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慶斷腸 眾人獻策
- 奇荒1877
- 東皋客
- 4027字
- 2020-04-13 06:56:15
不知不覺,黃昏已近。落日拼盡了全身的氣力,如血的余輝灑滿了整個天空,映得這個世間萬物都暗紅暗紅。
玄城道長又指點了幾下家聲的功夫,隨后眾人一道吃過飯便各自歇息了。由于每天吃得很少,睡覺便成了保存體力的唯一辦法。
這一晚家聲做了個美夢,哥哥和小婉姐結婚了,家中紅綢高掛,燈火通明,爹和娘端坐高堂,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和小婉給自己磕頭敬茶,賓朋們紛紛前來賀喜,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滿滿的笑容,屋外的喜席上酒菜已經備好,飄香的羊肉,濃郁的高粱酒,讓人垂涎欲滴……
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喜悅中,忽然一對窮兇極惡之人闖入,頓時刀光血影,哀嚎遍地,家聲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嫂子被強人帶走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自己,他掙扎著,怒吼著,猛然間身子騰空跳將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汗水已經浸透了衣裳,心還在突突猛跳,家聲的心中開始升起一種擔憂來,大哥,希望你平安無事!
夢醒后,家聲再也睡不著,眼睜睜熬到了天明,師傅和先生暫時沒什么讓他不放心的了,所以一起床便稟明了眾師尊長輩,下山尋兄去了。
家聲到家門口就發現騾車已經回來了,家慶直挺挺地躺在車上,辮子散亂著,面色蒼白,眼神呆滯,直勾勾地盯著天空。
“哥,哥,你怎么了?”家聲用力搖晃著家慶,他不知道哥哥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家慶就和失了魂一樣,對身外的一切都毫無感覺,他偶爾會轉過頭盯著家聲,咧開嘴笑,又忽然埋下頭去痛哭流涕,嘴中時而含糊不清地叫著小婉的名字,時而又如惡鬼一般橫眉怒目喊著殺……
家聲看著哥哥這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心中一陣悲痛涌起,可眼下并無空閑去尋個究竟,先將他哥搬回屋內炕上,自己去許郎中家找人來治,可是許郎中家早已人去屋空。百般無奈,他只得背起師傅上山去尋師傅,或許現在,只有師傅能幫的了他了吧。
道觀內,眾人都在安慰著家聲,過了好一會玄城道長才診斷道:“這是痰濁內阻、肝郁氣滯引起的癲狂之癥,之前必然是受到了某種驚嚇或者極大的刺激所致。不過不需過分擔心,只要在安靜環境下慢慢調理,再用些草藥輔助,時日一到,自然恢復正常。”
家聲聽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由于朱登鰲給的一日之期將到,他要回去說清事由交差,只得將哥哥放在山上調養,道長讓他盡管放心去罷,別的交給他就好。家聲拜別了師傅、先生們,便返回了陳家莊。
直到多日之后,家慶清醒過來,家聲才得知那天哥哥是怎樣一回事。且說那天后晌,家慶滿懷憧憬地架著騾車趕往張家,可到了那才發現,小婉前幾日已經被胡記錢莊的徐掌柜逼債強娶了回去,就在小婉走的當夜,小婉娘竟然懸梁自盡,家中只留下張德利一人,如今家中已是家徒四壁、顆粒全無,張德利奄奄一息地守著一包銀子,坐在家中等死。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讓家慶頓時肝腸寸斷,心如死灰,再后來他便什么都不記得了,任憑騾子給他拉回了家。
家聲回到陳家,把哥哥突發瘋癲之癥和朱登鰲說了,那朱登鰲只是冷哼一聲也不多說。熊七他們見家聲情緒低落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感慨世事無常。
朱登鰲走到他們休息的偏房,道:“你們既已加入我砍刀會,今后便要以我為頭,聽我的號令行事,今夜我便集合各處掌事的,為你們舉行入會儀式。”
四人點頭答應了。是夜,朱登鰲帶著他四人到了一處土廟中,這廟似已荒廢已久,青磚地凹凸不平,有的椽子也已斷裂,神像翻倒在地,神案之上布滿了灰塵,等他們到時,廟內已經聚集了十來人,這些人見了朱登鰲都恭敬地稱呼一聲老大,他只是點點頭,并不多言。見人齊了,朱登鰲便面向眾人站好,高聲道:“今日我召砍刀會各位頭領聚集在此,只為這四人入會行禮,入了我的會,便要尊我會規,不得有為。來啊,開神壇!”
