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我在人際方面也確實失敗,好不容易從年少的境遇里走出來,又掉入職場的勾心斗角,自我療傷后卻依然難逃家庭的紛亂,每日重復的辛勞將我心中最后的寧靜祥和打亂,只剩下無盡的挫敗感,甚至看不到生活的光亮,那些曾經打動我的東西變得不值一提,我不知道這種境況還會持續多久,我知道自己在一直下沉,心里渴求著什么東西能夠拉我一把。
夜里我痛快地洗了個澡,站在氤氳的浴室鏡前,模糊的影子還是我嗎?臉上除了勞累就是怨氣,這結婚才兩年多,我竟有了市井怨婦的老態,我驚恐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甘心地用手擦拭著上面的水霧,仔細盯著自己的瞳仁,里面失去了曾經的驕傲與自信,取而代之的只有迷茫與否定,我該怎么辦?難不成就這樣頹廢下去嗎?我曾吃了那么多苦將自己打磨成別人羨慕的樣子,難道就這么被家庭、被小孩、被惡婆婆擊碎嗎?
午夜夢回時,我的思緒飛到了研究生畢業那年將長發剃掉的樣子,突然從夢中驚醒淚流滿頰卻欣喜若狂,我找到了拯救自己的方向——讀博。我要在有生之年圓了自己的夢,把多年前的虧欠奪回來,那本就是屬于我的東西,經過第一份工作的失敗我懂得了越是在生活一團亂麻時越不能放棄做無用的事,這些無用的事將是我有勇氣面對它們并修理它們的底氣。
打定主意后,我將工作內容進行了調整,只負責撰寫每周一期的專欄,好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沉浸在備考中,從那開始我的靈魂像是回歸本體,對每天大量的閱讀產生強烈的依賴,我可以在任何環境下心無旁騖地深度閱讀,當寶寶在我身邊跑來跑去時,或者在她發現一件玩具的新玩法而歡快大笑時,我都以讓她耳濡目染地理由放任著她,讓她對看書產生興趣,好奇媽媽為什么可以如此無動于衷地只關心那一本本厚厚的紙張。虧得這些年我的專業沒丟,多年從事文字工作讓我分析問題時有著獨到的視角,因此考博的過程并不算艱難,次年我一舉拔得頭籌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也撬動了事業上升的杠桿。
我將久久縈繞在心中的故事傾瀉在word文檔中,用激憤和迷惘編織成看似互不相關,實則密切聯系的故事鏈,在那些耐人尋味,甚至荒誕的篇章中,透著我對人性的反思與自身的頓悟,使我的文字讀起來細思極恐,將這本晦澀的作品塑造成躲在暗黑角落里冷眼觀世的鬼魅,宣泄著我心底的吶喊,這種感覺好得叫我成癮,我把它發布在小說網站上連載了數年,沒想到會吸引那么多看客,或許書里的東西將現實揭露得血淋淋,令看慣了意淫美好文章的人們耳目一新,有一天我無意間看到網站首頁的推薦欄中,《赤身裸界》的字樣赫然出現在第一排。
“你們最近看了一個網絡小說嗎?可火了。”散會后,我的新助理邱子瀚與同事們閑聊著。
“我知道,是《赤身裸界》。”
“對,朋友推薦我看的,確實有意思。”
“我女朋友最近也在看,現在還在連載,我等完結了再看。”
“知道為什么火嗎?”
“口碑嗎?”
“不是,里面有很多突破禁忌的東西,讀起來酣暢淋漓,情節也是跌宕起伏,但都是情理之中卻意料之外,將很多看似有道理的東西變成無稽之談。”
“是嗎,我也來看看。”
“能寫出這些文字的人,定是被生活碾壓過的。”
“論壇里好多人都期待拍成電影,可我在想如果拍了會不會不讓播。”
……
我看著貼吧里的討論與各網站的留言,設想著如果有人投資開拍,或許可以一鳴驚人,但我還是有些擔憂,拋頭露面畢竟不是我的初衷,直到我在一封陌生的郵件中看到了一個署名——陸氏文化傳媒投資公司,繆一喆,我便動搖了。
“姐,這是那邊給出的價。”邱子瀚將合同遞給我,是我委托他代我去和繆一喆談判的,當他得知我就是《赤身裸界》的作者時,差點將他的眼珠子驚掉。
我接過文件掃了一眼那串數字,“是個女的吧?”
“繆總嗎?是的,還是個漂亮的女人。”
“看上去跟我一樣的年紀?”我挑眉問道。
“是的,你們應該差不多大,”他頓了頓,“怎么,你認識她?”
我笑著點點頭,“你沒跟她說我的名字吧?”
“沒說,她還把我錯認成《赤身裸界》的作者。”他憨笑起來,“既然你認識她為什么不親自去跟她面談呢?”
“這個嘛,”我想了想,“你知道我的筆名為什么叫‘野路子’嗎?”
“為什么?我還一直奇怪呢。”
“因為她跟我一樣,我們都是野路子。”
他眨了眨眼,像是在努力思索著這句話的玄妙之處。
三年后,片子的首映式定在那座我曾經求學的城市,邱子瀚作為主創人員在影片放映后與觀眾互動,而大家并不知道原著作者也同他們一樣正以觀眾的身份坐在后排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