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的咖啡都快放涼了，曲清越還是沒有動一下。
她怔怔地盯著桌子那端的向垣，那人像宇宙深淵一樣吸走了她全部的目光。一年未見，他一定又多了很多經歷，是令曲清越陌生的、擔憂的。
她根本不敢像從前那樣，走在他身后猛地跳起拍上他的頭：“吃飯去啊！”更不會大大方方地承認：“你知道嗎？你當了我好多年的偶像。”
又或者，再把時間往深處推推，推到她剛認識向垣的時候。
高中對很多人而言，都是殘酷的、艱苦的。
看著電影里，一對對干凈漂亮的男生女生肆意張揚，轟轟烈烈，給他們的青春寫下一篇篇輝煌燦爛的故事，曲清越只得閉眼搖搖頭，她的高中生活平淡得還不如一碗水，水晃蕩晃蕩還能起波紋，而她坐如大山，屹然不動。
這是她同桌的原話：“曲清越你是坐山嗎？只要一坐在這兒就一動不動到放學。”
唯一能讓她在學校的情緒有波動的人，就是向垣。
她嫉妒向垣。
在身邊所有人口中，向垣那就是神仙一樣的存在，他可以看上去毫不費力地就拿下全年第一，可以輕松高調地就在各大競賽中再創新高，就連校長都把他當親兒子對待。
老師在曲清越耳邊嘮叨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次考得不錯，但你不能驕傲，跟高二那個向垣比啊，還差點兒。”
差點？這一點是多少？
高二那個向垣，你怎么就這么討厭。
曲清越拼了命地學，穩穩地坐著年級第一的寶座，而大家卻說，她跟向垣去年的成績差了一點。
曲清越把自己的成績單跟向垣的貼在一起，一科一科的比對分數，到最后卻只能懊惱地嘆氣。
向垣是個怪物嗎？他是人么？人能考到這個成績嗎？
數學、物力滿分過她理解，憑什么語文也可以有滿分的時候？
高一高二整整兩年，曲清越都活在向垣的陰影下。
她幻想過無數次破開他們班的大門，去會會那個向垣。可終究只是在走廊遠遠地望一眼他們教室，便折返回自己年級所在的走廊。
這兩年曲清越就把向垣當作敵人，書翻來覆去地啃，一遇到新知識就像餓狼一樣撲上去，向垣參加過什么比賽，她也要參加。結果每次成績出來，她都要回家關門哭上半個小時。
她哪里是跟向垣過不去呢，明明是跟自己過不去。
曲清越的世紀好同桌實在看不下去了，為了把曲清越從整日的郁郁寡歡中拯救出來，托自己表哥要到了向垣的QQ號。
“曲爺，這可是我以一個月的早餐為代價，跟我哥要來的向神仙的QQ號。這點心意，您可還滿意？”
曲清越頹喪個臉說：“啊？可是我沒有QQ……”
“啥？”
同桌像看新新人類一樣難以置信地看著曲清越。
“你家是沒網嗎？你都不和以前的同學聯系聯系嗎？”
“我給過他們我家里的座機號，可沒有人打過來啊。”
“乖乖，你這是交朋友？你這是正確的交朋友的態度嗎？你得主動聯系人家啊，再說了，QQ多方便啊，怪不得咱班群里沒有你呢，你知道他們都在背后怎么說你嗎？說你太高冷，目中無人。人家向神仙還有點兒煙火氣呢，你這整個一幽靈。”
“你再拿我跟他比，你就死定了！”曲清越豎起一根手指，狠狠戳同桌的額頭。
“哎呀！我幫你還不行嘛，我有個小號，先借你用。”同桌捂著腦袋在曲清越筆記本上寫下一串數字，又把向垣的QQ號抄在旁邊。
“記得加好友啊，就點那個有加號的小人。”
雖然同桌無比熱心，但她的品味著實不怎么樣，就連曲清越在看到她小號昵稱時，都忍不住惡寒一陣。
“迷失的羔羊”是什么鬼……人家向垣好歹還起了個英文名兒呢。
就算在網絡世界，曲清越還是覺得自己比向垣矮了一個頭。
向垣是過了三天才同意的。
曲清越都沒想到他能同意。
沒用過聊天工具的曲清越，用手指一個鍵一個鍵地戳，勉勉強強發出第一句話。
“您吃了嗎？”
她在電視上聽過，外國人見面聊天氣，中國人見面寒暄您吃了嗎？吃的什么？
向垣隔了幾分鐘才回：“我媽還沒做好飯。”
完了，這跟預想的不一樣啊，曲清越徹底沒話聊了。
好在向垣會聊天：“你就是那個想請叫我問題的學妹吧？”
“你想問我什么啊？”
曲清越：“你想考哪個大學？”
向垣：“Q大。”
曲清越：“祝你高考順利。”
向垣：“啊……謝謝。”
曲清越：“呵呵。”
向垣跟了個“微笑”表情。
聊天到此結束。
他要考Q大，向垣的目標是Q大。Q大是個具體的什么概念曲清越當時還不清楚，她只想著高考要以更高的分數考進Q大，要作為后浪把向垣拍死在沙灘上。
歲月只是讓向垣變得更加成熟，更像一個男人了。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低著頭一頁一頁地翻手里的文件。
抬起的左手無名指有一枚銀色的戒指。
曲清越手不小心碰到冷掉的咖啡杯，打了個激靈。
良久，向垣才再次開口：“今天的會議不用那么正式，簡單來說就是跟大家互相認識一下，順便了解一下各位的工作進程，周總臨走前已經跟我交接過工作了，這個月還剩下一點收尾工作，我會和你們一起完成。助理把工作計劃發一下，這是我對咱們下個月工作的一些計劃和要求，寫得不是很詳細，事后我會做一個補充，有些新加入我們設計部的朋友可能對我的工作作風不太了解，我這個人閑不住，希望能時刻了解你們的工作情況，也好共同為下一步做具體可行的計劃。”
“所以，誰先來匯報下本月工作？”他挑挑眉，手指輕輕點向桌面。
果然前面都是鋪墊，重點全在最后一句。
在這一點上，他一點兒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