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拔下你翅膀上的羽毛給我做筆
- 忘憂草Hemerocallis
- Aker.L
- 3003字
- 2020-03-18 13:40:07
11
你拔下你翅膀上的羽毛給我做筆
你用拔去羽毛的傷口里流出的鮮血
給我做墨水
我給你在天空畫一間五彩的小屋
你住在那里
我住在地上
我每天聽著你的歌聲
你每天聽我講故事
夏天快過去了,因為我看見,我的窗臺和陽臺上開始有了水杉樹的葉子經常掉落。安琪兒每天都為我來打掃,我也常常和她去樓下為園丁師傅們搬花棚。有時,他們會挽留我們一起在他們的倉庫里吃晚飯,看電視。
有一次,安琪兒在吃飯的時候問我:“你的右手還沒好嗎?”
我說好了。
“那你是左撇子嗎?”
我說不是。
“那你怎么好像左手用得很熟練得樣子啊?”
“我會的……右手不會刷牙……她說,有一天,要教我……”
“……二十號,你,還是不忘……”安琪兒又用一種憂郁的眼神看著我,深深的目光里,滿是悲傷。
我開始知道,安琪兒是醫院的見習護士,攻讀的是心理學和神經細胞學。是一年前來到這家醫院的。本來是可以提早六個月回校繼續修完學業的,但她申請了延長見習時間,并推遲了課程結業時間。
大家叫她葉瀾,今年二十一歲。
安琪兒經常和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什么“你的真名叫陸漸義……今年二十四歲……”
“……你來的時候唯一對我說的話就是‘我的學號是二十號……’”
“……知道嗎?你是在一個冬天的雨天在郊外被人發現的,……你摔倒了……受傷了……”
“家人找了你一個星期……還報了案。”
“還有啊!你常在夢里說的是:‘要找一只紅色的蝴蝶……’,當然這是在四五月份的時候,我有幾次早上給你送早餐來的時候,偶然聽到的,大家都不知道。”
“你該去上課了。”
“啊?”安琪兒停下正在掃地的手,直起身看著我,“為什么呢?”
“水杉樹的葉子都已經在掉了,秋天了。”
“二十號……”
安琪兒低下了頭,淚水仆仆地滑落臉頰……
我走了上去,看著她還穿著的那白底藍花底連身裙的肩膀:
“天冷了,穿上襯衫吧,秋天的風很冷。秋天的眼淚也很冷,你會著涼的。”
“二十號!”她伏在我的肩頭嗚嗚地哭泣著,手中地掃帚摔落在地上……
“能告訴我,我得的,是什么病嗎。”我托起她垂下的右手,看著她的臉,臉上掛滿了淚水,我隱隱有些異樣的心情。
安琪兒抬起頭,緊緊地盯著我看,悠悠地對我說:“……強迫性抑郁失憶,你……是受了刺激……”
“……失憶?”
“你現在是淡黃色的。像種子的顏色,或許明天,或許后天,或許明年,它會開花……”
“花開之后,會再次夭折,然后崩潰。”
“……可能,所以,你就忘了吧……”安琪兒松開了她的雙手,離開了我的肩膀。
我伸出手,抹去她下巴上的淚水,安琪兒不好意思地朝我笑……
“……我依稀感覺到,有一只紅色的蝴蝶總在我的夢里飛過我的窗前,我每次伸出手來,她都從我的指尖飛落,也好像是融化在了我的手心中央,很涼……安琪兒,你看見過嗎?”
“我看見過:
她曾經有紅色的頭發,美麗的雙手,敏感的觸角,和冰涼的淚水。她的桌上有一株水仙,已經凋謝,但她還用泥土種著。她說:‘再過三年后,她又會開花。’……
她說她有一串銀色的手鏈,想有一天戴著它跳一支美麗的舞蹈;
她說她想去美麗的漓江劃一葉扁舟;
她說她要去敦煌看看夜晚星辰;
她說她看見一只為她火舞的精靈,在火中化作靈魂……
她說今生,她要去上帝的面前,請求讓她看看千年前的天空,是否真有一道彩虹她曾經站過……”
“安琪兒……你從哪兒來?”我感覺到我開始有了心跳,那久違的心跳聲,來自胸膛。
“我是苗族人的孩子,從貴州來。”安琪兒向我行了個躬禮。
我聽見太陽穴處“砰”的一聲巨響,就頹然跌倒在水泥地上不省人事……
隱約,聽到一聲安琪兒的尖叫聲……
我看見蝴蝶,很多的蝴蝶,紅的,黃的,白的,黑的,我追逐著,在一個深夜里,我追逐著它們穿越了山谷,穿越了小溪,穿越了樹林……
我看見了閃電,我被寒冷的雨水狂浪地潑著,泥水和風塵迷失了我的方向……我不走了,我看著頭頂上的閃電,卻聽不見了聲音,爆破聲從胸膛里傳來……在最后一次閃電里,我的心也看不見了……
……
待我醒來時,身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好像就是上次在四樓叫我名字的那個醫生。
“陸漸義同學,你好,看來你應該康復了吧?”中年男子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我姓張,弓長張,你可要記得我哦,我可是你的主治醫生。”
“是嗎,謝謝。不過我可沒見過你啊。”我坐起身并伸出手和他握手。
“我見你沒用,我只能給你做主治方案,治病的還是我們的葉瀾,你的‘安琪兒’,哈哈!”張大夫爽朗地笑著,“恭喜你,可以回學校了,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謝謝你們地關心。安琪兒……那個……葉……小姐呢?”
