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公司放假三天。
古城民間有個習俗,祭拜故人要么提前要么退后,就是不能在清明當天。
明溪的爺爺是在她讀大二時走的。
爺爺祖籍河南,年輕時當兵,后退伍到古城,重男輕女,喜歡男孩,準確點說,是喜歡姑媽家的言曉哥哥。
到公墓看望爺爺,定在清明節前一天。
來往公墓的車絡繹不絕,臨近公墓500米處,就堵成一條長龍,幾個交警忙著疏通,半小時后,明溪才停好車。
偌大一個墓園,一個個小墓排排坐,墓碑上懸掛著一條條或素雅或鮮艷的塑料花無聲地隨風飄揚,更顯得四周一片死寂。那些觸目的五顏六色,仿佛在告訴你,這是一個遠離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有點虛幻,不知何處飄來低沉而緩慢的安魂曲,更增加了一份肅穆。
從墓園出來后,明溪回公司,她只請了兩個小時的假。
下班回到家,一家人正等著她開飯。
媽媽做了一桌子菜:小雞燉蘑菇、紅燒牛排、鱔魚絲、緑蒿肉絲、基圍蝦......
言曉哥哥最愛吃雞喝湯,不吃飯,明溪總是一小碗飯,吃幾口菜完事,倒是新嫁娘柳甜,不挑食,什么菜都能吃一些,讓人看了食欲跟著大增。
言曉去年冬天結的婚。
最近,小兩口和別人合伙開了一家健身工作室,一對一授課,兩人都是私人教練,柳甜的學員全工作室最多。
“我這個媳婦好,長得漂亮,又勤快又懂事......言曉好福氣。”每次看到柳甜,明溪就會想起姑爹夸自己媳婦時得意而滿足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柳甜是真的長得好看,膚白,大眼睛,一米六二,和明溪差不多的身高,體重卻超過明溪二十來斤,標準的體重,身材勻稱,嘴又甜,全家人都喜歡她。
明溪和柳甜站在一起,卻是另一種美。
明溪纖瘦,單眼皮,眼睛不能說大,淡淡的眸子卻也清澈,直而挺的鼻梁,是她臉上最無可挑剔的風景,還有那如瓷娃娃一般吹彈可破的膚色,令人艷羨。
從高中起,明溪就有了個外號,人稱“小dy”。
“媽媽,同學們都說我長得像zdy,像么?”明溪問媽媽。
“她呀,你比她好看。”在媽媽們的心中,女兒永遠最美。
“你女兒真白,穿什么顏色的衣服都好看。”每次和媽媽逛街,服務員都這樣夸明溪。
美中不足的是,明溪偏瘦,整個人看上去,缺少曲線美,好多衣服都撐不起來。
所以,讓明溪胖起來,就成了明溪媽媽做飯的唯一動力。
無奈的是,不管你做什么樣的菜,明溪都是一小碗,就算有時嚷嚷餓了,也是一小碗,絕不多吃,而且,不愛吃零食,說是這些零食從小吃到大,缺乏新意,早已膩了。
好在,除了瘦點,明溪氣色尚可,看起來精神還好,做媽媽的也就放棄了讓她胖起來的努力。
倒是每日一水果、每晚一杯奶,明溪不曾斷過。
“溪溪,休息三天呢,去哥的健身房玩啊。”離去時,言曉拍拍明溪的肩,瞇縫著眼呵呵道。
言曉的眼是真小,一笑,就成了一條縫,他索性給自己的微信號取名“眼小”。
挺實在挺名副其實的呢。
言曉,眼小。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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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曉的工作室位于市區一寫字樓,附近有一中學,校門口有一科技公司,咋一看名字,還以為是什么高科技,實際上就是專賣化學試劑及實驗耗材的。平時,明溪她們分析室需要點什么,常在這里購買,年底公司統一結賬。
明溪在地下車庫停好車,然后走路去科技公司。
她買了4個吸球、兩盒定性濾紙,塑料袋提著,又慢慢地走向寫字樓。
明溪進電梯,按了“6”。
電梯在六樓停住,明溪邁了出去,兩腳剛剛站定,就被一人撞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飛了出去,吸球在地上滾得東一個西一個。
“哎,......”明溪被撞得一個趔趄,身體快速向左傾去,衣服猛地被一只手牢牢抓住,才沒倒下。
“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撞人者連聲道歉。
驚魂未定的明溪轉頭看去,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幻莫測,惱怒過后被一絲驚喜和不可置信代替。
“你.......你......”她“你”了半天,卻沒了下文。
這不就是照片中的那個男孩么?沒想到,再次的遇見,會是在這樣一種突發情況下。
“那個,不好意思,剛跑上樓,一時興起,沒減速,也沒想到電梯里會走出個人來,對不起啊,我幫你撿。”男孩說著彎下要去撿各奔東西的球。
好長的腿啊,彎腰撿球的動作,真帥氣。
“給。”男孩把塑料袋遞給還在發呆的明溪。
“你,臉怎么紅了?我沒撞著你頭吧?”男孩很擔心,伸出右手在明溪眼前晃了晃。
“沒,剛嚇懵了......謝謝。”明溪回過神來,一把抓過塑料袋,向前快步而去。
男孩跟在她的后面。
“我沒事,你不要跟著我。”明溪轉過頭對男孩說。
“我沒跟著你,我去前面的健身室。”男孩微微一笑。
“哦,去健身啊。”明溪點了點頭,心卻莫名地歡喜起來。
怎么這么巧?
