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清明節當天。
這段時間里顧景遇再沒遇上晨跑的易笙,甚至自己特地早起也去晨跑也沒有再見過她。顧景遇最后還是沒忍住按了她家的門鈴,結果一連好多天都沒有人來開門。
易笙就像是一場夢,來的匆匆,去的匆匆。在顧景遇還沒真正理清自己想要如何與她相處時,她就提前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顧景遇還試圖從沈闕和徐靜森那里打探,但是兩人都不知道易笙去了哪里。
顧景遇看著通訊錄里靜靜躺著的那個電話號碼,始終沒有撥出去,就想著也許這就是宿命吧。
宿命讓易笙走進他的生命里,驚艷了他一小段的時光。然后宿命再將她帶走,以此告誡他命運的殘酷。
清明這天下了一場朦朧的細雨,細雨如絲,柔軟的降落到純黑的毛呢大衣上,化成了顆顆晶瑩剔透的小琉璃珠緊緊地嵌在根根細絨上。
顧景遇手執一柄黑傘,挺立如松,寂靜地站在墓園的一座墓碑前。
被細雨潤濕的冰冷墓碑上是一張年輕溫和的黑白笑臉,墓碑前放著兩束潔白的雛菊,一束是顧景遇剛剛放上的,還有一束,顧景遇知道是言九溪來過了。
言九溪這些年常在國外,每年的清明都只有顧景遇一個人前來祭拜。對此顧景遇并沒有什么可說的,只是以為今年她肯定也不會來,沒想到最后還是來了。
顧景遇蹲下,與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平視,透過那雙溫暖的眼眸,顧景遇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言九溪還是個刁蠻的小丫頭,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著阿遇哥哥。小景遇少年老成,最煩這些唧唧喳喳的小丫頭了,所以每次看見言九溪都沒有什么好臉色。但是言阿姨很溫柔,會在他爸爸媽媽在外面上班的時候把他帶到她家去吃好吃的飯菜,會在他生病的時候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覺,會在媽媽沒空的時候去學校接他放學。所以顧景遇潛意識里覺得言阿姨就像他的第二個母親。
言阿姨此生最放不下的就是言九溪。雖然她年輕離異,但是也一個人努力打拼著,把所有最好的都給了言九溪,不讓她因為沒有爸爸而感到自卑。
曾經快樂的時光里,顧景遇坐在言阿姨家院子里吃西瓜,言九溪蹲在院子角落里逗貓,言阿姨慈愛地看著這一幕,對顧景遇說:“阿遇啊,九溪這孩子調皮的緊,是個會惹事的主。但是她最喜歡的就是你了,也聽你的話,你作為哥哥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呀。”
顧景遇目光堅定地看著冰冷墓碑上的照片,沉聲說道:“言阿姨,你放心,九溪永遠都是我的妹妹。不管她曾經做過什么,我都會像哥哥一樣照顧她的。”
雨天本就陰沉,墓園更是陰沉的厲害。顧景遇最后深深地看了黑白照片一眼,然后起身,執著那柄黑傘,邁著堅定的步伐,漸漸遠去。
身后成排的墓碑被陰雨籠罩,筆直站立的松柏長青肅穆,像護衛亡者的守靈人。
從墓園驅車離開的顧景遇沒有回錦溪花園那邊,而是直接回了顧家的老宅。
今天,要回家一起吃飯。
墓園在城北,顧家老宅在城南,從墓園驅車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顧家老宅是從顧景遇爺爺那輩傳下來的,仿的是民國別墅的房屋建筑。顧霄云年輕的時候自己在外打拼買了房,和秦蘇結婚后就很少回老宅。后來顧景遇爺爺去世,顧霄云才感嘆自己沒有好好陪伴父親,于是和秦蘇搬回了老宅,也算是給自己個念想。沒想到顧景遇長大了也不愛回老宅,而且言九溪又去了國外,所以老宅常年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們兩夫妻。
顧景遇將車駛進車庫,然后打開車門下了車,向大堂走去。
大堂里燈火通明,除了顧霄云和秦蘇之外還多了兩個人。
沈闕和言九溪。
顧景遇進門的時候,沈闕正和顧霄云下圍棋,花言巧語把人哄得喜笑顏開,皺紋都笑得成了堆。
一旁餐桌上,秦蘇和言九溪也正聊得開心,一邊摘菜一邊嘮叨些家常,比如言九溪這些年在國外過的怎么樣呀,有沒有交男朋友之類的。他們并不知道這些年言九溪和顧景遇之間的具體過往,依舊覺得眼前的人還是當年那個扎著馬尾辮甜美可愛的小姑娘。
顧景遇雙手插在衣兜里挑眉看著面前這副其樂融融的景象,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外人。就在顧景遇思考自己要不要悄悄離開的時候,秦蘇發現了他。
“哎,阿遇回來啦!快快快,菜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可以去廚房炒菜啦!”
......
顧景遇再次確定了,自己可能是秦蘇當年在垃圾桶里撿回來的棄嬰,而沈闕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言九溪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顧景遇無奈地叫了一聲“媽——”,又看向在下棋的顧云霄叫了一聲“爸”。
沈闕聞言回頭看向顧景遇,仿佛看見救星一樣激動,大喊:“景遇景遇,你可終于回來了。快過來幫幫我,老師下棋太厲害了,我輸的太慘了!”
馬屁精。
顧景遇懶得理他,隨意回他一句:“你拿出自己拍馬屁的功夫就可以贏他了。”
顧霄云跳腳:“你這臭小子怎么說話呢!這么久不回來就算了,一回來就添堵,在學校的時候也不知道來歷史學院看我......”
顧霄云雖然現在沒在南大教書了,但是教授的榮譽稱號是一直在的。偶爾也會去南大坐坐,每次去的時候都通過沈闕暗示他自己到南大了,偏這臭小子一次都沒去看過他。
顧景遇無視自家老爸的話,沉默走向餐桌,來到秦蘇和言九溪面前。
從顧景遇進來了之后言九溪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他,這會兒顧景遇向她走來,言九溪心臟狂跳,蒼白的小臉一紅,嗓音甜美地喚道:“阿遇哥哥。”
這可是她喜歡了十幾年的人啊,曾經因為一些不好的事情,他視她如敝履,所以她傷心之余選擇了出國。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喜歡他,雖然她心里知道因為當年的事情顧景遇還是怨恨著她。但是沒關系,現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離自己這么近,而且還沒有女朋友,除了上次在他家門口遇見的那個女人......
想到那個女人,言九溪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陰騭,又迅速被她收斂。
對于言九溪的打招呼,顧景遇只是點頭淡淡地嗯了一聲,態度不至于太疏遠,也不顯得多親近。
顧景遇拿過秦蘇手邊的菜籃,宿命般嘆息一聲,自覺去廚房當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