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片場的路上。

大片的陽光從屋檐一角斜漏下來，壓得石板路上的鳥雀蹦噠著卻總是飛不高。

天高晴朗。

玉蘭花香比不過青草香，紛紛揚揚的味道散得到處都是。

“今天真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啊！”

楚辭笑著嘆道：“這種環(huán)境非常適合我這種長相的人存活。”

“什么？”劉茜茜一直跟在楚辭身后，腦子里一直盤旋著楚辭說的那一大段關(guān)于他有病的話——

一時同情，一時質(zhì)疑，忽然聽到楚辭說話，沒反應(yīng)過來。

“我說——”

“我真是太帥了！”

劉茜茜無言以對。

這段時間以來，她對楚辭的自戀程度已經(jīng)有了一個深刻的了解。

這種時候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更不要搭話！

她只是淡淡的瞥了楚辭一眼。

楚辭微微一笑。

“你一定非常想知道我為什么這么說，對吧？”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告訴你好了。”

劉茜茜忍不住了，她瞪一眼楚辭：“你別說了，我不聽，我不想知道。”

“噢，什么，你特別想知道啊？”

“好，那我就說了。”

“得虧我生于一個春光爛漫夏有繁花的和平年代——”

“在戰(zhàn)亂時期，我這張臉是活不過三天的。”

楚辭問：“你知道這又是為什么嗎？”

劉茜茜冷哼：“因為你太帥了？”

“錯。”楚辭搖頭：“當(dāng)然是因為我一向來是一個世界和平愛好者，如果整個世界忽然之間動//亂了，那我一定接受不了的，我會選擇自我結(jié)束生命，以免面對這生靈涂炭的世界。”

“噢。”劉茜茜冷著臉：“那還真是瑞思拜呢。”

“所以你知道我要怎么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嗎？”

劉茜茜深吸一口氣：“不知道。”

她根本就不想知道好嗎？

這路怎么這么遠(yuǎn)啊？

怎么還沒有到拍攝場地啊！

楚辭一臉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

“當(dāng)然是照鏡子，被自己帥死的。”

“呵。”劉茜茜冷笑：

“你這個——”

“好了，我要去拍戲了，你不要打擾我！”

楚辭說完就走，快走幾步，繞過一個花壇，進(jìn)入到拍攝場地。

劉茜茜憋了半句話在心里，恨得牙癢癢！

她之前是不是還同情過楚辭？

她怎么可以生出這種情緒來？

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拍攝場地。

導(dǎo)演李大為見楚辭回來了，也沒有說什么。

直接喊了開拍。

演員這份工作，與其它工作相比較，有其獨有的特質(zhì)——

工作時被圍觀。

工作績效實時考察。

所以呆在片場種高壓環(huán)境下拍戲的演員，時常會面臨各種崩潰境況。

這種時候只能靠演員進(jìn)行自我調(diào)節(jié)。

作為導(dǎo)演，最好就是保持沉默，給予信任。

起碼李大為認(rèn)為自己只能做到這樣。

至于給楚辭講戲？

他覺得完全不需要這么做，因為楚辭能夠演好。

楚辭和徐露兩個人入了鏡。

徐露在與楚辭面對面擦肩而過的時候，眉眼低垂，陷入一片陰影里。

輕輕地說了一句：“抱歉。”

她內(nèi)心有些頹喪，覺得自己的心理狀況真的是越來越糟糕了。

楚辭要怎么表演是他的自由。

因為莫名其妙的直覺去壓楚辭的戲，這種做法——

真的是有病……

原本她一直不想承認(rèn)自己真的生病了。

只是因為演了一個可云，她居然就能夠出現(xiàn)精神狀況的失常——

這難道不可笑嗎？

又因為演一個小憐，她還淪落到要去看心理醫(yī)生的地步。

那么多的演員，演了那么多角色——

為什么別人什么事情都沒有？

她怎么就會病了呢？

但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又讓她不得不第一次承認(rèn)——

她可能是真的病了。

所以今天所有的失控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不想承認(rèn)，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現(xiàn)實。

同時，也是因為楚辭真的很特別。

昨天晚上對方看到她懸坐在鐘塔的窗戶邊，居然沒說幾句話，就沖她大喊：“神經(jīng)病。”

就總覺得對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也挺奇怪的。

徐露輕輕地嘆息一聲，把所有的想法斂在心底。

確實如同醫(yī)生所說的那樣，她不能再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了。

這一場戲，她也不應(yīng)該再過于投入。

還是，收著點演吧。

柳春江歡天喜地的結(jié)了婚，洞房花燭之夜才發(fā)現(xiàn)新娘不是小憐而是林佳妮，一怒之下，離家出走。

小憐離開柳家無處可歸，再次走進(jìn)白雀庵……

一步，兩步，三步。

徐露穿著灰藍(lán)色的斜襟素衣，頭發(fā)全部盤起隱入僧帽，目光平靜，無悲無喜，跨過門檻，走進(jìn)堂中。

堂下兩側(cè)，十多位女尼雙手合十靜坐于蒲團(tuán)之上。

她緩步從中間穿行而過。

……

導(dǎo)演李大為看向另外一個鏡頭中，提起衣擺，慌亂拾階而上的楚辭——

柳春江因為得知即將與小憐成婚的消息而恢復(fù)神智。

又因為在大婚當(dāng)日得知整件事情都是個騙局，復(fù)而陷入更深切的絕望與瘋狂。

從金燕西那邊看到了小憐留下來的信件之后，他內(nèi)心沉重，又忍不住生出一絲希望，立刻趕往白雀庵。

楚辭的目光中翻涌著深深淺淺的浪，他抿唇咬牙沿著似乎是望不到盡頭的石階往上疾走。

但事實上，這段路并不長。

石階也僅僅只有幾十級。

他感受到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無望。

這種無望他很熟悉。

好像任何一部文藝片的基調(diào)，總是透著似有若無的無望。

好像只有在沒有光的世界中，人性的光才能夠纖毫畢露。

好像只有在充滿惡的環(huán)境中，內(nèi)心深處的善才更顯得珍貴又悲涼。

楚辭回味著這種無望。

他曾經(jīng)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在這種無望沒有光亮的地方，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想——

只需要痛苦就好了。

這是一種十分酣暢淋漓的感受。

讓他一度沉迷。

但事實上，這真的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很容易陷入心靈上的困境——

換句話來說，就是非常容易變成精神病患者。

楚辭想起了很多，但也只是一瞬。

重回2002年，他一開始就想換個活法。

人生嘛，還是要開心一點。

咸魚它不香嗎？

為什么非要演文藝片把自己搞成神經(jīng)病呢？

而且還賺不到錢治病！

活著不好嗎？

命最重要。

但是，有些東西確實是會上癮的。

此時此刻，楚辭仿佛看到了心底住著個惡魔——

他言語親和又誘惑地問：

“你，渴望力量嗎？”

楚辭沒再猶豫：

“是的。”

“我渴望。”

他立刻躺平，放棄了抵抗。

……

“不一樣了。”

導(dǎo)演李大為的目光一凝。

楚辭的表演狀態(tài)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