“你是學生,幫老師買的?”男孩問。
“不是,我自己用。”明溪站在MH健身工作室門口,笑了笑:“我到了。”
“這么巧啊,原來你也來這里。”男孩滿是笑意的雙眸,看得明溪心里有點慌亂。
兩人一前一后進入健身室。
“早啊,今天沒睡到中午,難得難得。”言曉說著在明溪的背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早,牛牛,今天氣色不錯。九點,很準時啊。樓上沒人,去換衣服吧。”看到緊隨其后的男孩,言曉招呼道。
“早,曉曉。”那個叫牛牛的男孩沖曉曉一樂。
敢情這兩人是發小吧,還曉曉牛牛,明溪不禁低聲笑了起來。
記憶中,明溪一直叫表哥言曉,若不是媽媽講她小時候的趣事,她都不知道表哥小名叫曉曉。
媽媽說,在明溪三歲時,有一天,言曉搶了明溪三顆糖,明溪回來對媽媽嘟著小嘴說:
“媽媽,曉曉今天搶走了我三顆糖,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一輩子?不知三歲的明溪從哪里聽到“一輩子”這個詞,居然就用上了,為三顆糖,記一輩子?
哈哈哈。
其實,睡過一覺后,這個要記一輩子的大事,明溪就拋之腦后,又和曉曉玩在一起了。
牛牛,小牛?
“.......小牛的哥哥帶著他去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明溪心里莫名地響起這幾句幼兒歌曲,又莫名地笑了笑。
私教,時間上安排比較緊湊,學員若是掐著時間到,一般就是來了就換衣服,換好衣服就開始訓練。
男孩上樓。
“你先隨便看看,等會柳甜來了,帶你玩。”言曉說完,走向跑步機,和跑步機上的女孩不知嘀咕著什么。
那我就隨便看啰。
明溪這是第一次到健身房,除了認識跑步機和啞鈴外,其它的,都叫不出名字。
明溪一個器材一個器材看過去,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眼里滿是驚奇。
健身室不大,復式樓,樓上樓下都擺放著健身器材,種類較多,應該可以滿足不同的健身需求吧。
“你第一次來?”牛牛換好衣服后來到樓下,對正在研究器材的明溪問道。
穿著一身運動裝的牛牛,青春有活力,和稍遠處兩個圓墩墩的胖子相比,牛牛的身材真是一級棒。
“嗯。”
“那你先慢跑吧,這個簡單,我來給你調速。”男孩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
“好的。”
明溪上了跑步機,還行。
“先跑個15分鐘,累了,就按暫停。”穩妥妥的小教練一枚。
“這個是劃船機。”男孩指著旁邊的一器材介紹道,說完開始“劃船”。
若是男教練都像牛牛一樣帥且溫柔,應該會吸引許多小姑娘前來健身吧。
明溪想到言曉,有六塊腹肌,身材還行,但顏值就一般般吧,吸引小姑娘,恐怕有點難。
明溪跑了不到十分鐘,渾身開始發熱起來。
“瞧瞧,你臉都紅了,跑的時候要調整呼吸,一呼一吸,吐納自如,就不會憋紅臉。”言教練邊說邊在一旁跑了起來,還很夸張的做呼氣吸氣的動作。
“明白?”
