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沙漠中，孤零零的男人迎著狂風艱難地前進。

他渾身臟污，披掛鏈甲、腰挎長劍，到處是血跡和破損的痕跡，臉上滿是血痂、也不知是別人的血還是自身的傷口所致。

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停頓片刻、呼出一口氣，繼續邁開腳步。

在他身后的遠方，幾個身影正在飛速接近，那是全副武裝的騎兵們，相比男人而言，他們的鎧甲和武器只是粘上了沙塵，除了一些以往戰斗所造成的劃痕和凹陷，顯得要威武、精良的多。

隨著騎士們的接近，男人察覺到了身后的馬蹄聲，停下腳步、遠遠地張望著，直到這些人清晰地映入眼簾。

男人表情并不慌張，似乎對來人很熟悉。

很快，騎士們來到男人面前，卻并沒有將馬匹的速度徹底降下來，而是率先將男人包圍，這才在馬匹不安地走動中，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

除了內襯得鏈甲、在外還罩著整塊鐵板所打造的胸甲、以及印著圖騰的披風，裝備更為精良的騎士似乎是這批人的頭目，他開口說道：

“撒切爾，你想去哪？”

那個在沙漠中孤獨行走的、叫做撒切爾的男人，并未因為自己的狼狽模樣而弱了氣勢，言語間卻也并非針鋒相對，他只是平靜地回復道：

“離開這里。”

騎士頭目怒吼道：

“你要做逃兵嗎！”

撒切爾搖頭道：

“我本就不是誰的麾下，我是為了信仰、為了解放、響應號召而來，但是你們……假借正義四處屠殺、勝利仿佛只是為了施虐，這是不義之戰！”

騎士頭目冷笑道：

“所以你就要投敵嗎？投向那些卑賤的殺民，和他們一起愚昧地、向蜥蜴的皮毛和骨頭磕頭，從此當個袒胸露腹的野人？”

撒切爾說道：

“你們不是想要黑水井嗎？我會帶著這些土著遷移，你們以后隨便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騎士頭目摘下頭盔，露出飛揚的金發和俊俏的面孔，與男人粗糙的五官相比，簡直如同故事中的天神，他嘲諷道：

“在接觸到核心機密后？誰信？”

撒切爾苦笑道：

“我之前真的一直以為自己是正義的，誰會知道真相如此不堪。”

騎士頭目拉起韁繩，戰馬仰頭打了個轉，他對撒切爾說道：

“作為同鄉，這是我留給你的最后的情誼，回頭！否則死！”

撒切爾沉默地和頭目對視著，他緩緩摘下了手鎧，張合手掌、感受到了一絲涼爽和解脫，拔出腰間的長劍。

騎士頭目皺眉，打了個呼哨，重新戴上頭盔，騎士們齊齊拉動馬匹，逐漸遠去。當拉開一斷距離后，又調轉回來，向著站在原地未動的撒切爾加速沖鋒。

撒切爾握緊了長劍，絲毫不退。

一輪沖鋒后，騎士頭目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撒切爾，頭盔中似乎有著隱約的嘆氣聲，帶隊離開了。

撒切爾頭枕在沙子上，感覺接觸地面的皮膚被燙的火辣辣的，視線中跳動的馬蹄逐漸模糊，臉上的觸感也漸漸消失了。

他閉上眼睛，意識陷入黑暗。

……

騎士睜開眼睛，看著遠方的小村莊，一次小憩、一場夢境，看到了久遠之前、還活著的時候的事情。

一絲愧疚感升起，隨后又迅速的泯滅，轉而是對那些經歷的不屑和嘲笑。

騎士的表情還是那么嚴肅、不茍言笑，黑色精美鎧甲和十字長劍的裝飾，讓他顯得威嚴無比。

他邁開腳步，向村莊中走去。

村口有零星幾個身影，每個人看上去都是衣服皮包骨頭的樣子，這些人看到騎士的到來，頓時露出歡喜的表情。

其中部分甚至主動迎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道：

“騎士大人，您沒事就太好了！領主大人怎么樣了？”

“這段時間已經有好多人被腐化了！”

“聽說敵人已經退走了？是真的嗎？”

“領主大人是不是已經回來了？我們是不是可以重新開始正常過活了？”

騎士聽著接連的碎語一言不發，眼睛中閃爍著紅色光芒。

他開口沉悶地說道：

“你們，有罪。”