只見幾人迅速點燃神案上的蠟燭,擺上了一塊刻有“砍刀會”三字的鐵牌,案上橫著一把明晃晃的砍刀,朱登鰲走至案前,焚香禱告:今我朱登鰲開設神壇,為收王七、董三、李騾駒、李家聲四人入會,眾人聽令,既入我門,當聽我之命,今后若有三心二意,或勾通外人,或私賣會眾,或不講義氣,日后愿死于刀劍之下,千刀萬剮。請四人上香盟誓!
熊七、董老玉、李三斤和家聲四人一一焚香叩拜了鐵牌,那朱登鰲又命人不知從哪里抓來一只公雞,用砍刀剌開雞脖子,將血滴入一盛滿酒的大陶碗中,又讓眾人刺破手掌,也同樣滴血入碗,隨后在場的每個人各喝一口,如此方算結束。
家聲伸了伸舌頭,悄聲到:“今兒可真是開了眼了,沒想到砍刀會如此森嚴!”
熊七笑道:“畫虎不成反類犬而已!”
你道熊七為何如此說?他之前在軍中,所剿的大大小小的匪不下幾十支人馬,有的匪會幫派比這幫規嚴明、等級森嚴的多了去了,這砍刀會和那些個敢反朝廷的來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再說這朱登鰲,仗著自己有幾分武藝,便四處招攬流民,可他并不想與官府作對,只是想著用這些人馬為自己斂財而已。不過正逢這大旱之年,無依無靠的流民甚多,為了有口飯吃,他們都愿意投靠附庸砍刀會,只是會中只吸納壯漢,至于老弱婦孺通通不加考慮。所以至今會眾才不過兩百余人,遠不能和當初熊七在大青山招攬的上千人相比。
朱登鰲介紹眾人相識,四人方知朱登鰲手下有兩個心腹,皆是他同族的兄弟,一個渾號朱扒皮,還有個渾號朱催命,他命這二人緊盯眾人,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另起爐灶或是私藏東家給的錢糧。他因見熊七曾在軍中呆過,和其他人似乎不同,因此才高看他一眼,讓他熊七幾人今后跟著朱扒皮朱催命他們一起,為他通報消息、聯系大戶、懲治不服從他命令的人,這一下也正合熊七心意,總比整天呆在有一家給人家看家護院有意思。
災年的日子過得特別快,因為一天的計算不再按日頭時辰來,沒了平日的勞作,只是盼著一天兩頓的飯,吃了一頓就就是少了半天,兩頓吃完這一天就過去了。陳家莊的陳家,東莊的王家,林家村的林家……總共方圓十幾里的幾個大戶人家,家聲他們這幾天都跑遍了,可是僅僅靠這幾乎大家的錢糧,很快就讓砍刀會捉襟見肘,有的會眾閑在破廟中,有一頓沒一頓的,這砍刀也不能當飯吃,連走路的氣力都沒了,朱登鰲一看,這不行啊!再這么下去無非就兩條路,一個是餓死,一個就是散伙了,那他的砍刀會不就完了嗎?于是這日朱登鰲便把朱扒皮、朱催命、家聲、熊七幾個聚集起來,商量大事。
朱登鰲愁的直抓腦袋,道:“諸位,如今日子艱難,大戶們都減了人馬,省工錢,好多兄弟們都已經閑下來,再這樣下去怕是大家都要餓死了。說說,咋辦呢?”
朱扒皮一咧大黃牙,笑道:“大哥,大戶省人不也正省了咱的事嗎?只要咱自己能吃飽,管他呢?”
