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越表面上是個溫和的人,可骨子里比誰都剛烈。
也許正是靠著一種近乎于瘋狂的執念,她高中時跟向垣在成績上較勁,大學時因為暗戀跟自己較勁。
在一起后,面對一個個天大的謊言和真相,還有她從未接觸過的圈層,她冷靜得可怕,也表現出了一絲無情。
“挺好的,向垣。”曲清越喝完咖啡,抬起目光望著向垣的眼睛。
鼓起了千分的勇氣,才敢往他眼里去望一眼。
歲月似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什么痕跡,唯一看得出變化的,只有他望著她的眼神。
那樣深情哀切卻又隱忍。
“至少我們沒有錯過。至少我們在一起過。”面對著明明是他約自己吃飯,卻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的向垣,曲清越用力彎了彎嘴角,盡量笑得云淡風輕,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化作一縷煙霧,飄散在向垣眼前。
向垣想伸手抓住什么,但終究是徒勞。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向垣蹙眉。
她跟記憶里的樣子慢慢重合,似乎更加成熟、更加冷靜,膚色也更健康了些。
沒那么纖瘦了,挺好。
曲清越低頭瞥了眼手機:“我馬上就得走了,下一站是……冰島。”
一個到處都冷冰冰的、孤寂的世界。
適合她作為旅行最后一站的去處。
向垣聽到她的回答之后,又沉默了許久。
時間滴滴答答流淌在兩人之間,明明面對面坐著,卻像有了時差。
“走的那天,讓我送送你吧。”他心里擰著,都快發瘋了。
卻還是沒有挽留。
曲清越沒有再拒絕,盯著他空蕩蕩的兩只手,無名指有一圈比周圍膚色淺的痕跡。
戒指的痕跡。
“你結婚了么?”這話明明是自己問的,每一個字都像行走在刀尖上,讓她刺痛。
向垣抬起目光:“在意我?”
“……不是。”她移開視線,不能再多看下去了,她怕自己會后悔。
水果沙拉上來了,向垣習慣性地把里面的菠蘿挑出來放到一個小碗里,再把盤子推到曲清越面前。
她睫毛聳動兩下,終究什么也沒說,只是安靜地吃著。
像是把他最后的溫柔也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他在面臨著分別時,也保持著得體的姿態和極致的溫柔。
那些微小的舉動,都是存在肌肉里的記憶啊。
向垣自己開口,繼續上一個話題:“我新娘的位置,一直都只會是那一個人。”
“她不見得是最好的,但她是我心里最掛念最翻涌最想要娶回家的人。”
“她比你好太多,至少不會不告而別。”
“我一直在等我的妻子回家。”
桌子底下,曲清越雙手顫抖地緊緊抓住襯衫下擺,她眼眶濕熱,卻答非所問。可惜聲音已經出賣了她:“你的婚禮,確實值得期待。”
面對這些話,她又如何能做到淡定。
也不知道自己在逞強些什么,可在聽到妻子、婚禮、新娘那些字眼時,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劇烈顫抖。
那是來自于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和喧囂。
最后還剩一句話,向垣半張著嘴,沒有說出聲音。
看著對面的人,他剛剛已經在腦海里,幻想了一場最壯麗的婚禮。
也許對面那位已經不記得了吧,他們曾經在教堂舉辦過婚禮的啊,雖然只有兩人,但是有戒指,也有虔誠的誓言。
也不知在跟誰慪氣,向垣來之前,把那枚在教堂跟曲清越互換的戒指,從無名指上摘了下來。
這些年,他都在等他的妻子回家。
只要回來。
他的妻子是曲清越。
——
三天后。
機場。
曲清越戴了一副十分夸張大小的墨鏡,為了掩飾自己昨晚哭過的痕跡。
她只帶了一個小小的黑色行李箱,上面貼滿了來自各個機場的標簽。
是她周游世界的見證。
向垣來得早,脖子上圍了一條灰色的針織圍巾,整個人都穿得很暖和。
見曲清越看他,他笑了笑:“這兩年變得有點怕冷。”
曲清越推了推墨鏡,嘴唇動了動。
沒關系,反正眼睛再紅他也看不見的,等進了檢票口,自己就能肆意地哭了。
再忍一忍就好。
“前往莫斯科的旅客,請注意,你乘坐的HU7603次航班現已開始登機,請攜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T2號登機口登機。祝您旅途愉快,謝謝。”
冰冷的語音播報不會等人,再拖延下去也毫無意義。
身邊人來人往,向垣站在原地,逆著光,曲清越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心里再沒有了沸沸揚揚的情緒,要說真有什么的話,可能只有空寂吧。
那種……缺了一個人的空寂。
向垣之前是千方百計想要留住她,可她卻毅然轉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東飄西蕩著。
曾經愛得癡狂。
“向垣。”曲清越忽然站定,回頭望著在逆光下他明明滅滅的臉。
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叫出這個名字了。
想要讀得再慢一點,再清晰一點。
把全部的情感都雜糅進這兩個單字中。
她扯起嘴角:“真希望我們的愛,能開始的早一點。”
對面的聲音如大提琴低蕩。
“嗯,我也希望。”
再背過身時,她已是滿臉淚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