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母昏迷之時，顧瑾對她說的話，她都記得，這是顧瑾預料之外的，當時，說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找些話題。
也是想將自己內心的秘密找個最親近的人傾訴一下，所以才會無所顧忌，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預料之中的。
畢竟，目的本來也是為了希望這些事能夠刺激顧母，使她蘇醒過來。
但當顧母溫和開口“瑾兒，把你沒說完的故事繼續說下去吧”
顧瑾下意識是打算裝傻充愣，顧母昏迷時，怎么說都無所謂，她只當自己不過自言自語，現在，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顧母活了六十來年，對于顧瑾這點小把戲，根本不放在心上，也沒打算放過顧瑾，這件事，她要的，是清楚明白。
她的女兒，背著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是獨裁，只是關心，也不會去批評，因為，她相信，生命中的一些事，是出生就注定的，所以怪不得，一怪就真的糟了，很有可能會失去生的希望，活不下去。
“瑾兒，我也不是要指責你什么，只是想知道你發生了什么而已，你別想騙我”
顧瑾神色難辨“媽，不說…行不？”
顧母表情依舊是那副溫和包容的樣子“你說呢？”
顧母是一個標準的農村婦女，卻不似那些樹下嗑瓜子的大爺大媽，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平時，她最喜歡的便是通過一些渠道，去了解，現在社會的模樣，所以，心中也沒有那么封建，對一些事，接受度還是很高的，即使如此，顧瑾也不敢保證，顧母知道全事后，會對她依舊溫和。
顧瑾心中計較，“媽，那你要不要先說一下，為什么會突然暈倒啊”
她想岔開話題，但太過明顯，顯然，顧母并不買賬。
“現在說你的事情，別扯到我身上”
顧瑾沉默，低著頭，看著腳下的地板，是白色的，沒有帶任何的花紋，與整間屋子對稱照應得厲害。
好像冬天的雪，白茫茫，一望無際，有如同鏡子，光滑的照出她的模樣，五官清晰應了出來，眸中的苦澀，還有耷拉的嘴角，蒼白的面容。
一切彷佛發生在昨天，顧母手上還掛著鹽水，不是很方便移動，她的血管有些粗，被一層皮繃在里面，清晰的看見青色。
現在，正努力伸出手，去拉顧瑾，她最疼愛也最愧疚的女兒。
顧瑾看見后，連忙伸手，腳步移過去，將顧母的手安安穩穩的放在床上，正欲縮回手時，被顧母的另一只手附上，輕輕摁住。
明明沒有使力，卻像是壓了千金，沉甸甸的，不然也不會讓她失去所有的力氣。
顧瑾今天確實有些累了，順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卻也是低頭沉默，不想說什么，顧母輕輕嘆了口氣“哎，女兒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摁住顧瑾的手慢慢縮回，顧瑾反手握住，手心很燙，甚至帶了一絲濕潤，不知何時出的汗，也許是從外面回來時，畢竟，這天氣，能熱死一個人，也許又是因為剛才見到柏臣堯的下意識反應，更或者，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卻還帶著一絲的緊張。
顧瑾遲疑的抬起頭“媽，我說了，您真的不能生氣啊”
比起顧母知道一切，因此而厭惡她，她更害怕，顧母好不容易好起來的病，又因為她的過去而被氣得倒下，這樣，可就得不償失了。
顧母嘴角含著包容的微笑“自然的”
顧瑾想了想，上次，她說到哪里了，有些模糊了。
顧母也不催促，靜靜的等著顧瑾回憶，這些日子，她醒了過來，一直想著問問，但身體狀況，不是很適合。
這次的生病，家里幾乎耗盡了積蓄，這一點，她心知肚明，這條老命雖然不值多少錢，她也不在乎是死是活，這輩子，她過得夠久了，這種日子，她想結束很久了。
但她明白，兩個女兒，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因此而丟掉性命的，而且，她以生命為代價，誕下的兩個寶貝疙瘩，都還沒有獲得自己的幸福，她還沒能親眼看見善待，給她們幸福的良人。
她不敢死去，因為怕不瞑目，怕自己怨氣太大。
她便好好珍惜吧，她不去問，怕心臟負荷不了，今天，覺得身體通暢許多，她在也等不住了，心里著急。
卻不敢表現出來，害怕驚著生性敏感的顧瑾。
顧瑾以為她不明白，但實際上，自己的孩子，曾經在子宮內，整日血脈相連，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她的本性呢。
只不過，顧瑾想要讓自己放心，那她，身為人母，自然也愿意為此裝傻充楞。
生活有時候還是需要善意的謊言，難道不是如此嗎？
謊言固然有錯，但在合適的地方，發揮真話沒有的益處，大家心知肚明，何樂而不為呢？
顧瑾正打算開口，她知道，今日，不說，怕是過不去這關了。
身后傳來了敲門聲，平時擾人的“咚咚”聲，此刻，卻讓顧瑾覺得心里開心極了，臉上露出暫避一禍的微笑。
“媽，有人來了，我去開門”
顧母看著顧瑾喜悅抽里的手，心里不由一嘆，真是，想說一些話，也需要找時機，真的像極了戲劇啊。
輕輕的閉了閉眼，道“去吧”
話音剛落，顧瑾已經從病床這里蹦跶到了病房門口，像是逃過一劫的劫后重生。
打開門，是向陽，今天的他穿了一身便裝，手里拎著一些新鮮瓜果。
笑容清朗的站在門口，招牌的小米牙白白的，沖著顧母甜甜的打著招呼“阿姨好”
顧瑾一臉疑惑“你怎么來了？”
顧母則是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顧瑾。
向陽道“今天休班，剛好來看看阿姨”
直接越過顧瑾，走到顧母的身邊，像個孩子，撒嬌道“阿姨，您好，我是顧瑾的朋友”
對于老年人，最喜歡的莫過于孩子撒嬌，更何況是一個長相好看的人，撒嬌起來，更是抵擋不住。
顧母亦是如此，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