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澹臺家被抄了？”
“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昨日夜間，聽說連夜被抄的。也不知是因為什么事情？”
“還能又有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我有個親戚在桐邱，澹臺家那邊的宅子前兩日就被抄了，你還記得多年前那個錦城的秦家嗎？”
“當然記得，那不是四大家族之一嗎？只可惜了一場大火燒得一干二凈，一個也沒剩。可這事情跟澹臺家被抄有什么關系？難不成……”
“噓，小點聲兒，我就跟你說了，你可別告訴外人。”
“說吧說吧，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兩個在街邊買菜的婦人一邊挎著籃子一邊偷偷瞥著被查抄了的澹臺家門口。
平日里的門庭若市，如今也變得冷清起來，只有幾根封條貼著。果真這種地皮很貴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夠住得起來的。
“那秦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命全都是澹臺家放火燒沒的。這事情已經在桐邱傳開了。”
“真的假的？”那挎著籃子，里面還裝著幾個白蘿卜和豬肉的婦人一臉不相信地看著頭上插著紅簪子的婦人。
“嘿，你還別不信，原本我也不知道，但今日我那遠方親戚今日上鄴城來了，此刻還在我家中坐著呢，不信？不信你去問他？”
見她說的如此逼真，那夫人連連點頭：“信信信。那秦家可真是可惜了，倒了什么血霉，這澹臺家看著表面上光鮮亮麗的，沒想到竟然這么歹毒。呸！”
“你可別跟別人說啊，這件事兒我就告訴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
說著，兩人便互相道別，轉頭又在另一條市集上拉著人就低聲耳語。
不過晌午，澹臺家被抄，當年放火燒了秦家的事情便傳遍了大街小巷，甚至傳到了宮中。
“是嗎？我這邊還沒找人出去散布消息，就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了，還真是勢如脫兔，可怖至極。”
林亭壁伸手轉了轉手中的從他母親的庫房中找出來的新的扇面，這幅扇面雖然不及昨日的那個名貴，但好在順手。
“秦鹿鳴那邊怎么樣？”林亭壁又問，比起這個，他顯然更關心秦鹿鳴。
“沒什么動靜，聽說秦家今日一整天都是安安靜靜的。”景明如實說道。
“澹臺家那邊呢？”他繼續問道。
“都押在了大理寺，只需聽候進一步調查了，陛下那邊說是三司會審，家主可以放心了。只是……”
景明皺了皺眉，有些支支吾吾。
林亭壁一頓，回頭瞄了他一眼：“講。”
“聽說月公子不見了，那酒家說昨日夜間月公子被一個帶著黑色斗笠的女人帶走了。”
林亭壁微微一怔，說起來，澹臺月是其中最無辜的一個。家中黑暗，但他卻愣是一片心中光明所向。沉吟片刻便聽他說道：“去查查吧，陛下那邊放任不管，總歸不能讓他在外面受了傷，好說歹說他也是受害者，跟我也算是叔侄一場。”
“家主，有句話不知當講不講？”景明有些猶豫。
林亭壁眉頭微皺，對于他今日的磨蹭竟有了些不耐煩。
“說。”
“今日一早長河山君便出了門，說是要回嵩永峰。管事說要送她一程，可卻被拒絕了，說是昨日得了個弟子，有弟子作伴，無須相送。我懷疑她帶走的那個人是月公子。”
長河山君？林亭壁皺眉，這長河山君怎么會跟澹臺月走在一起？
“消息可靠嗎？”
“今日有人看見一輛馬車出城，風一吹開車簾，里面坐著一個年輕人，看樣子有幾分像月公子的身形，想來八九不離十。”
林亭壁點了點頭，思索片刻便合上扇子，起身邁開長腿朝外面走去：“隨他們去吧，知道去處便好。”
“你去幫我給母親帶個信，就說明日我要給她找個媳婦，讓她好生準備著聘禮，等澹臺家的案件過去了，我要去秦家提親。”
這幾日秦鹿鳴和林亭壁并未私下見面，不過他二人倒是作為證人被傳喚了大理寺旁聽案件。
幾日下來秦鹿鳴聽的都索然無味，明明是她的家仇她好像一點也不關心。沒有一絲報仇的快感，也沒有一絲如愿以償的滿意。
整個人都是冷冷淡淡的，甚至忽視了林亭壁頻頻投來的火熱目光。
終于，到了終審那日，林亭壁已經做足了準備，就等著案件審理完畢去秦家提親，誰知這日秦鹿鳴根本就沒有到大理寺來。
他并未多想，只以為秦鹿鳴有事耽擱了，便安安靜靜將整個會審的局面聽了下去，打算回去說給秦鹿鳴聽。
“姑娘，咱們真的要這么做嗎？”
