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城，東街，百仁藥鋪。

椅子上的青年雙眸緊閉，搭在雙膝上的手掌微微顫抖。

在他身旁，一位身軀佝僂的老人看了眼柜面上擺滿的各式神材，嘆了口氣，將泡好的熱茶擺在青年身前。

“王叔，不用麻煩了?！鼻嗄昴樕届o，只有從他發顫的指尖才能稍微看出些許端倪。

“蕭少爺，您要不先歇歇吧。”王叔渾濁的雙眸掠過一絲憐惜，目光盯著這方狹窄的藥鋪，略有些感慨。

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被家里打發過來照顧藥鋪，已經有三年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對方現在連再活三十年的機會都渺茫，何談莫欺少年窮。

如果蕭寧少爺當初選擇的是家族供奉百年的神主，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可惜成也是命，敗也是命。

曾經引得秦江城周圍超過五十所中級神學院紛紛拋掉面子爭搶不休，甚至還有高等學府破例拋出橄欖枝的天才，現在只能呆在這樣一間逼仄的藥鋪里。

誰能想到，域寬七萬九千里的強悍神主也有隕落的一天。

在少爺之前，秦江城內最耀眼的莫過于蘇家那個女子，連她們家的神主也不過域寬七千里而已，雖說年紀輕輕就已達到聚神境巔峰的修為，但假以時日，跟蕭寧間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那段日子里，秦江城年輕一輩最喜歡討論的，就是兩人到底誰比較強。

甚至還有人專門為此打的鼻青臉腫。

老人笑了笑，噙著些許苦澀。

沒想到短短三年時間，蘇家沒了，蘇白鷺下落不明，或許早就被那家人不知沉進哪條江中，蕭寧也成了秦江城內的笑話，被高等學府給趕了回來。

“您的表弟……”王叔頓了頓，組織著措辭：“蕭海少爺最近像是得到高人相助，境界突飛猛進，青鸞學院專門派人到家中祝賀，畢竟是家宴，您看？”

“父親還記得我這個兒子。”蕭寧嘴角掀起一抹自嘲。

“咳，是林眉小姐告訴我的。”老人略有些尷尬。

“……”蕭寧指甲嵌入掌心，只有那股刺痛感才能讓他控制住心中的情緒。

蕭家的家宴，自己作為嫡長子，居然要通過其他家族的人才知道，這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說起林眉小姐，您和她的婚約，也快到時候了?！崩先粟s緊扯開話題。

聞言，青年緩緩蹙眉，終于睜開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年前我就已經吩咐你去退婚了吧。”

老人咳嗽兩聲，無奈道：“這可怪不到老頭身上，人家小姑娘不愿意啊?！?

蕭寧臉上的神情變得復雜起來，疼惜中又帶著一絲決然，良久后豎起手掌，輕聲道：“我和她本就談不上什么感情，不過是家族聯姻的犧牲品，此事不要再提?！?

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廢人，終日惶惶，只能躲在秦江城內，等待著靈力浪潮到來的那天，像一條擱淺的魚似的等待窒息而亡，何必再去耽誤別人。

只是騙的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心中的憤恨和委屈宛如火苗般互相舔舐，痛到連心臟抽搐著縮成一團。

他不甘心。

抬頭向著上方看去，目光似乎能穿透天花板直達上境那般。

強悍如您的存在，為何會突然隕落。

又為何！

整整三年過去，那群神主依舊忌憚著您的余威，連靠近我都不敢。

就在這時，蕭寧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語。

“有意思?！?

“好久沒有嗅到過如此香甜的憤怒?！?

“小家伙，是什么讓你變成這樣的？”

那道聲音飄忽不定，帶著陰惻惻的笑意，光聽聲音就能腦補出來它主人惡毒的模樣。

“誰？！”蕭寧大驚，想要扭頭看去，去忽然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之中，足足過了十余秒才反應過來。

“這是……溝通上境……我成功了?！?

他難以置信的朝前方看去，只見虛無中忽然多出縷縷黑霧，幾個呼吸間，身前忽然多出一雙猩紅的眸子，帶著淡漠的氣息俯視著自己。

“有趣。”

“你很憤怒，不甘，委屈，卻唯獨沒有絕望?！毙杉t雙眸饒有趣味的掃來，詭譎與不詳的氣息緩緩將蕭寧包裹起來。

長時間的沉默。

直到蕭寧臉色開始發白，那聲音才重新響起。

“那么。”

“想知道生命的意義嗎？”

“想真正的……活著嗎？”

一縷霧氣緩緩飄到蕭寧的身前，帶著莫名的誘惑，仿若世間最惡毒的禁果。

青年渾身發顫，緊跟著熱淚盈眶，伸手將黑霧攥進手里，指節發白，就像是失而復得的珍貴寶物。

他跪在虛無中，對著那雙眼眸泣不成聲。

如果蘇南愿意更仔細的聽，就能聽見對方說的是：您終于回來了。

可惜他現在滿頭霧水。

雖然自己當初看那本小說，讀到這句話的時候同樣心緒激動，但也不至于直接就哭了吧。

嘖，自己收的第二個小弟就是個娘炮？

算了算了，至少看上去很有錢的樣子，蘇南琢磨了一下，重新擺出那副陰森的模樣。

“拿上屬于黑霧神殿的證明，從此往后，你奉令執掌天地初升朝陽，暫司神殿光明左使之職?！?

“蕭寧接皇旨。”青年跪伏于地，鄭重的舉起雙掌。

“……”

你這么配合讓我有點不習慣啊，而且皇旨又是什么東西。

蘇南有些無語，這人絕對多多少少沾點那啥。

他本來還準備好對方如果詢問領域方面的事情，自己要再笑得恐怖一點，最好再加上一點顫音：你是準備在和別人比斗之前，先報上本座的神諱？你確定你能承受的住諸神的憤怒么！哦嚯嚯嚯。

現在看來，這么中二的過程可以免了。

至于什么執掌天地初升朝陽，除非天上的太陽跳下來爭辯它不屬于自己管，否則他是不會承認在瞎編的。

“你的附近有三千神殿教眾，作為光明左使，可以多多照拂一下。”蘇南輕描淡寫的結束了這場談話。

“去看看真正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