“她今早走了。說等你清醒后,把這封信給你,喏!”張大夫從衣袋里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遞到我的面前,“我先走了,什么時候走可要給我打個招呼啊!走了。”
“再見,不送了。”
我打開信封,從里面掉出來一支天鵝的羽毛,和一張小小的信箋:
“二十號:
從你在一個電閃的夜晚被人發現送到醫院來時,莫名地,我流淚了。我是孜妍的朋友。
孜妍回到貴州后就再不想回去上海,她怕自己無法承擔自己。
她說她沒有信守諾言給你一張字條,她說她或許做一個佛的孩子,為你祈禱。
如果你已經醒來,記得,你的蝴蝶已經不在。
為你守候半年,我只為等待這一天。
你給我在天空畫了一個家。
安琪兒
p.s:你的枕下是孜妍給你的信。”
枕下。
“漸義:
如果說讓你愛上我,是我的錯,那么這太不公平了;那我愛上你,是誰的錯呢?
是你的錯!
這樣才公平。
在這樣的社會,我簡直不能相信你是真實的。你虛幻,唯美,我害怕你那雙透徹我心扉的眼睛,他們讓我顫抖和不安,我怕我會擁抱著你大聲哭泣。
你我都沒有和對方許過諾言,但思念的梯子永遠是直指向上。如果你抓的不牢,那摔下來的你就是破碎。
你碎了,我也碎了。你說我的手是最美的,我的手印進了你的掌心,所以我的美麗碎了。
瀾是我的姐妹,她每天都告訴我你的情況,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醒來,因為我們心靈相通。今天,我等到了!
我要去遠方,當然,我不能告訴你,我的家人和朋友也不知道。我畢業了,不是嗎?:)
如果你這個夜游的精靈,背著行囊在游山玩水的一天在哪兒看見了我,請你不要驚訝‘緣來如此’。
你昏沉六個月,我給你的回報,是在佛前為你祈禱三年。不用擔心,我不是做尼姑去,知道你最討厭的就是南無阿彌陀佛:)
我給自己人生清醒的時間。
你都二十四歲了,該找個女朋友了。瀾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和我很像的性格,你要好好照顧她。否則我還會咒你的:)
一生平安,我的路人,我的朋友,我不能舍棄的人。
孜妍”
原來妍一直在我身邊。
風吹響了藍色的風鈴,瀾走了,孜妍走了。
瀾帶走的是我的過去的生命,給了我一次重生;
孜妍帶走的是我的靈魂,卻給了我一生的祈禱。
我留給她們的,卻是一片烏云蔽日電閃雷鳴的雨云。
感覺一陣沉沉的隱痛來自心底,淚水十多年后重返了我的臉龐……
我的枕下,有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護士服帶鈕扣的布片,我還沒問主人可不可以讓我收下,我得打的去追啊!
從眉心到心臟,那一處又再繃起了一根牽掛的線。我感覺神采奕奕,仰望窗外陽光明媚,白鳥穿過草坪。原來牽掛是一個快樂和充滿生機的愿望。
我要在我老前抓回那只紅色的蝴蝶……因為,她竟然說為我在佛前祈禱。這,這像蝴蝶做的事嗎?
她該在花園里舞蹈,喝著花蜜,涂著花粉,給陽光炫耀它七彩顏色的機會……
我脫下寫著號碼的衣服,換上那件安琪兒給我洗干凈的紅色的外套,匆匆來到護士長辦公室:
“小姐,我怎么辦出院手續啊?那個……?
安琪兒!”
安琪兒站在護士長桌邊向我頑皮地擺擺手,笑了……
我兢兢的走近她,緊緊地抓住她瘦弱的肩膀:
“……安琪兒!
……有沒有看見一只紅色的蝴蝶?”
安琪兒低下頭,笑了:
“我的家鄉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