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呂侯
- 凰凰落桃枝
- 二茶小旭
- 4188字
- 2020-05-18 08:00:00
第二日一早,楚天和楚越便來到了仁親王府,魏伯恭敬地給他們二位行了禮:“二位王爺怎地這么早便過來了?”
楚天爽朗地笑到:“昨夜下了大雪,今日自然是要趕早來三哥府上的梅園賞景的。”
楚越佛了拂披風上的雪花問到:“三哥可起了?”
魏伯點點頭側身給他們引路:“王爺今日很早便起了,此時正好在梅園。”
沿著長廊繞了大半個王府,黑瓦白墻的月洞門上寫著“梅園”二字,穿過月洞門,梅花的幽香和著雪的清冽便撲面而來,偌大的一片梅園被厚厚的積雪裝點,甚是美麗。沿著蜿蜒的石板小路深入梅林,便見楚然身披一件黑色貂絨披風在一株梅樹前負手而立,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神色中帶著幾分柔和。
楚越笑著打趣到:“冬雪初至,三哥獨攬這園中的好景致,不邀弟弟們同賞怕是不妥吧?”
楚然側過身見他們前來,淺笑到:“未曾相邀,你們不也不請自來了嗎?”
楚天笑到:“三哥今日興致不錯,竟會打趣人了。”
楚然笑了笑,領著他們往亭子里走去:“可曾用過早膳了?小廚房剛做的梅花糕,可要嘗嘗?”
三人在亭中坐下,楚天興奮地說:“為的便是三哥這兒的梅花糕而來。每年初雪下過,府上的廚娘便會取這梅花上的積雪,化為水來做梅花糕,那味道可叫一個清爽香甜,我可是每年都盼著呢!”
楚然吩咐下人將梅花糕取來,又給他們上了茶,楚越問到:“剛剛看三哥站在園中出神,可是想到了什么開心事?”
楚然神色柔和地笑了笑:“沒事,就是覺得今年的初雪來得早了些。”
楚天一邊品嘗著糕點,一邊說:“五哥不知,上次我們在龍老莊主的壽宴上得見了一副傲雪寒梅圖,那圖上施了術法,竟能讓人身臨其境,那般景致便是比這梅園也不遑多讓。”
楚越原本是不相信誰有這般精深的法術的,不過他們帶回來的母后的畫像他見過了,倒真真像是母后還在身旁一樣,他也聽說了那幅寒梅圖的去向,輕嗤到:“聽說太子將那幅寒梅圖獻給了宮里那位,當真是可惜了。”
說到這個,楚天也不由得好奇:“最近皇上對咱們似乎過于好了些,三哥,他可曾向你打聽過龍老莊主對咱們說了什么?”
楚然喝了口茶緩緩道:“龍老莊主本就沒跟咱們說什么。”
“這倒是。”楚天點點頭,但皇上對他們突如其來的青睞,有時都讓他開始懷疑母后是不是跟龍岳山莊有關系了,不過母后去世時他年紀尚小,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母后的娘家是呂侯府他還是知道的。自從母后去世后,呂侯雖然從朝廷隱退,但在上京城依然是世家大族,兩個哥哥因他們當初對母后的去世、以及他們被送往西北教養這兩件事不管不顧,心有不滿,互不來往,但他還是逢年過節都會吩咐府中管家備份禮物給外祖家送去。
楚越說:“聽說前天晚上,宮里召了呂侯進宮。”
“嗯?”楚天詫異到:“呂侯夫人閉府禮佛多年,呂侯也辭官相伴,怎地突然召了他進宮?”
楚越搖搖頭說:“不知,我聽宮里內侍說,多年不見呂侯,他蒼老了不少。”
楚然沉默了許久說:“皇上最近的所作所為的確很奇怪,而且都與母后相關,此事應當詳查。”
楚天看了看他們說:“要不……咱們去呂侯府走一趟?”
午后,魏伯看見白子慕出現在王府門口不由得驚了一跳:“白莊主回來了?”
龍櫻淺淺點頭:“王爺可在府中?”
魏伯可惜地拍了拍手:“真是不巧了,王爺和五爺、六爺去呂侯府了。”
“呂侯府?”龍櫻不由得詫異,眾所周知那是先皇后的娘家,但相傳自先皇后去世后他們便再無來往,今日怎地約著去了呂侯府?
