚水，一錘錘的將自己的戀人和異妖一起煉死?！?

“其時天雷奔涌，黃河倒卷，轟鳴之聲震蕩百萬里。天地之力震蕩起無邊氣浪，將在場還剩余著的豪杰們全都吹飛了出去。這天地之力整整震蕩了九九八十一日，方才停歇。群豪們尋到當日大師和異妖戰斗的地方，發現大師已經坐化，其人臉上半邊微笑，半邊淚痕。而他的戀人和天外異妖，便成了這天下無雙，至情至性的重光劍?！?

一番話語下來，許仙和斷尾還好，獨眼這只笨蛋聽的入了迷，連爪中雞腿掉了都不知道。

“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奇男子，竟還有這樣的神兵……”

許仙沒理笨蛋黃鼠狼，他輕嘆了一聲，將胸內濁氣吐出。

“原來如此，今生能碰到這樣的神兵，也算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這神兵作價幾何？”

伙計認真的看了一會許仙的衣物，稍微遲疑了一下，似是在琢磨許仙知道自己被騙之后會做出什么事情來。他沉吟了一下，最終說道。

“既然緣法來了，那便收您二兩銀子吧?！?

以武器來說，這個價格還算可以。

不過許仙又不是收破爛的。

“一兩，你再搭我一個劍鞘，順帶著把這個裝劍的匣子也給我，如何？”

可能是沒想到許仙前面那么好說話，傻乎乎的聽了全部的故事，跟只合格的肥羊一模一樣，到了算錢的時候卻突然變卦，伙計撓了撓頭。

“這……這價格我沒法跟東家交代啊……要不，客人，您再加點？”

“八百錢?！?

“八百錢怎么行！這太少了！而且客人哪有你這么做生意的！”

“六百錢?！?

“人家都是越報越多，客人你怎么越報越少了！”

“五百錢。”

“五百五十錢，愛要不要！”

……

許仙花了四百五十錢，終于搞定了這事。

此時許仙也沒了繼續逛街的心情，他匆匆返回客棧，將那重光劍隨手往墻角一扔，開始和兩只黃鼠狼一起認認真真的研究那個帶寶貝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