“明白。”休息片刻后,明溪又跑了起來,一呼一吸,不那么累了。
“嗨,明溪,跑步呢。”健身室里唯一的女教練來了,只見她穿著一套黑色的運動服,越發顯得唇紅膚白,束了個馬尾辮,整個人顯得干爽利落。
“柳姐,你來啦。”明溪敢直呼言曉其名,對柳甜,還是要喊聲姐的。
“下來,姐帶你轉一下,熟悉熟悉器材。”柳甜不管做什么說什么,都顯得落落大方。
明溪比較感興趣的是彈力帶,動作簡單,危險系數相對較小。
“收腹,挺胸,膝微曲,背直,肩放松下沉往后收.......”柳教練邊說邊糾正明溪的動作。
“哇,真舒服,我的頸椎,好似被拉直了!”明溪驚喜道。
“這就對了,彈力帶可以改善體態,易于攜帶,最好人備一根,三月一換。”柳甜教練,你這是在給彈力帶做廣告嗎?
玩了一會彈力帶,柳教練的學員來了,她讓明溪自個兒玩,招呼學員去了。
明溪上樓時,牛牛正在甩大繩。他額頭上有細微的汗珠滲出,看見明溪,沖她一笑,明溪退到一邊,靜靜地看他訓練。
這家伙,應該健身有段時間了吧。他在甩大繩時,裸露在外的手臂,有肌肉微微凸起。
“做完綜合訓練就差不多了。”言曉不知什么時候上來了,說完轉身沖明溪眨了眨眼,“好玩吧,不要一下班一放假就宅在家里,到我這來,帥哥多。”
言曉最后一句話說得正盯著帥哥瞧的明溪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她瞪了言曉一眼,飛快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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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短暫的放松后,人們又回歸到正常的生活軌跡。
小城的生活節奏慢,沒什么壓力,變數不大。
明溪上班之余的樂趣,除了追劇玩游戲、練字,就是手工刻章。
節后上班的第一天,正打著乒乓球呢,維維突然說想要一枚印章。
“你又不寫大字,也不畫畫,要印章干嘛?”明溪問。
“今年諸事不順,給我刻枚紅印,轉轉運吧,”維維把球往空中一拋,發了一個球過去,“篆體字橫平豎直弧優雅,篆,轉,不是你說的么?”
“篆,轉,我胡謅的,你也信?”明溪笑了笑。
“我不管,你是刻還是不刻?”兩人今天的球打得很平和,一來一往的,你一句我一句,都沒停下。
“刻刻刻,刻個‘己亥大吉',保你今年吉祥。”
2019年,豬年,農歷己亥年,也是維維和明溪的本命年。
都說本命年難免有些溝溝坎坎和不順,維維失戀,算一坎么?
明溪刻章有個習慣,先要想好布局,布局滿意了,刻起來就會得心應手一氣呵成。
己亥大吉,這四個字的篆體和簡體筆畫一樣少,明溪設計了幾個方案,都不滿意,所以一直沒有動刀。
“都快周末了,東西呢?”維維有點迫不及待。
“還沒想好呢。”明溪是真沒想好,將就著刻出來不是她的風格。
“你的小腦袋瓜,都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帥哥啦?”維維能拿帥哥開玩笑,看來,她是從失戀中走出來了,就算沒完全走出來,起碼也能坦然面對失戀這件事了。
這幾天,明溪還真有點想那個叫牛牛的帥哥。
“這你都看得出來?”這算承認嗎?