四周的氣氛突然安靜，過了良久，一個人才大著膽子問道：

“騎士大人，您這是……”

騎士不再多說廢話，徑直拔出長劍，迅速、重重的舉起揮下，殘肢和血肉四處飛濺，聚攏的人們呆愣一瞬、頓時尖叫著逃開。

看著四散的人群，騎士也愣住了，長劍掉落、直插入地面中，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上的血跡，喃喃自語道：

“我這是怎么了？我干了什么？”

隨后，騎士又拔出長劍，堅定地說道：

“不，這是正確的！洗滌罪惡！惡者必須被施以酷刑，否則不足以警示世人！”

他張望四下，邁步追向那些逃散的人。

……

鹿鳴抬頭看了看空白空間中的房子，又四周張望著，打量著這個正在衍化中的世界，然后活動手腳、跳動身體，感受著恢復情況。

有羅賓在，只要儲備足夠的空間能量，那些身體上的傷勢和病情很容易恢復，之前鹿鳴的問題主要在精神受創和體力耗損。

在恢復一段時間后，體力恢復、自然也就好了，只是精神方面卻不太好確診。

陳樓帶著已經準備完善的眾人，看著鹿鳴，問道：

“怎么樣？確定現在可以出發嗎？”

鹿鳴點頭，隨后她詢問道：

“反倒是你……確定嗎？”

陳樓無奈地說道：

“你到底要問幾遍，不解決掉這件事，我也很危險的。”

他緊接著問道：

“所以要怎么去你的空間？”

鹿鳴答道：

“我的空間……很有可能已經被雜耍大師割裂成無數塊了，而且之前騎士、銀游和艾瑪他們為了斷后，不讓雜耍大師馬上就能找到我，已經自主割離了定位。

現在我只能確認大概坐標，具體會到達哪個被割裂后的空間中，我也不知道，不過最好能先找到騎士。”

陳樓疑惑道：

“騎士？你的同伴？為什么最好能先找到他？”

鹿鳴解釋道：

“騎士很特殊，他在被我解放之前，就已經是游俠了，而且他被腐化的規律……是絕不容許任何罪惡，哪怕是一點小錯誤，都要用嘴殘酷的刑法來懲戒。

先不說每個人多少都會犯錯了，他的腐化概念，注定他在遺棄之地中、是會移動的大型災難，所到之處皆會變成無比殘忍的殺戮之地。”

陳樓對此沒有什么概念，隨便做個應付動作算是贊同，便說道：

“行吧，出發。”

鹿鳴伸出手指、觸及陳樓耳下的USB接口，陳樓眼前頓時浮現出提示：

小隊連接，連接成功，傳送開啟。

眾人隨即進入到穿梭之中，周圍變化未數字的環境不斷跳動，陳樓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身邊人們、相互間有著一種奇妙的聯系，仿佛能夠感知道對方的位置，但也僅限于此、無法再僅需深入。

這是每個人都習以為常的感覺，在過去的傳送中，都會有這種體驗，這一次只是多出了鹿鳴而已。

然而，不同之處在于，此前往往很快就結束的傳送，這次居然持續了很久，那種好無阻礙地突破、進入到某個空間中的視覺體驗并未出現，反而在高速一段時間之后，斷斷續續地停頓起來。

從未在傳送過程中與其他人交流過的陳樓，這一次嘗試著開口說話，物理概念上的聲音并未響起，類似于心靈感應的傳輸方式、將他的話語送到了鹿鳴那里。

陳樓疑惑地問道：

“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感覺不太一樣。”

以同樣的方式，鹿鳴的回答傳送而來：

“是在空間設立了某種防御機制，不用擔心，玩偶們的系統能夠很輕松地突破，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沒有什么危險。”

如此，陳樓才算是安心，正如鹿鳴的回答那般，在停滯了一段時間后，眾人的感官中再次傳來了高速移動的體驗。

只是隱約間，陳樓感覺什么東西籠罩住了自己，讓感應變得有些模糊，不知不覺間、他居然失去了與其他人的聯系。

還沒有來得及再次嘗試以感應的方式呼應其他人，傳送就已經結束了。

一望無際的沙漠中，不存在任何生物的痕跡，陳樓在此時剛剛到達之際，沒有一絲的風、悶熱得如同地獄，然而只是等待片刻，狂風轉瞬升起。

陳樓站立不穩，頓時被掀飛出去，重重的落在遠處的沙子上，又重復了幾次這樣的過程，他才能夠艱難地緊貼住地面、維持住身影。

很快，風又停止了，壞境重新恢復到酷熱無風的狀態。

陳樓罵罵咧咧道：

“什么鬼地方！”