朱催命不斷點頭,“對對對…”
朱登鰲眼珠子一瞪:“放屁,你們是省事了,到時候別人都餓死了,都走了,你們來給東家們看家護院啊?要你們有什么用?蠢貨”!一句話直罵的這倆人直翻白眼。
熊七從腰間抽出旱煙袋,從袋子里攆好煙絲裝煙鍋子里,點燃一張紙稔子,湊近點燃,呼哧呼哧吸了幾口,直到那煙絲都成了灰,這才心滿意足地放在鞋底上磕了幾下。一抬頭,見朱家三兄弟都略帶憤怒地望著他,這才咳嗽一聲,正色道:“朱老大,要我說啊,咱砍刀會要養活這么多弟兄,光靠一些大戶肯定是不夠的話。大戶人家請俺們來,也不過是為了防止外來的盜匪上門,所以他給的工錢肯定不會太多,要不然他還不如舍了家產何必請俺們呢?再說了,現在這新平縣還剩幾個大戶富戶,就算咱把全縣的富戶都包了,估計也是夠嗆。再說咱也沒那能耐包了全縣,要知道有的人家可是有自己養的家丁的,有的還帶火銃呢。”
朱登鰲不耐煩道:“那你說,咋辦?你說的這些廢話我都知道呢嗎!”
熊七笑道:“我有個法子,就是不知行不行,如果說的不對,老大可不要責怪!”
朱催命一拍桌子,愣道:“王……王七,廢……話……少說,說……說正題。”
熊七:“好……好……我……我說。”他學催命鬼的樣子讓老玉家聲他們忍俊不住。催命鬼一看,不高興了,罵道:“唉……你……你他娘的……學我!”
李三斤圓場道:“好了七哥,你就趕緊說吧!”
熊七向催命鬼橫了個眼睛,這才道:“我說的法子就是,搶官糧。”
其實家聲心中早就知道,熊七要說的肯定是這個主意,因為之前和官府結仇那么深,這仇大家心中都記著呢,何況,如今王活廝的尸首還可能在城門口吊著呢!他們一直想辦法,可卻找不到機會,如今砍刀會遇困,這是唯一的機會。
催命鬼一聽,騰地站起來:“你……你出的什么……餿主意,和……官府作對……你是嫌……嫌命長呢吧!大哥,……可不能聽他的,……這……禍害咱……呢!”
熊七并不理他,只是繼續裝他的旱煙鍋子,吧嗒吧嗒地吸著。
朱登鰲用眼睛掃過董老玉、李家聲、李三斤三人,半晌問道:“你們說說吧!”
李三斤說:沒啥好說的,同意七哥。
董老玉也道:“就搶他娘的官糧,反正上面的這些賑災糧也不能全到百姓的手上,與其讓那些貪官貪了,不如讓俺們拿來,分給兄弟們,多的呢還能給饑民們!”
家聲暗暗觀察朱登鰲的表情,覺得他似乎并不贊同這個法子,“朱老大,七哥這也就是個說法,至于怎么定還得您拿主意。反正現今這糧食就兩處,一處在這些富戶手上,一戶便在官家手上,而且富戶再多,也多不過這官家,何況這富戶還是咱的東家,咱不能動,所以這只剩官家一條路了。要不大家就等著餓死。”說罷,他也不再多話,大家都望向朱登鰲。
朱登鰲撫摸著手上的那把刀鞘,半晌,眼中忽然騰起一股兇光。隨即將刀抓起,抽出,一甩手“啷當”收刀入鞘,站起身來,大聲道:“好,那就搶他娘的官糧。扒皮你去通知弟兄們,讓他們把刀磨快了,勒緊褲腰帶再忍忍,干了這票咱大伙吃頓飽的。還有你們,”說著朱登鰲用刀柄指著余下的五人,“你們去官道探探路先,這些天聽說巡撫衙門從江南那些大戶手中募得了好多稻谷,還有不少銀兩,你們一旦發現這批貨的蹤跡,就回來通知弟兄們,咱就立刻動手,干他票大的。”說罷便起身出了門。
熊七看著家聲他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幾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催命鬼在旁邊直搖頭嘆氣:“娘嘞……要……要命了……”
四人帶著那個愣子催命鬼,立刻挑了幾匹馬,上了路,他們心中都想著,這回砍刀會劫了官糧,那從此就算被逼上梁山了,大青山兄弟們的血海深仇那是雪恥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