“你這幾天動不動就眉開眼笑,嘴角上揚,請問,你是中了五百萬嗎?”維維問。
“我哪里眉開眼笑,嘴角上揚了?你胡說!”明溪抗議道。
“你就偷著樂吧,不說拉倒。”維維說完扭頭就走,色譜室里就只剩下明溪一人了,她從筆記本里拿出那張照片,站到窗前。
窗外藍天白云,春風從窗而過,柔柔地吹拂到明溪的臉上,明溪閉上眼,輕輕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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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這個星期六加班。”快下班時,吳總說。
“啊,又加班,我還準備去……”明溪原計劃周六去健身室邂逅牛牛呢。
“約會?不會吧,跟你說了,將來做我的兒媳婦。”吳總又拿明溪開玩笑。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吳總有個兒子,某名牌大學就讀,比明溪小一歲,吳總常當著大伙的面,口無遮攔地說:
“我要努力掙錢。”全公司吳總算工資高的,聽說還有兼職。
“你掙那么多錢干嘛?”有人問。
“給我兒媳婦呀。”吳總回答一向干脆。
“你兒媳婦在哪呢?”有愛八卦者追問。
“那不就是。”吳總說著用手指了指明溪。
明溪通常佯裝沒聽見,躲不過時只好尷尬地笑笑,然后迅速閃掉。
眼下,明溪就飛快地從辦公室閃到了分析室。
加班就加班吧。
這幾年酒企普遍不景氣,公司為了減少庫存及流動資金的順暢,只有在經銷商已付款的情況下才安排瓶裝酒的生產,為了能及時發貨,包裝車間常在休息日正常上班,為了公平起見,所有員工都要上班,沒有加班費。
公司留不住年輕人,年輕人來了又走,都把這當作積累工作經驗的跳板,像明溪和維維這樣的,呆了快三年的,還真少見。
明溪有不少同學在大城市找了工作,她也不是沒想過,可她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一年四季都繁花似錦的古城。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求生存,她就害怕。
所以,工作快三年了,明溪都還沒有跳槽的打算。
再說,那些在別人眼里臭兮兮的酒醅,在明溪聞來,就是曲香和酒香,百聞不厭呢。
若是自己有品酒的天賦,那就更好了,可惜呀可惜,明溪,怎么什么酒到了你嘴里,就一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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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星期天休息,明溪一覺睡到九點醒。洗漱完畢,正吃著媽媽買回的炸醬面,就聽到姑媽的大嗓門從院子里飄了進來:
“閨女這大了,也不知你怎教的,男朋友都沒一個,你看她同學,那個媽媽開麻將館的,下周結婚呢。”
“這不,沒碰到合適的么。”正在晾衣服的媽媽小聲道。
“都是你慣的,別人好心給她介紹,她見都不見,啥意思?……你給她做下思想工作,有個剛從部隊轉業回來的男孩,什么時候,安排見個面,你也不能太由著她的性子啦。”姑媽像篩豆子似的一頓噼里啪啦。她每天下午都在麻將館呆著,雷打不動,比上班還守時還積極,相親這方面的信息,從來不缺。
“好好,謝謝關心,我來同她講。”媽媽像個做錯了似的孩子連連應允。
姑媽并沒進屋,說完就走了,估計買菜去了吧。
明溪最討厭說媒相親了,見面的目的太明確,氣氛想想都尷尬,能有什么好印象?這些愛說媒的人,就不能換個方式么?比如,安排一場偶遇,就像電影里那些浪漫的橋段。
“那是你偶像劇看多了,”媽媽說,“就見一面,沒感覺拉倒。萬一,是你的菜呢,豈不可惜?”
“我不管,我才二十三,不要被安排相親。”明溪一口拒絕。
“好吧,隨你便,不見就不見。”媽媽很無奈地聳聳肩。
不知媽媽要怎么向姑媽交代,不會又被姑媽數落一番吧。想到這,明溪都有點心疼媽媽了。
自從過了二十二歲生日,這些姑舅姨,就不停地向媽媽打聽明溪交男朋友沒,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認識的男孩不錯,硬要介紹給她,大多被媽媽回絕了。
“明溪還小,不急不急。”因為知道明溪不肯將就,做媽媽的總是這樣說。
明溪知道,雖然媽媽嘴上說不急,可心里著急著呢。
“我那個表姐,只大我七個月,愣是有了兩個孫子,大的都上小學四年級了,想想都不可思議。”媽媽的那個鄉下表姐,也就是明溪的表姨,十八歲就結婚了,表姨的女兒很好地繼承了她媽早婚的風格,二十歲不到,也婚了,這不,表姨在三十八歲那年,就榮升為奶奶了。
還有,每每走在路上,但凡看到小寶寶,媽媽的眼睛就會一亮,還擠眉弄眼地逗小寶寶笑,看得出,媽媽是喜歡小孩的。
哎,要是媽媽再年輕點,自己生個二胎,又或者,二胎政策早十年實施,多好。
那樣,全家人的目光就不會聚焦在她一個人身上吧。
茫茫人海中,我的那個他,又在何處呢?明溪不禁一陣惆悵。
那個叫牛牛的男孩,你可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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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下午四點陪我跑步?”媽媽隔天都要圍著城墻跑步一次,說是為十月份的馬拉松比賽做準備。
“就一個迷你跑,瞧你認真得好像要參加奧運會。”明溪揶揄道。
“快八公里呢,肯定要訓練的。再說,我跑步,主要是為了鍛煉身體,你看,外環道上,花紅柳緑,空氣新鮮,天然氧吧,奔跑在春風里,多愜意呀。”媽媽說著說著閉上眼,一臉的陶醉,“人,雖說是高級動物,但說到底,還是動物,要動的,運動,你知道么?你不會一下午就宅在家里玩游戲睡覺吧?”媽媽一嘮叨起來,就是長篇大論,說得明溪頭都大了。
“我下午去言曉健身室。”情急之中,明溪靈機一動,總算找到了個理由。
不會再遇上那個帥哥吧?
