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燈火璀璨如晝，街道上空也被煙火映得絢爛。阿幼朵站在熙攘的人群中，手中提著趙西陵送的兔兒燈，笑容明媚。她仰頭望著漫天綻放的煙火，耳畔是歡快的笑聲、小販的吆喝聲……

忽然，一陣詭異的鈴聲從遠(yuǎn)處傳來。

叮鈴鈴……叮鈴鈴……

那鈴聲像是從她腦海深處響起，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促，漸漸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去殺了海東來?！币粋€低沉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阿幼朵猛地回頭，四周的人群卻像是被凍結(jié)了一般靜止不動。

她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喊道：“你是誰？！我是不會殺海東來的！我不會傷害他！”

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

她猛地轉(zhuǎn)身，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你是誰？！”她厲聲質(zhì)問。

那人影漸漸清晰——趙西陵。

可他的眼神卻不再是她熟悉的溫和笑意，而是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聲音低沉而蠱惑：“去殺了海東來……我讓你去殺了海東來……去呀？快去殺了他！”

阿幼朵渾身發(fā)冷，后退一步：“你到底是誰？！”

趙西陵的笑容愈發(fā)邪魅，眼中閃過一絲殘忍：“我就是……玉面侯?！?

“啊——！”阿幼朵猛地驚醒，冷汗浸透了衣衫。

“你醒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

阿幼朵下意識地往后一縮，抬眼望去，藍(lán)圖雅正坐在床邊，眼神關(guān)切地望著她。

“你怎么會在這兒？！”她聲音微顫，仍帶著夢中的驚懼。

藍(lán)圖雅伸手想要安撫她，卻被她躲開，只好收回手，輕聲道：“你的傷剛好，還要好好休息。”

阿幼朵盯著她，眼中滿是警惕和困惑：“你怎么會在這兒？”

藍(lán)圖雅嘆了口氣：“你離家那么久，我放心不下，便來尋你?！?

阿幼朵怔怔地看著她，突然，眼眶一紅，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藍(lán)圖雅慌了神，連忙伸手去擦她的眼淚：“你這孩子，好好的怎么哭了起來？”

可阿幼朵的眼淚卻越流越兇，她咬著唇，肩膀微微發(fā)抖。

“阿幼朵，別這樣?！彼{(lán)圖雅心疼地勸道，“你身子還虛，不能這樣哭。”

阿幼朵哽咽著，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阿娘……”

藍(lán)圖雅的手猛地一僵。

“你……你叫我什么？”

阿幼朵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她：“阿娘。海東來都跟我說了當(dāng)年圣女被唐皇當(dāng)作人祭之事，她生前不可能有生養(yǎng)。圣女不是我母親?？赡銖男∫恢惫室庹`導(dǎo)我……是你不想要我?！?

藍(lán)圖雅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半晌，才低聲道：“我這都是為你好?！?

阿幼朵苦笑了一下，眼淚仍在往下掉：“天下沒有一個阿娘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所有拋棄自己孩子的阿娘都有自己的苦衷。說書先生的故事里都是這樣講的，我知道的。”她聲音顫抖，“可我還是很難過……”

她低下頭，淚水砸在被褥上：“從小到大，我夢見那個雷雨夜你在樹林里扔下我的場景，醒來之后我有多害怕？現(xiàn)在我……知道我阿娘是誰了，我看清夢里的那一張臉，可我心里卻比原來更難過……我阿娘不是找不到我，她是不想認(rèn)我?！?

藍(lán)圖雅眼眶泛紅，終于忍不住伸手將她緊緊摟進(jìn)懷里，聲音哽咽：“不是的……不是的孩子！是我不能認(rèn)你！你是我的血脈，生來便要成為圣女，將此生獻(xiàn)給神明。若無法與心愛之人廝守一生，那終害了你痛苦一生！我只能對外說你是個外族孩子，族人認(rèn)為你是圣女在外的孩子，有了外族人的血脈，你就不用成為下一任圣女……”

阿幼朵在她懷里哭得發(fā)抖，終于伸手回抱住她，低低地喊了一聲：“阿娘……”

藍(lán)圖雅輕撫著她的頭發(fā)，聲音溫柔而愧疚：“娘原本可以將你送出苗寨，交給一戶漢人人家撫養(yǎng)長大……可娘舍不得你，娘想親眼看著你一點一點長大，長成如今這般的大姑娘。”她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孩子，對不起?！?

阿幼朵抽噎著，又問：“那我阿爹呢？”

藍(lán)圖雅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他已經(jīng)死了……我和他的事沒有外人知道。他家中要讓他娶親，他不肯，和家里鬧了大半年，后來病的臥床不起，沒能挨過那年冬天?！彼壑虚W過一絲眷戀，“他很疼你……可為了不讓旁人起疑，他始終不讓我?guī)闳ヒ娝！?

她捧起阿幼朵的臉，認(rèn)真道：“阿幼朵，為了你的自由，我和你阿爹……不后悔?！?

阿幼朵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藍(lán)圖雅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打開后，里面是一只晶瑩剔透的玉盒，盒中靜靜躺著一只通體碧綠、形如蝴蝶的蠱蟲。

“還記得我曾跟你提起過的情蠱嗎？”

阿幼朵怔了怔：“記得。”

藍(lán)圖雅輕聲道：“血脈相通的母女情蠱可以遺傳，這個……便是我的。如今我就把它交給你了?！?

她將玉盒遞給阿幼朵，又嘆了口氣，語氣凝重：“阿幼朵，我知道有些事情瞞也瞞不住你。你此番中了攝魂之術(shù)，是海東來救了你?！彼D了頓，“你之前是不是以毒攻毒，用蠱毒壓制住了他體內(nèi)的血毒？”

阿幼朵臉色一變：“是……”

藍(lán)圖雅點頭：“眼下他內(nèi)力受損，平衡被打破，任何一方毒性過強(qiáng)發(fā)作，都會要了他的命?！?

阿幼朵猛地掀開被子：“我要去看看他！”

藍(lán)圖雅按住她：“你別急，他現(xiàn)在還在密室中養(yǎng)傷，你去了也無濟(jì)于事?！?

阿幼朵眼眶又紅了：“是我害了他……阿娘，你一定有辦法，你救救他好不好？”

藍(lán)圖雅搖頭：“海東來和我說過，你救過他，此番他為你而死，你不欠他的。”

“不是的！他已救過我很多次！”阿幼朵急切道，“無論如何，我不想讓他死！阿娘，我不能讓他死！”

藍(lán)圖雅看著她，終是開口：“有一個辦法能救他，但——”

“不論什么辦法，我都要一試！”阿幼朵毫不猶豫。

藍(lán)圖雅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我們苗疆的情蠱，除了用于讓苗族的女孩籠絡(luò)情郎的心，還有一項效用……便是讓種下情蠱的有情人共生。”她頓了頓，“你若與他種下情蠱，你便可將他身上一半的毒引到你身上。你自小與毒物打交道，體內(nèi)能夠化解這些毒，倒是無礙?！?

阿幼朵眼睛一亮：“好！”

藍(lán)圖雅按住她的手：“你先別急著回答我，你可想好了？一旦情蠱種下，你們便不可分離，否則他將受到噬心之痛。”她凝視著阿幼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要同福同禍，至死不渝?！?

阿幼朵毫不猶豫：“我愿意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不管將來要承擔(dān)什么福禍，我都愿意?！?

藍(lán)圖雅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你這倒是癡心一片。但你想清楚了……若不是心意相通，這情蠱也是無法種下的。”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你對他有意，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