魏伯點點頭:“是,白莊主不如進府稍等片刻,屬下這就派人去通知王爺,王爺若知道白莊主在此定會很快回來的。”
龍櫻正想叫他不用麻煩了,花千邪便在馬車中等不住了,探出身來問到:“慕兒,好了沒?”
龍櫻扶額,慕兒……他叫得還真順口……
魏伯卻是愣在了當場,世間竟有如此俊美非凡、龍章鳳姿的人!如今萬凰山莊尚且保持神秘的只有千絕堂堂主了,莫非是他?不過為何他對白莊主的稱呼如此親密?而且他看著有些眼熟啊……
正當魏伯迷惑之際,花小墨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魏伯行了個禮:“魏伯伯好。”
魏伯喜愛地回了個禮:“小少爺也回來了。”
花小墨點點頭,然后牽著龍櫻的手說:“既然娘親要找的人不在,我們便去湘河玩玩吧,聽路人說河面結冰了、又下了雪,風景很不錯,爹爹也想去呢。”說罷懇求地看了看他們。
魏伯震驚地看了看他們,聲音不住顫抖:“這位公子……是小少爺的爹爹?”
花小墨難得一臉自豪地承認:“沒錯,是我爹爹、娘親的夫君。”
魏伯難以置信地看向龍櫻:“白莊主,這……”
龍櫻尷尬地笑了笑說:“此事說來話長。我此番來找王爺確實有事商議,不過也不急于一時,待王爺回來勞煩魏伯遣人到醉仙樓通知一聲,回頭我再來。”說罷便牽著花小墨上馬車離開了。
看著他們的馬車消失在拐彎處,魏伯的腦海中還是那位近乎妖冶的男子扶白子慕上馬車的畫面,一舉一動都甚是溫柔寵溺,但臨走前卻看了他和王府一眼,神色中滿是孤傲和不屑,那般神態卻是讓魏伯這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人都忍不住心驚。
楚然三兄弟給呂侯造成的驚嚇絲毫不亞于龍櫻一行人給魏伯造成的驚嚇。聽了小廝的通報,呂侯匆匆趕到前廳,看見坐在堂下悠然喝茶的三人,呂侯心中悵然,長嘆了一口氣方才走進去,給他們行了個禮:“見過三位王爺。”
楚天連忙起身扶起他來:“無論如何,侯爺也是我等的外祖父,怎可行此大禮?”
“禮不可廢。”呂侯起身坐下,滿頭白發盡顯蒼老神態:“當年老夫沒能保住先皇后、亦沒能護住你們,有何顏面再自稱三位王爺的外祖父。”
世人皆知呂侯軟弱無爭,皇后去世后族中再無依靠,怕招惹上許多麻煩才對當時還是幼子的三位王爺不管不顧,他也因此被戳了半輩子的脊梁骨,可如今聽他的意思,倒像是其中有隱情了。
見他們三人沉默不語,呂侯苦笑了兩聲:“三位王爺突然造訪,為的不就是此事嗎?”
楚然神色淡漠地看著他:“聽說皇上召侯爺入宮了,為的可是母后的事?”
呂侯看著這位年紀不大、卻經歷了數不盡的生死劫難的外孫,心中雖然痛心,面上卻甚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是。”
見他如此坦誠卻又欲言又止,楚天著急地說:“侯爺能否將談話內容告知?可是母后的死有什么隱情?”
呂侯嘆了口氣說:“無論其中有什么隱情,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們又何必追根究底、置自己與危險之中?”
“我們兄弟三人何曾遠離過危險?”楚越對他的刻意隱瞞很是不滿:“母后的事我們永遠都不會放手,侯爺若是知道些什么,還請說出來的好。”
楚越和楚天不一樣,楚天對親情尚有一些眷戀和期待,所以逢年過節會給呂侯府送上禮物,對呂侯也頗有禮貌;但楚越眼里只有他們三兄弟是親人,別的人,哪怕是他們的父皇他也是嗤之以鼻的,更別說對呂侯會有什么好臉色了。
呂侯雖退出朝堂多年,但對楚越的狠厲無情的名聲也是聽說過的,看著他,心中不由得悵然:他的容貌與先皇后最是相像,先皇后性情溫柔,從不會露出這般狠厲之色,他原本該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孩子,卻……
楚越見他看著自己,蒼老的目光中滿是悔恨,不屑地冷哼一聲:“本王不需要侯爺的憐憫。”
“阿越,”楚然適時打斷了他,對呂侯說:“還請侯爺如實相告。”
呂侯長嘆了一口氣,恢復了之前平靜的神色,緩緩道:“那日在宮里,皇上問了老夫先皇后的身份。”
身份?他們三人不由得坐直了身體,莫非母后不是侯府嫡女?