下午四點半,明溪站在地下車庫電梯口。
電梯門開了,走出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哦,你來啦?”看到明溪,男孩雙眸一亮。
牛牛,真的又見面啦。
一件黑色的休閑短外套,牛仔褲,簡單的搭配,在這個男孩的身上,卻怎么看怎么帥!
“嗯,你,鍛煉完了?”電梯門就要合了,明溪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沒有一絲挪動。
“這么巧,我走你就來?”男孩笑了笑:“我一般周六上午九點周七下午兩點來鍛煉。”
“哦。”這是在暗示什么嗎?
“你是言曉的妹妹吧,我呢,和他是初中同學,劉白,文刀劉,明明白白的白。”牛牛自我介紹。
“是表妹,那個......牛牛?”明溪覺得牛牛這個名字更可愛。
“哦,牛牛是我小名,你也可以叫我牛牛。”
“牛牛?”明溪試著叫了一句。
“嗯。”劉白看著明溪,歡快地應了一聲。
“那我走啦,周六見。”當電梯門再次開啟時,明溪不得不走了進去。
“下次見。”男孩揮揮手。
“今天怎么了?面若桃花,什么情況?快告訴哥。”估計言曉此時正閑得慌,看到明溪,就開始貧。
“什么什么情況,沒情況,我,從一樓跑上來的。”明溪雖一撒謊就臉紅,反正此時臉正紅著,沒關系,就又嘚瑟了一句:“厲害吧?”
健身室里有兩個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都體型偏胖,估計是來減肥的吧。
明溪踏上跑步機,設定了慢跑,一刻鐘。
就明溪這偏瘦吃啥也不會胖的體型,她來健身,主要是活動活動筋骨,若運動能增加食欲,長胖點就更好了。
“還要繼續?好累呀,夠了吧?”一學員氣喘吁吁。
“不能停,還有半分鐘,堅持!加油!”言曉掐著表秒給學員打氣,一邊用力拍打著學員微曲的腿,“這方法,雖簡單,粗暴,但有效。”
幸好是個瘦子,明溪暗自慶幸。
一刻鐘橢圓機訓練后,明溪又玩了二十分鐘彈力帶,期間,言曉過來糾正了一些動作,感覺還不錯,尤其是呼吸的調整,正慢慢適應并同步。
后來,柳甜來了,言曉就把明溪交給了她。
五十分鐘后,明溪結束了運動。
“聽見冬天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想我等我期待
............”
