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淮安城，雖是個小城，卻也住了不少人。

這半個月以來，方綰清覺著，找她算命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了，從早晨到傍晚絡繹不絕。

仿佛全城的人都曉得城里住這個算命女先生，保算，保準。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方綰清實在被敲門聲惹得厭煩了。

于是在門上貼了張紙，寫了兩行字：每日只算五人。

方綰清以為自個兒可以好好清凈清凈了，沒想到，每天來的人依舊不減。

有些人甚至大老早就來了，為的就是排的靠前些。

方綰清起初覺得，這些人寧愿飽一頓餓一頓，也要湊錢來算命，實在有些傻氣。

后來又覺得，或許他們是想要的是個念想，關于日后是怎樣的一個念想。

只是呀，知道了又如何？

方綰清算了今日的最后一個，關上門，任由他們在外面鬧哄哄的。

自個兒回到屋里，倒了杯水喝。

方知景見方綰清進來了，放下手中的書，乖巧地替她捏肩，捶腿。

沒多會兒，院外又響起了敲門聲，方綰清以為是那些人不死心，想叫她出去繼續算命，所以并不搭理。

直到那人喊了兩聲方姑娘，方綰清這才聽出來，是陳云的聲音。

擱下手中的杯子，走到門口開了一條縫，足夠陳云進來。

陳云進院里后，方綰清立馬合上門兒，用木栓鎖上，又頂了根木棍兒。

這才轉身對上陳云的視線。

方綰清覺得今天的陳云似乎有一點兒奇怪，眼睛里夾雜著太多的情緒，臉色也不是太好。

于是主動開口詢問。

“怎么了？”

陳云移開視線，低下頭，吞吞吐吐的說道：

“我……我要成親了。”

方綰清以為發生了什么，原來是這么一件事，笑了笑，說道：

“這是好事兒啊！”

陳云抬起頭對上方綰清笑意盈盈的眼睛，立馬失落地低下頭去，繼續說道：

“我不喜歡她，她昨晚非拉著我喝酒，把我灌醉了……”

說到這兒，陳云臉上，有些微紅。

方綰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便想著寬慰寬慰他，說道：

“成親也好，日后你和她也有個照應。”

陳云頭低的更低了，吞吞吐吐的說道：

“其……其實……我，我有喜歡的人了，一夜之間，我對……對不起兩個人，我難受。”

方綰清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情啊愛啊方面的她不太懂，也不知道該說些啥會讓他好受些。

陳云沉默了好久，最后渾渾噩噩的走了。

走之前，方綰清用之前買的紅布，包了一大包銅板，硬塞到陳云懷里，當做是賀禮。

第三日，陳云家里熱鬧得很，敲鑼打鼓地，還放了鞭炮。

方綰清帶了方知景去賀喜，席間，陳云又喝醉了，臉上一點兒都沒有成親的喜悅。

方綰清低聲問他：

“你喜歡的人來了嗎？”

陳云醉醺醺地看了一眼方綰清，壓低聲音，回了兩個字：

“來了。”

方綰清繼續說道：

“事已成定局，你想開點兒，要笑，不能讓新娘子瞧出你不開心，更不能讓你喜歡的人瞧出來。”

陳云盯著方綰清眼睛點點頭。

方綰清笑了笑，說道：

“我幫你算過了，你媳婦兒啊，日后會孝順公婆，待你也不錯，好好跟她過吧。”

陳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說完這些方綰清就領著方知景走了，這里人太多，老是圍著她問東問西，她還是想早些回去。

方綰清走后，陳云扯出一個笑，挨桌敬酒，只是這個笑啊，有些難看，難看到比哭還難看。

回到院子里，方綰清給方知景又抹了一次藥，這回抹完后，腿上的傷就差不多全好了。

若不是這孩子愛玩兒鬧，整日里跳來跳去，估計這傷，還要好得快一些。

抹好藥后，方綰清讓他去院子里玩兒，他不樂意，自個兒捧起書來看。

一板一眼的，倒像是那么回事兒。

方綰清笑了笑，便忙起自己的事了。

這些個天兒，賺了不少錢，還是把這些錢清點清點。

方綰清從床下挪出三個籮筐，用新買的麻線，一百個銅板穿成一串，穿了一下午。

第二天，又穿了一整天，才把所有的銅板規置好。

心里大約有個數后，又把它們藏好，今后的日子，可就靠這些了。

方綰清舒展了下身子，到院子里吹了會兒風，不一會兒，天上開始落起細雨。

這雨呀，從雨點兒，到瓢潑之勢，不過短短幾刻。

幸好前段時間，翻了瓦，不然在屋里，也非得淋成落湯雞。

方綰清搬了張椅子，放在里屋的門口，又倒了杯熱水，坐在椅子上看雨。

等杯中的水涼了，才起身關了門，點了燈，燒了些飯菜，吃了早早睡了。

睡醒后，屋外已久下著雨。

但即使在雨天，也擋不住慕名而來，找她算命的那些人。

方綰清聽著外面鬧哄哄的聲音。

撐了把傘，開了院門兒，瞧著同樣撐著傘，形形色色的一群人，說道：

“今日，在這兒的人，我都可以給你們算，不收一分錢。”

聽完這話，眾人一下就沸騰，都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多的是在三確認和竊喜。

方綰清頓了頓，又說道：

“不過，煩請你們幫我帶個話兒，日后，我只算有緣人，不必來這里等了。”

話畢，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臉上神態各異。

想說些什么，又不知該如何說。

他們對于這位算命女先生實在讀不懂看不透。

這一回兒之后，來的人確實少了，方綰清也樂得清凈了。

每日里搗鼓自己的小院子，又是種菜，又是栽花。

還在梨樹下找人做了個石桌子，加上幾個石凳子，美其名曰，夏日可乘涼。

方知景也看了不少書，堆了高高的一摞。

方綰清覺著他刻苦，盤算著過兩天把他送到學堂里去，不能總靠自己悟，還得讓先生教教里面的道理。

說實話，她實在不太確定，方知景這個小可愛，到底是真看懂了，還是做樣子！

畢竟他連認字……都認不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