怕突然再次起風，陳樓沒有馬上站起身，而是就那么窩在沙子里，感受著幾乎把身體都要燙熟的溫度，嘗試聯系小丑、定位其他人。

然而就此過了很久，暴風起落多次，陳樓始終一無所獲。

地面上突然出現一抹艷色，那是一顆綠色的植物，在毫無生機的沙漠中顯得格外突兀，而植物明顯也不屬于會生長在這里的種類。

陳樓好奇地湊到跟前，用手掃開植物周圍的沙子，這次看到在最下面居然是整片綠地，只是已經全部干枯發黃，而那可顯露而出的植物下方、被干枯的手緊緊握住。

一具脫水而死、已經風干了的尸骸。

也就是說，這里原本是片綠地，在雜耍大師侵占空間后、才被沙子覆蓋變成沙漠的？陳樓猜測道。

無論如何，不能原地等死，強捱著不斷變換的環境，陳樓隨便選了個方向，邁開步子、緩慢的前進。

就這么走了大概整整一天的時間，至少從感官上來說、至少也該道傍晚了，陳樓抬頭看著絲毫沒有變化的天色，有些愁眉苦臉。

本來還以為是一觸即發的大戰，沒想到還得經歷如此折磨的鋪墊。

地面的沙子突然凸起一點，微小的變化被陳樓看在眼中，那一點凸起不斷向上頂著，一個披著袍子、口鼻也用布料緊緊裹住的小人，就那么從沙子中跳了出來。

他不過手掌大小，手中拿著對于陳樓來說是縫衣針、對他來說確實長矛的“武器”，將針尖對準陳樓。

小人高聲喝斥道：

“你是誰！”

因為體型的原因，小人的聲音又細又尖，陳樓有些止不住想笑，但還是硬生生憋住了，考慮到這里原本是鹿鳴的空間，一些生命或許還沒有被腐化，他嘗試性地說道：

“我是活人，你知道什么是活人嗎？”

小人怒罵道：

“騙子！遺棄之地明明只有領主大人一個活人！你肯定是壞人！”

說話間，小人跳躍起來，展現出了他那與體型不符、甚至違反常理的跳躍能力，瞬間就跳到了陳樓的頭頂，高舉長矛刺了下去。

陳樓感覺頭皮像被針扎……不，就是被針扎了一下，很痛、但是什么事都沒有。

像是打蒼蠅一樣將小人拍回地面，陳樓解釋道：

“鹿鳴對嗎？我是她的朋友，來幫忙對付壞人的，只不過我們走散了。”

小人翻身跳起，依舊舉著長矛、對陳樓怒目而視，叫嚷道：

“騙子，我不信！”

陳樓蹲下身體，問道：

“你看，你明顯打不過我，對吧？”

小人保持著警惕，不甘心地點點頭，沒有出聲。

陳樓又問道：

“如果我是壞人，那我肯定就一巴掌拍死你了，對吧？”

小人松懈了一下，又立刻繃緊了身體，臉上出現了明顯的自我懷疑。

陳樓繼續發起言語上的進攻：

“就算你懷疑我前兩個問題、都是在為陰謀做鋪墊，那我只是想找到和鹿鳴匯合的方法，你有沒有什么建議？

你看，我都不問你的居住地，嗯……你是和很多人住一起對吧，我不讓你帶我去找他們，我是要去找鹿鳴，你的領主已經回來了。

這樣，哪怕你再懷疑，那是不是可以先暫時合作呢？”

小人的表情非常困惑，將長矛放下、杵在地面上，空出來的手不斷撓頭。

過了很久，小人才答道：

“暫時合作！暫時！我依舊保持對你的懷疑！你必須要用行為來證明自己！不然我就扎……捅你！”

陳樓點頭應和道：

“暫時、暫時，證明、證明！”

陳樓伸出手掌，小人猶豫了一下，這才跳了上去。陳樓將他放在肩膀上，讓他抓住自己的衣領站穩，問道：

“那，現在該往哪走？”

小人指出一個方向，說道：

“去森林！”

陳樓點頭，朝著小人所指的方向邁出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