回家的路上,車里循壞著一首歌,《遇見》。
冬天早已離去,心靈的春天不知不覺已經來到,明溪那顆沉睡已久的心,似乎被誰輕輕地撩撥了一下,有點心動,那種久違的感覺,似曾相識。
再次遇到心儀的人,居然要到七年之后。
這七年里,明溪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從沒對異性動過心。
直到牛牛的出現。
是啊,遇見你,遇見牛牛,是明溪最美麗的意外。
一想到牛牛,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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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筆畫都少的字放在一方形內,怎么擺放,明溪都不滿意。那兩個字呢?己亥,細朱文,應該不錯。
明溪在紙上布局印文,感覺還行,立馬上石,略作修改后,開始下刀,整個過程,刻得得心應手,一氣呵成。在宣紙上鈐印出來后,明溪又對邊和某些線條做了細化、虛化的處理,再次鈐印,整個印面顯得清秀、空靈,明溪很滿意。
明溪掏出手機,將鈐印好的宣紙放平,又將印章擺放在一純藍封面上,咔嚓幾聲,挑了比較滿意的兩張,準備發給維維,想想又改變了主意。
她將宣紙和印章放進一個布袋里,還是明天,當面給維維一個驚喜吧。
就算維維不喜歡,也要強迫她喜歡。
收拾完刻章的工具,時間尚早,明溪玩了一會兒游戲,覺得沒趣,躺在床上,卻沒有一絲睡意。
牛牛,劉白,男孩俊秀的面孔浮現在明溪眼前。
劉白,這名字還真耐人尋味。
明溪剛接觸篆刻時,老師們就一再強調“疏處可使走馬,密處不使透風”的重要性,說簡單點,就是留白的妙處。
想必,給劉白取名字的長輩,是懂一點藝術的。
明溪翻開《篆書字典》,劉的篆體筆畫多,白的篆體和簡筆字相差不大,對著這兩個篆體字的不同寫法研究了片刻,明溪心中有了個大致的布局,她準備刻個朱白印,就兩個字,劉白,一白一朱。
看了會《篆刻技法》,不到十分鐘,明溪手里的書落到床上,頭一歪,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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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算是一周中比較忙碌的一天,折騰一上午,吃完工作餐,明溪才擰著那個小布袋,慢悠悠來到財務室,把布袋往維維面前一遞。
“什么東東?布袋,古董?”維維一臉的疑惑。
“打開看看,這布袋可是新的,仿古,就怕你欣賞不了。”
“你給我刻的轉運章,‘己亥’?好看,還有兩字呢?”維維滿臉驚喜。
想不到,維維還把這兩個篆體字蒙對了。
“點到為止,不一定非要把四個字都刻在印面上,紅字,本身就很吉祥啊。看邊款,‘己亥大吉’,滿意嗎?”明溪邊說邊指邊款給維維看。
“還蠻別致的,喜歡,滿意,太喜歡了。”維維愛不釋手,“謝謝,我要把這張宣紙用小鏡框裝起來,放辦公桌上。”
“別別,太單調了,要拓邊款才完整,再說,又不是有趣勵志的閑章,你裝起來,讓人笑話你。”明溪連忙阻止。
“也是,好吧,就放包包里,隨身帶著。”
“怎么謝我?給別人刻章,我都是按字數收費的,石頭另計。”明溪笑看著維維。
“晚上請你吃飯,位置隨你挑。”在請客這方面,維維一向大方。
“那就我家后面一條街的粥鋪吧,想喝粥啦。”自從維維失戀后,兩人還未在外面聚過餐呢。
明溪挑的粥鋪是古城的老字號,口碑較好,環境還行,離家近,順路。
兩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木瓜雪梨粥、鹵豬手、小米粑、山藥炒木耳、臭干子各一份,兩人飯量都不大,足夠。
“我再問你一遍,你老實交代,最近,是不是春心萌動?”服務員一走,維維就問。
“春天來了,桃樹開花,柳樹發芽,我又不是什么植物,怎么會春心萌動。”明溪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不承認,我好幾次看到你偷著樂,就你剛才這表情,你照照鏡子,春心泛濫。”維維做了個惡心的表情。
“是嗎?那我要嚴肅點。”明溪說著收住了臉上的笑容,嗯了一聲,不茍言笑地看著維維。
“瞧你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你能撐多久!”維維白了明溪一眼,佯裝生氣,不再理明溪,低頭玩手機去了。
“維維,吃完我們去逛街吧。”此時就餐的人較多,她倆的菜還一個未上,明溪提議。
維維一動不動地看著手機,連眼皮都未抬一下,真生氣啦。
友誼的小船翻得有點快。
粥來了,明溪將粥分成兩份,放到維維面前。
很快的,其余的也都上齊了。
明溪喝了一口粥,香。鹵豬頭是她的最愛,滑而不膩,味道剛剛好。
“這小米粑,做成笑臉,好可愛喲。”
“維維,多吃點木耳,助消化。”
......
維維低頭喝粥,津津有味旁若無人地吃著臭豆干,對明溪的話充耳不聞。
還真把我當空氣呢,我又沒做錯什么,不就是偶遇了心儀的男孩,沒告訴你嗎?