秦鹿鳴看了眼宴春，又看了眼已經變得空蕩蕩的秦家宅子，隨后毫無留戀地點了點頭。
“我們這樣不走了之，會不會對林公子太不公平了？”宴春問道。
秦鹿鳴只微微一愣，隨后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宴春：“宴春，我們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我跟你說過，這件事情結束后會告訴你我的答案，這就是我的答案。”
“姑……”宴春似乎還有什么要說，但秦鹿鳴顯然已經不給她機會了。
轉身上了馬車，說道：“走吧，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宴春抿唇，回頭有些不舍地看了眼秦宅，終是嘆了一口氣，爬上了馬車。然后在一陣風聲中穿過擁擠的人群，朝著城外的方向駛去。隨后淹如翠綠的春色中，消失不見。
“您找我？”林家屋外停著一輛馬車，上面下來個年邁的老人，此人正是此前秦鹿鳴身邊跟著的管事。
他特意聽了秦鹿鳴的囑咐等秦鹿鳴離開以后便到了林家來找陸知意。
“是的，正是小老兒。您就是知意小姐吧。”管事此前少有見過陸知意，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廣陵的時候，這些年過去了，兩人再見他已經快認不出陸知意了。
“您是？”
“我乃秦家秦姑娘的管事，今日特意來給您送些東西過來。”
陸知意疑惑，將頭朝外看了看并未看見秦鹿鳴，但還是很有禮節地將管事請了進去。
“不必了，我就在這里說了。”
“這是秦家所有鄴城的鋪子房契地契產權，以及城外所有的田地的契約。姑娘特意命我前來交給知意小姐。”
他說著便從身后拿出一個錦盒，眼前的盒子竟比從前秦鹿鳴在她成婚時送的盒子還要大。陸知意微微一顫，遲遲不敢伸手去接。
“姐姐呢？她為什么要把這些東西給我，我不能收，這是姐姐的全部家產，我作何能拿？”
直覺告訴她秦鹿鳴一定出事了。
“小姐不必擔心，秦姑娘已經走了。她已經囑托我將東西全部交到你的手上，她知曉姑娘您不懂打理，便命我在店中幫您看守，待您能夠料理這些事情后我再離開。”
“等等，你究竟在說些什么，為何我一個也聽不懂，姐姐走了？她去哪里了，什么時候回來？”
管事繼續解釋：“姑娘去了哪里我們也不知道，只聽聞她說這些年膽戰心驚的生活過多了，如今總算安穩想要歇息了。便將這些東西留下來了，自己帶著宴春姑娘離開了，但她走之前已經將秦宅的事情處理好了。對，秦宅的地契房契也在里面，家中的仆從也被她一一遣散，想來是不會回來了。”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騙我。我要去找姐姐！”說著她便作勢要離開。
“小姐請慢，這里有姑娘給你留下的書信，您看看便知道了。她說你看了之后定會理解她的。”
陸知意心驚肉跳，一顆心臟突突直跳，她沉默良久，才從管事的手中接過信紙。
吾妹知意，見字如晤。
我這一生忙忙碌碌，從未為自己活過，最近你應該也聽說了一些事情。對，沒錯，我就是那個傳聞中全家葬身火海的秦家女兒秦鹿鳴。十幾年了，父母之仇總算已報，我也算是安心了。你素來身子弱，定要好好保重身體，尤其是要當母親的人了，可千萬不要再淘氣了，日后我不在你身邊你要自己保護自己，不要被欺負了。不對，林別來對你極好，他不敢欺負你。總之，今后我想帶著你宴春姐姐四下游山玩水，做一個逍遙自在的人。至于林亭壁那邊，還望幫我轉告，就說：陛下的婚事做不得數，望他珍重。日后山高水遠，咱們江湖再見。
陸知意攥著手中的信件默默地看了好久，她雖然眼睛好了不過半年，但也曾見過秦鹿鳴寫字。
這樣不好看，沒有任何美感的，除了秦鹿鳴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陸知意沉默片刻，等涼風將她臉頰上的淚水吹干后，她才輕吸一口氣，抬眼，目光堅定地說道：“好，這東西就當是我替姐姐保管的，等她回來我再還給她！”
管事看著她的淚痕，動了動嘴唇，終是沒忍心將腹中的話說出口。
興許，她的姐姐不會回來了。
而另一邊呢，林亭壁還一臉認真地看著主審官說道：“秋后處斬。”
然后眉眼一揚，大快人心。
終于，結束了。他終于可以向秦鹿鳴提親了。
嗯，要不就明日吧，明日可是秦鹿鳴的生辰。別的女子這個年紀已經當了母親，她還是孤身一人，惹人心疼。
春風拂過，一輛不起眼的銀邊馬車穿梭在林蔭大道中，朝著西南方向過去。馬兒一聲嘶吼，馬蹄踏踏作響，馬車的背后揚起一煙塵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