呂侯依次看了他們一眼,眼神中甚是堅定,說:“先皇后呂慧是侯府嫡女無疑。這是老夫當日給皇上的答案,今日也同樣回答你們。”
楚然沉眸:“既然如此,皇上為何會突然問侯爺這個問題?”
呂侯無奈地搖了搖頭:“許是太子從龍岳山莊帶出來的那副畫,讓皇上誤以為先皇后與龍岳山莊有關吧。”
他說得在理,但楚然總覺得哪里不對,至少那畫上的幻術確實是龍岳山莊獨有的,于是問到:“據我所知,那畫上的幻術在龍岳山莊也只有修為上乘的人才會,侯爺可知為何母后的自畫像中會有那樣的幻術?”
呂侯搖搖頭:“呂府世代文臣,從未有人習武,畫中之術老夫也無從知曉。”
見從他口中問不出什么東西,楚然也不愿在呂侯府多留,便起身告辭,呂侯親自送他們出去,府中的丫鬟小廝見到他們都恭敬地垂目。
楚然突然問到:“母后畫藝超群,想必是從小便有名師教導,不知母后師從何人?如今可還在府中?”
呂侯頓了頓腳,淺笑著搖搖頭:“不過是跟著族學中的畫師學過幾年罷了。”
楚天詫異:“如此說來倒是母后頗有天分了。”
楚然看了看呂侯,繼續說:“府中可還保存著母后出閣之前的畫作?能否借我們一觀?”
“這……”呂侯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如今府中只留有先皇后入宮后為老夫和夫人畫的畫像,其余的……先皇后薨逝后,夫人極為痛心,便將她閨中最喜歡的東西都燒給了她,其中便包含了那些閨中所作的畫。”
“所有都燒了?”楚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呂侯苦笑著點點頭:“夫人愛女如命,若非老夫拼命攔著,夫人怕是連先皇后住過的閨樓都要燒給她。”
如此瘋狂,楚天雖覺得難以置信,但卻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呂侯夫人自從母后去世后便一直閉府不出,終日與青燈古佛作伴,如今也有近二十年了……
他們三人上了馬車,楚越一向心思縝密,問到:“三哥想要母后出閣之前的畫作,莫非是在試探呂侯?”
“嗯?”楚天不解:“試探什么?”
楚然沉了沉眸,緩緩道:“呂侯的話雖然挑不出毛病,但我總感覺有些不對。”
“哪里不對?”楚天忙問。
楚然看了看他,皺了皺眉說:“身為父親,呂侯對母后不以閨名相稱,反而一直稱母后為先皇后。”
楚越默了默,說:“他無顏以咱們的外祖父相稱,又有何顏面稱母后閨名?”
呂侯目送他們的車駕離去,蒼老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十分蕭索,一旁的小廝見侯爺在門口站立出神,忙上前道:“侯爺,馬車走遠了,外頭風大,您先回屋吧。”
呂侯回過神來頓了頓:“府中多年不曾來客,竟有些不習慣了。”然后對小廝說:“還是閉門謝客吧。”
小廝恭敬地垂首:“是。”
呂侯轉身往府中走去,身后的大門緩緩關上,那些隨侯府塵封多年的秘密眼看就要浮出水面,也不知如今再次閉府,還能守護那些秘密到幾時……
呂侯往后院走去,園中的小路尚有些積雪,微滑,隨從見侯爺步履有些蹣跚,便想上前攙扶,呂侯擺了擺手:“無妨。三十年前,慧兒初次回府也是恰逢初雪……”
隨侍的老管家嘆了口氣點點頭:“是啊,小姐從小身子弱,出生不久便送往江南調養,卻不想那年冬天回來身體大好不說,還在這院子里與清雪小姐各領一幫丫鬟打雪仗呢!”
呂侯腳步頓了頓,看著遠處的空地有幾個小丫鬟在堆雪人,恍惚間像是看見了兩個年輕女孩在雪地里嬉戲打鬧,整個侯府都是她們的歡聲笑語……
老管家見侯爺原地出神,竟是眼眶都變得紅了,連忙輕聲喚到:“侯爺?侯爺,再不回去,夫人該著急了。”
呂侯回過神來,無力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緩緩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