“好啦好啦,我坦白,我交代......”說就說,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維維抬起頭,看著明溪。
“我,明溪,在清明休假期間,偶遇了照片上的那個男孩。”明溪一字一句道。
“真的,帥哥吔!”維維睜大雙眼,聲音有點夸張。
“那你們現在是什么情況?他是干什么的?有沒有女朋友?”維維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大姐,我們總共見過兩次,我只知道他姓甚名誰,長得和照片一樣帥,其它,一概不知。”明溪老實交代。
“你可以看他的朋友圈呀,有沒有女朋友,一看就知。”維維畢竟是談過戀愛的,朋友圈里的蛛絲馬跡,是可以看出個大概的。
“我沒他的微信。”明溪嘟起了嘴。
“不會吧,這年頭,兩年輕人......”維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沒有要加我啦。”明溪有點喪氣。
“你也可以主動加他的。”維維建議。
“我是女孩耶。”明溪還真沒想到去加牛牛的微信,能再次遇見他,她已覺得自己夠幸運了。
“喜歡就去追,都什么年代了,你還等著帥哥送上門?你都不知道,現在的00后,有多主動,有多奔放。”維維看來很清楚90后的危機,是呀,00年的小丫頭,都成長為一枝花了。
我喜歡他嗎?
有點好感,不,是很有好感。
喜歡嗎?有點吧。
怎么追?當面對他說‘我喜歡你’,還是......?
記得十七歲第一次對一個男孩動心,那段時間,滿腦子都是男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上課時偷偷看他,下課時默默想他,就連去打開水,腦子里也會出現他。那句表白,就是在接開水時流淌而出的:熱水一點一滴何日得塡小瓶?
高中時的開水供應有限,尤其是冬天,每次打開水,不僅要排隊,而且,開水有時真的是涓涓細流至一滴兩滴,而那個讓人心動的男孩叫田小平,所以,那句表白,就那么在一個漫長的等待中闖進了明溪的心中。
其實,那只是少女首次的情竇初開,明溪根本就沒想過什么得到,她只是不受控制地去想一個人,覺得總有那么一雙眼睛也正注視著自己。
明溪把那句帶點玩笑的表白寫在紙上,晚自習時偷偷地把紙條塞進了男孩的筆記本里。
那時,有點沖動,有點傻,有點不計后果。
現在老了么?才二十三,在零零后的心中,不會就是前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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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明溪做完檢測,正洗三角燒杯呢,吳總神秘兮兮地對她說:
“明溪,五一小長假,我兒子回來,你們到時聊聊啊。”
“啊?”吳總不會當真吧。
“你們兩個要是有戲,你也可以去BJ的,買房錢我們出,都不用你操心。”當媽的一廂情愿,八字都沒一撇呢。
“您開玩笑吧,有點遠啦。您那個學霸兒子,說不定有女朋友呢。”明溪有點尷尬,希望快點結束這個玩笑。
“沒呢,我兒子呀,什么都跟我說,上次打電話向我哭訴,‘媽,我跟一女孩表白,她拒絕了我,成績還沒我好,她憑什么拒絕我?’我兒子哭的可傷心啦,真沒女朋友。”吳總戲精上身,學她兒子哭訴。
這都哪跟哪呀,表白被拒絕,尋安慰呢。一典型的媽寶男,不一定看得上明溪,但一定不是明溪的菜。
明溪星期四要到省城參加全省酒類知識培訓,所以,星期三的晚上,她就把劉白的那個名字章刻好了,石頭用的是普通的練習石,鈐印出來的效果還不錯。
明溪也就刻著玩玩,和牛牛還真不熟,人家不一定喜歡,她也沒打算給他,權當練習手藝吧。
有段時間,明溪癡迷篆刻,天天琢磨,現熱情減退,只偶爾有人需求或自己興趣來時,才刻一下。家里石頭買的多,估計夠刻好幾年的。
牛牛,劉白,雖只見過幾面,卻倍覺親切。
我是喜歡你的,你呢,有沒有一丁點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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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是星期五晚上到家的,洗完澡一躺下,就酣然入夢了。
還是年輕好,有睡不完的覺。
早晨被鬧鐘叫醒,八點。
以往,每逢周末,明溪都是睡到自然醒,但現在不同了,她要去健身室,九點,有個叫牛牛的男孩,在那。
“送你一幅畫。”明溪換好衣服,剛走出更衣室,就看到牛牛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張速寫紙。
紙上是一幅人物速寫,女孩,蓬松的短發,淡眉,含笑的丹鳳眼下是個高挺的俏鼻梁......
