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擁有，天荒地老。

——蔡琴《新不了情》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時候，高梓妍頭痛欲裂。昨晚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地睡不著覺，小時候的事情走馬觀花一般在她腦海里放映了個遍，讓她不間歇地隨著或開心，或難過。

開心的是，還能再見到你。

難過的是，我們都長大了。

眨眼間到了十一月初，還沒怎么登場表演的秋天就快走到了盡頭。氣溫慢慢降了下來，雖說“春捂秋凍”，可一旦更替加減衣服不及時，很容易上火感冒。高媽媽便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匕迅哞麇陌Y狀理解為受了涼，逼著她喝了一大碗的苦藥，還勒令她在夏季校服里再多加件薄毛衣。

高梓妍“好好好”地滿口應(yīng)承下來，好不容易擺脫了母親的叮囑絮叨，一坐上小轎車后座舒服的真皮座椅，便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她有些心虛地不敢再一個人回家，再三囑咐過司機老劉晚上一定要來接她，才下了車。

任苒得到下周才能來上學(xué)，林慕雪又故意地躲著她，高梓妍瞬間沒了美餐一頓的愿望，打算下樓去小賣部買個紅豆面包和牛奶對付過去。

沒走兩步，她便停了下來。

小賣部旁邊黃落得沒剩多少葉子的大樹下，原本應(yīng)該抱著她的季向南卻抱著另外一個女孩子。

跟上次“商場事件”時見到的女孩子是同一個。

你以為高梓妍會想什么？他傷害了我卻一笑而過？還是，別攔著我老娘要手刃了這個搶我男人的小賤人？

錯！高傲的梓妍才不會想這些中央臺晚間八點檔的電視劇才會有的橋段呢！

她想的是：靠，怎么還是這一招？瓊瑤阿姨都得甘拜下風(fēng)了吧！

這才符合高梓妍的人物設(shè)定嘛。

可這次看來是沒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在經(jīng)過了面包還是季向南的激烈思想斗爭之后，咕咕叫的肚子讓她瞬間做出了決定。

一陣滿是涼意的秋風(fēng)襲來，高梓妍凍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果斷拉上了校服外套的拉鏈，手插在衣兜里，抖擻精神向前走去。

她先是拍了拍女主角的肩膀，用手在假情假意地表現(xiàn)出驚慌失措的女生面前揮了揮，說：“你先一邊涼快去。”

然后轉(zhuǎn)過身來，用她能擠出的最迷人的微笑看著男主角，掄圓了右手“啪”地一聲打在男生的左臉上。

完美！沒吃過豬肉但看過豬跑的高梓妍也是陪自己的媽媽看過幾集《情深深雨濛濛》的，基本了解套路。

她再接再厲地對愣住的男主角義正言辭地說——

“我們分手吧。”

半瞇著眼欣賞了一會男生臉上漸漸紅腫浮起來的五根手指印，鄙夷地看了一眼身旁嚇得抽泣的女生，就得意地吸了吸被風(fēng)吹出來的清鼻涕，裹緊衣服向暖和的小賣部走去。

本來就只是因為一個不成熟的幼稚諾言開始的“愛情”，結(jié)束了也不會感到可惜和留戀。

重逢了奇奇的高梓妍從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想了結(jié)這個錯誤。但必須是，也只能是，她，用最霸氣的勝者姿態(tài)來結(jié)束。

下午第二節(jié)課的時候，高梓妍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還好關(guān)了靜音。她偷偷瞟了眼還在認(rèn)真涂滿黑板的政治老師，一只手還放在課桌上作掩護，一只手摸索著從桌洞里抓住手機，微微低下頭。

“我們談?wù)劇！奔鞠蚰稀?

神經(jīng)病，誰要跟你談。

她沒好氣地把手機摔回桌洞里，“通”的一聲引來政治老師側(cè)目。

她裝作看向別處。

直到最后一節(jié)課打響上課鈴，高梓妍的手機已經(jīng)攢了將近八十條同一個內(nèi)容來自同一個人的短信。

真無聊。下次去他們班班主任那兒參他一本，看他上課還敢不敢玩手機。高梓妍的右手大拇指輕輕向左滑動，摁下鮮紅的“刪除”鍵。

一路無言地看向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和人，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家。

一下車，她就警覺地發(fā)現(xiàn)接季向南的黑色奔馳停在她家門前，趕忙沖到別墅門前用力地拿拳頭砸門。

保姆劉姨來開了安全門。高梓妍來不及跟她打招呼，一個箭步?jīng)_了進去，定睛一看，季向南正翹著二郎腿慵懶地靠在她家客廳的沙發(fā)上，旁邊的母親正笑得滿臉褶子地遞給他一個削好的蘋果。

“哎呀，小妍回來啦！向南說他在學(xué)校沒找見你，一放學(xué)就直接來咱們家……”

受不了。高梓妍不滿地咕噥了一句，兩步跨過去，拉起季向南的胳膊就往二樓跑。

后面還傳來林媽媽一聲驚呼。“這孩子！……”

拖著季向南進了自己的房間，咣地一聲關(guān)上門還落了鎖。她背過身來靠在門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你想干什么？”

“沒什么啊，你不回我的短信，我只好來你家找你，沒想到你一見我就拉我進你的閨房。”季向南一臉無賴地攤著手回答。

“不要臉！”高梓妍低聲咒罵。

季向南只當(dāng)沒聽見，一邊悠閑地在房間里亂逛，一邊信手?jǐn)[弄著寫字臺上的小掛件。

“這是我初一時送給你的，你還留著？”

“現(xiàn)在就扔！”高梓妍一把奪過他手里的項鏈，順手扔到旁邊的垃圾筒里。

“你……”季向南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么，今天中午挨得那一巴掌不夠響亮，還想再挨一次？”她想起了什么，略帶挑釁地問。

沒想到季向南卻難得地泄了氣。“梓妍，我……”

“你不用跟我解釋，我不在乎。”她嫌惡地擺擺手。

“你什么時候在乎過我？”季向南的語氣突然鋒利起來，眼神卻黯淡了下去。“依安跟我們是同一個小學(xué)的，跟我在一個班級，小時候大家還曾經(jīng)在一起玩過，你卻根本不記得。我拜托她幫我演一場戲，只是想試探你的反應(yīng)。可明明，明明你都看見了，可你從來都沒有找過我哭過鬧過，平靜地跟沒有這回事一樣。如果你的心不是鐵做的，那只能說明你并不在乎我。”

看高梓妍沒有說話，他便自顧自地說下去：“今天中午你發(fā)了脾氣，我反而有些開心。其實你是在乎這段感情的對嗎？我為我做的所有事情道歉，也請你收回那句話。”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高梓妍嘲笑地?fù)u了搖頭。她猛地抬起頭來看向高了將近她一個頭的季向南，眼神卻像看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

“我說了，我們結(jié)束了。”

說完便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我……”季向南似是還想再說什么作最后的挽留，終是因為自尊艱難地咽了下去，變成一句不咸不淡的話。

“再見。”

甩門而去。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不需要任何理由，分手的時候卻可能有一百種不同的理由。

而這些理由總結(jié)起來，大抵是，我愛上了別人，或者，我其實并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