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帶著兩只黃鼠狼來到了曹巖所在的村子，這只是錢塘縣下面的一個小村子，許仙放眼望去，其并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一進了村子，兩只黃鼠狼就乖覺的藏進了書袋里，再也不說話了。

此時正值農忙時節，村民們大多在田中干活，許仙看到了一個老者正在樹下編織著什么，便上前問道。

“老丈，敢問曹巖家在哪里？”

老者抬起了頭。

“曹巖？哪個曹巖？我們這里是曹家村，都姓曹。”

許仙頓了一下，心道大概是鄉人樸實，都是鄉里鄉親的，估計沒人叫曹巖真名。他思考了一下，這才接著回道。

“就是前幾日去參加縣試的那位。”

“哦，你說的是曹大傻子啊。”

果然鄉里鄉親是不叫真名的。

而且看這老者的年紀，的確是要比曹巖大一些的樣子。

“應該就是了……數日前，我和曹老先生一見如故，相約日后定來拜訪。”

聽到許仙這么說，那老者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許仙很久。那眼神似是驚訝，又似疑惑。

“曹大傻子那人，也有人來看望？”

“……實是一見如故。”

“那你的運氣還算不錯，他現在還活著。”老者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他家好找的很，順著這條路，一路走到底，最破的那家便是了。”

老者似乎不愿多談曹巖的事情，草草為許仙指完路之后就繼續低下頭干活。

許仙謝過，繼續騎著驢子向前。此時因為修煉星辰真解，許仙可以說是耳聰目明，聽力超過普通人太多。他并沒有刻意去傾聽什么，但他經過老者身邊的時候，還是聽見老者口中傳來的咒罵聲。

“這個害人精，總算要死了。他讀書沒什么本事，卻害了潤娘一輩子。熬了這么多年才肯去死，真是便宜他了！”

許仙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

……

曹巖在曹家村的名聲似乎不太好，而且他名聲差的原因顯然不只是因為他是一個死讀書，卻連個童生都沒中過的書呆子。

這里面，似乎還有什么內情。

許仙這么想著，不得要領。他騎著驢子，按照老者的指點一路往前走，果然看到了一個衰朽的不像樣子的小院。

這小院前種著一株柳樹，但此時柳樹上半點新綠也無，看起來早已枯死。許仙下了驢，帶著書袋走到了小院前。

“曹老先生，請問您在家嗎？”

許仙站在院門之外，這么喊了一聲。可惜院內冷冷清清，無絲毫回應。許仙又叫了兩聲，始終沒有得到應答，這才推開了院門。

這院門雖是關著，上面也帶了鎖，但可能是數十年沒有經過像樣整修的緣故，許仙稍稍一用力，整個院門便被推開。那掛在院門上，已經銹跡斑斑的門鎖更是自行掉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這個院子很小，里面亂七八糟的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許仙在院中掃了一眼，也就只有墻上掛著的兩條咸魚，以及門口的一壇子咸菜還稍微像點樣子。

不過咸魚和咸菜看起來很新，許仙略微一想，就知道這些東西應該是李公甫之前來的時候買的了。

以曹巖自身的能力，估計是買不起的。

這曹巖家的情況，看起來比想象中的還要糟啊。

許仙按下心頭雜緒，邊走邊大聲問道。

“曹老先生，請問您在家嗎？許仙前來拜會。”

許仙連叫數聲，房里終于傳來了一些動靜。許仙推門進入其中，只見一位蓬頭垢面的老者正躺在一張破床上艱難的蠕動。他的身上蓋著一條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新被，地上則堆著半條被老鼠啃咬過的棉絮。

這條新被，應該也是李公甫帶來的。

那躺在床上的那人，不是曹巖是誰？

只是比起之前在考場外見到的模樣不同，此時的曹巖顯得越發的虛弱且沒有人氣。

之前在考場外的時候，曹巖雖然給人一種搖搖欲墜，似乎風一吹就會倒的感覺，但他畢竟是自己走著去考場的。而此時的曹巖卻形銷骨立，雙眼深深的凹陷下去，喉嚨里只有痰在響。

那雙渾濁的眼睛，此時幾乎完全失去光明。不管怎么看，曹巖都只是吊著一口氣，不肯去死罷了。

他似乎察覺到了許仙過來，但他已經不能做出像樣的回應了，只能呼嚕呼嚕的，勉強在地上蠕動兩下。

許仙見狀，大吃一驚。他正想上前扶起曹巖，卻被斷尾攔住了。

“爺爺要是你，就絕對不會動他。你不動他，他說不定還能多支撐一會。你要是現在動了他，他立刻死給你看。”

許仙的手伸到一半，當即就停住了。

許仙不通醫術，但他還是看的出來，這位曹老先生恐怕真的命不久矣了。他的臉色一片灰敗，其中固然有重病的因素，和其本人已經失了活下去的勇氣也不無關系。

像是這類重病，本就在兩可之間。

以這個世界的普遍生產力，到了曹巖這個年紀，什么時候去了都很正常。但他如果有心想要多活幾年，說不定還能掙扎一下。偏偏他的心中已經沒了任何念想，這樣的話，真的是神仙難救啊。

“得，那么大老遠過來，結果看到一個死人，真是晦氣。”

“回去吧。你和他又不熟，干嘛搶著當孝子賢孫？如果你實在覺得過意不去的話，就給他買一個大大的棺材好了。”

斷尾的話一如既往的難聽，不過就現在來看，反而是難得的大實話。

許仙不答，只是看著曹巖出神。他正想著心事呢，就聽見書袋里的獨眼大喊一聲。

“公子小心！有鬼魅靠近！”

獨眼堅定的認為許仙就是那大日金烏轉世，非要賴在他的身邊不肯走。許仙也不希望這件事傳揚出去，所以暫時將他留在身邊。不過兩人此前早有約定，除非是在私下里，否則獨眼絕不能叫他帝君。

聽到獨眼提醒，許仙連忙回頭。他默運內氣，隨后赤紅的光芒便包裹住了他的手掌。

“誰在那里！”

在凡物妖精之中，黃鼠狼和狐貍等類最為敏感，許仙自己沒察覺到有什么鬼物，但他還是選擇相信獨眼。

獨眼果然沒有騙他。

此時正值白天，但這屋子已經朽爛不堪，很多地方太陽都照不進來。在一處黑暗的角落里，幽幽浮現出了一個臉色慘白的女性幽魂。

“許生莫怕。”

那幽魂這么說著，盈盈朝著許仙一禮。

“奴家潤娘，見過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