“你畫的?是我嗎?”明溪睜大雙眼,滿是驚喜。
“不是你嗎?要不,拿給言曉看看,問他像不像你?”男孩笑了笑。
“不,千萬不能給他看。”明溪感覺臉上一陣灼熱,迅速地跑回更衣室,把那張速寫紙放進了包包里。
“你臉紅了,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害羞的樣子,很美?”劉白逼近明溪,盯著她的臉,微微笑著。
“有。”明溪點了點頭。
“誰?”劉白瞪大雙眼。
“就剛才,你呀。”明溪抬眼看牛牛,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你,你......”牛牛也跟著呵呵笑了起來。
“早知道你會畫畫,我應該把那個東西拿來給你的。”明溪經過牛牛身旁時小聲嘀咕了一句。
“什么,你也有東西送我?不會是我們心有靈犀,你也畫我啦?”這回輪到牛牛驚訝。
“不是畫。”明溪擺了擺頭。
“那是什么?我想知道。”劉白一臉好奇。
“保密。”明溪故作神秘。
“提示一下么,讓我猜猜。”牛牛撒起嬌來好可愛。
“好吧,那個東西,怎么說呢?你若用了,這副速寫整體效果會增色不少呢。”明溪想著怎么形容才會不露痕跡。
“顏料?筆?裝飾品還是鏡框?”牛牛胡亂地猜。
“都不是,你甭猜了,我明天下午拿過來,要不,我今天晚上,就把它......總之,明天,你就明白啦。”明溪本想說,我今晚回去就把它蓋在畫上,看到牛牛急想知道的迫切表情,她想逗牛牛一把,就沒明說。
“告訴我么,我很想知道,你別賣關子啦,好嗎?”牛牛提高了嗓門,這家伙,有這樣求人的么?
“牛牛,怎回事,還不下來?”言曉在下面叫了起來。
“去吧去吧。”明溪沖牛牛擺手。
“明天下午帶來喲。”牛牛邊下樓邊回頭。
“一定一定。”
牛牛走后,明溪返回更衣室,拿出那張速寫紙,邊看邊樂。
“是我嗎?好像有點像,什么時候畫的?”明溪像個傻子似的自言自語。
“溪溪,衣服換好沒?快下來。”是柳甜的聲音。
“就來就來。”明溪說著一陣風似的往樓下沖。
在地下車庫和牛牛揮手告別時,牛牛再次強調:
“明天,我的禮物,別忘了。”那神情,好似明溪欠他的。
小polo慢慢從車庫爬出來后,透過車窗,明溪看到路旁的樹在風中跳舞,人們裹緊了外套弓腰縮背,好似不這樣,就會被風卷跑了似的。天空灰蒙蒙的,天氣預報說今天要變天,這是變天的前奏吧。
回到家,媽媽正在廚房里忙碌,陶瓷罐里小火正煨著小雞燉蘑菇。
媽媽每個周末都要煨湯,排骨煨藕和小雞燉蘑菇輪番上演,都喝膩了。倒是銀耳湯、綠豆湯這些素湯,明溪百喝不厭。
“媽媽,過來,給你看樣東西。”明溪有點迫不及待,邊說邊從包里拿出畫遞到媽媽眼前:“看看,怎么樣?”
“喲,這不是你嗎?看似柔弱卻又不屑一切的神態,表露無疑。有點神似。”媽媽故作高深,還神似?
“真的像我?”明溪追問。
“形易畫神難描,畫畫的這個人,應該有點了解你,說說,誰畫的?”
“看走眼了吧,不懂裝懂,還了解我?城墻邊擺畫攤的大叔畫的。”明溪的這個謊信手拈來,但她還是感到耳后跟猛地發熱。
偶爾和媽媽散步時,曾碰到擺畫攤的大叔給人畫肖像,五十元一畫。
只是讓牛牛秒變大叔,明溪在心里默默心疼牛牛一秒。
“那這個大叔畫工還行,是你沒錯,趕明兒我也去畫一張。”真的假的?明溪料想媽媽只是一時沖動,真要她坐在那凳子上讓人畫,還要直面四周圍觀的人群,她不如坐針氈才怪。
牛牛偷偷觀察過我吧,要不,怎么畫得這么像?
想到牛牛不知什么時候偷偷看自己,明溪的臉不禁又一陣發燙。
牛牛心里應該也有我吧,他是不是像我喜歡他一樣,也喜歡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