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哥哥，周倩姿那顆時刻保持警惕強裝堅硬的心，在一瞬間倏地變得柔軟。

隨之而來的是那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痛苦，活著的人因死去的人而長久籠罩在心頭的痛苦。

這樣的痛苦她經歷過，也就能感同身受，從而同情。

但同情歸同情。

她很清楚，在工作或生活上，很多時候大家都習慣性的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問題。

總以為自己提出的要求極其簡單，極少考慮她的難處。

一如此刻的邊磊，說出的話很是想當然。

自說自話以為她能量多大，實際上她就是個給老板跑腿的。

思及至此，她心中暗忖，難怪尹東明天出差，今天上午還沒到下班的點，就急急忙忙提前走了。

不可說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她想，有些事有些人說不通的時候，走為上策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與躲避的方法。

次日，周倩姿如往常那般早早到了辦公室。

韓熙已在里面。

她以為里面沒人，推門進去時，韓熙正好從沙發上坐起。

旁邊的茶幾上放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已經自動黑了，顯示主人應該睡前忘了合上。

隨著他坐起的動作，身上的煙灰色毯子一半滑到了地上，一半還搭在他的腰上。

他那頭黑硬的青絲有幾縷微微翹起，總體還算整齊，不似很多人那樣早上一睡醒就變雞窩頭。

周倩姿站在門口有些尷尬。

進不是，退也不是。

猜測韓熙可能在辦公室加班到通宵，就直接在沙發上睡了。

不由想起昨晚，她們幾個吃完飯回來，到了廠門口，肖丹提議去吃冰西瓜。

5人買了冰西瓜和冰綠豆沙坐在小賣部門前的長凳上。

吹著微涼的夜風，晃著腿，就著銀子一般的月光和昏黃的路燈，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極其緩慢。

旁邊有孩子嬉戲奔跑，也有穿著藍色或綠色制服剛下班的工人們三三兩兩聚集而來。

他們或到小餐館吃飯，或到小賣部買些吃的，用的。

有人與她們一樣捧著冰涼的西瓜一口一口感受夏天的甜味，也有人舔著冰激凌驅趕體內因勞動一天而積壓的燥熱。

還有人邊走邊吃著零食當飯，或是被旁邊蘭州拉面館的叫賣聲和涼皮攤吸引，這些食物的香氣連同叫賣的聲音，誘惑的他們越發的饑腸轆轆。

四周的說話聲喧喧鬧鬧，嘈嘈雜雜，面前疾馳而過的車聲在這喧鬧嘈雜中被無情淹沒。

周倩姿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她喜歡聽大家說話，也喜歡觀察人們臉上的各種表情，以及這條街上集聚的煙火氣。

這讓她能短暫的卸下緊繃的弦，全身心的放松和休息片刻。

408其他幾人像會唱歌的布谷鳥一般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周倩姿偶爾被問到時應一聲，大部分時間她不是在觀察傾聽，就是在數面前疾馳而過的車輛。

就在她們快要吃完時，她看到一臺車沒有直行穿過她們面前布滿塵土的水泥馬路，而是轉了個彎，朝她們工廠里面開去。

靠近轉彎時，周倩姿清晰的看到了車牌號，那是韓熙的車。

車子離去后給那條路上留下的靜就像此刻韓熙的辦公室。

他坐起身看到不敲門推門而入，站在門口的周倩姿。

少女臉上的張慌還沒來得及收起，一抹緋紅還在那張小臉上蕩漾。

他慢慢悠悠穿上鞋，站起身。

若無其事，好不尷尬，又及其自然公事公辦的給還沒進入工作狀態的她吩咐了一堆工作。

并讓她看郵件。

周倩姿一一應下。

她抬起清澈的眼看著韓熙那張精勵的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答應邊磊的事問了出來。

“韓總，司機不是退伍軍人可以嗎？”

韓熙彎腰合上電腦，直起身，準備回宿舍洗漱，沒想周倩姿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扭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你有介紹？”

他眉心微擠。

似乎誤會周倩姿想幫人走后門。

他的神情和語氣好似在故意告訴周倩姿他對這樣事情的厭惡，以及不快。

“不是，”周倩姿忙解釋：“有個人各方面都合適，除了退伍軍人這一條。”

韓熙凝視了一會兒周倩姿的雙眸，從里面得到了答案，知道她撒了謊，心中更為不快。

他最討厭別人不對他說實話。

半晌，他卻出人意料道：

“你把人叫過來我看看。”

心思就這么被看穿，周倩姿羞愧的不知所措，一雙手不自覺的在身前交錯，揉搓。

韓熙又道：

“以后有話就直說。”

潛臺詞是，別在我跟前耍小聰明。

周倩姿覺得面前這人心思很深，明明看穿了她，也不喜歡她這樣，卻又答應她的請求。

這讓她很不解。

韓熙走后，周倩姿替他收拾辦公室，看到茶幾下竟放了一個煙灰缸，里面徜徉著幾個腐敗不堪的煙頭。

到這時，她才聞到辦公室里不濃也不淡的煙味。

打火機和半盒煙滑到了沙發一角，她撿起，連同洗好的煙灰缸擺到了韓熙辦公桌上。

這又讓她想起那晚在酒吧，包廂里所有人都在抽煙，韓熙沒抽。

她當時以為他不抽。

現在看來……

他或許只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抽。

這更讓她覺得這個人看不透，神秘又深奧。

邊磊這一天過的像油鍋上的螞蟻。

昨晚一回宿舍，他就打電話讓表姐夫把簡歷發過來。

表姐夫那邊也快，今天一上班沒多會就發了過來。

然而一直到這天下班，周倩姿和人事部都沒給他回信。

他一次次想找周倩姿問，又怕周倩姿覺得自己在催她會不高興。

等待的心就這么一直懸到第三天下班前。

周倩姿的短號終于響起。

他的心等的快發慌，并且沒忍住，這期間還是給周倩姿打了兩個電話。

周倩姿不是說讓他等就是說忙，直接掛了電話，都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這三天等的他感覺像是過了兩個世紀。

終于等到周倩姿打過來，一激動，差點把手機摔倒了地上，坐在他前面的庫管和打單員被他的大動作嚇了一跳。

不約而同轉過頭來關心了一下。

周倩姿在電話里還是那句，等人事部通知。

邊磊問：“你幫我跟韓總說了沒？他怎么說？他看簡歷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