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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讀黃昏簡語,期不遇相送

這幾天回到家,身邊發生的一切對一晞來說都太現實了,這與她在書本中學到的東西不一樣,那些道理仿佛不那么適用了。一晞明白,是時候走出自己的舒適區,認真地感受什么是生活。一晞想起大二時哲學課上一位老師說過:“哲學,是研究人怎樣活得好的學問?!币粫剰那罢J為,只要精神是富足的,就能感知到一個好的生命狀態。但現在,一晞想:從生存到生命,這中間的過程,是需要一番歷練與成長才能到達的,只有純粹的精神達到就不能實現人格的統一。

等爺爺的喪事結束后,郢晟重新上學去了,父親照常給他每月五百元的生活費。一晞在郢晟回校的后一天,也收拾行李打算離開去找份臨工。這天一晞在房間里疊著衣服,一晞父親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推門而入,而是繞出客廳,從一晞房間的窗子處遞給她一打錢說道:

“喏,你剛開始找工作么先拿著這兩千塊錢?!?

一晞直起身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粗糙的手指捏著幾張錢,繼而說道:

“我不要,你自己收著吧?!?

“給你么你就拿著,說不定要租房子整其他的用的著?!?

“不消了,我還有獎學金呢?!?

父親拿著錢的手在窗子的空縫中僵持著,一晞看了他一眼說道:

“說了我真不要,我每年的獎學金都沒怎么用,現在還有好些呢?!?

說完便沒再理會父親,直接蹲下繼續收拾行李。一晞的父親見況便說道:

“既然你有么就先用著,不夠或者是要整著囊么又跟我講。這回幫你老爹辦白事還差人家幾千塊錢呢?!?

一晞聽后停頓了一會說道:

“是了,我認得了。”

于是一晞的父親才從窗子面前離開。

以前父親粗暴地推門而入讓一晞十分討厭,但這一次父親客客氣氣地從窗子口跟他對話又讓她很別扭。父親離開后,她蹲在房間里發起了呆。她想起高中時,他給五百塊的生活費時候他一臉憤怨把錢地丟在地上,一晞至今還記得她含著淚一張一張撿起后握起了拳頭,發誓等以后也一定讓他好看。想起和他吵架時他暴躁地踹門而入打了她的頭時的兇狠目光,她那滿腔的怒火如今想起時還有余苗。等等一切關于他不好的回憶實在太多了,可現在面對著有些變化的他,一晞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能夠真真釋懷。

一晞的內心一向很強硬,是書籍和教育讓她剛硬的內心有所軟化,特別是詩詞,給她了一種新的看世界的方式,給她一種美的享受。書籍和詩詞幫她打開了一扇窗,讓她曾包裹得嚴實的心看到美好時會不禁流淚,也讓她眷戀上了這種美好的感覺,因此她才寫下了那首詞《我喜歡這感覺》。

一晞揣著新感悟到的東西和對未來的未知離開了家鄉,再次回到D城。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景象慢慢地放大了她孤身一人的感覺,但這才是她正常的狀態。她又填充好那種不怕吃苦,打算從底層干起的動力,面對著這個世界她可以適應,可以坦然處之,她在人群中即使一無所有但還是很有自信,她不知道這份自信因何而來,但它就是存在。只是比起以前,她不在鄙視那些揮金如土的富豪,也不在對街頭行乞的人過分憐憫,她知道,這樣的差距并沒有那么的不公平。一晞相信,曾經他們一定都有過選擇和機會,至于最后成為什么反倒沒有追究的必要了。

一晞知道找工作不可能馬上找到,所以她先找了一家青年旅社暫住下來。她知道藍景還在D城,但她并沒有告知他,藍景也不知道她回來到D城。藍景現在已經開始參加詩詞公園的設計工作,尚老板雖然答應可以采用他們之前設計的方案,但提出每一個都還要再做修整,也要加一些其他的項目。尚總很精明,他把樂園的項目都做了個評估測試,藍景他們之前的方案重在創意和內涵,但營利點不突出,于是尚總預計添一些商業項目提升商業價值。藍景知道尚總建造詩詞公園是以營利為首要目的的,所以他要做的就是保證詩詞公園的價值內涵不因商業化的運營而降級,也盡量讓尚總滿意,他的工作也很繁重很累。李知愷仍然投身于詩詞公園的虛擬端開發,也可以作為實體建造的模型。

唐啟自從簽約后便開始投身于拍攝,這次他參演了一部功夫電影,不是主角,但戲份很重。對剛畢業的他,參演功夫片是一個不小的挑戰,所以他投入很大的時間和精力。因為簽了娛樂公司,便有了一位經紀人董華負責他的行程安排。經紀人比唐啟稍大,剛開始和唐啟相處便覺得他有些特立獨行,不是很喜交流,經紀人知道這對一位藝人來說可不是好習慣。但由于還沒有摸清他的性子,所以只是暗示了他一下,沒有多說。唐啟聽懂了他的暗示,禮貌地搪塞了,對唐啟來說,喜不喜歡說話不重要,重要的是演員的基本功要扎實。

電影開機那一天,唐啟并沒有開場戲,但還是在現場仔細地觀察對手演員和導演慣用的演繹表達方式。他發現這次這位導演在功夫電影中注重的是演員身手動作的酷炫,導演認為喜歡功夫電影的觀眾主要看重的是酷炫的動作和出奇的場景,對劇情設計反倒不那么精妙嚴謹。

唐啟知道,功夫電影的演繹形式可以有很多種,比如功夫喜劇,功夫懸疑,功夫玄幻,功夫劇情等形式。這次導演選取的是功夫玄幻類的,所以劇情的設計得比較偏也可以理解。但如果這部電影只是展示了導演所認為酷炫的動作身姿,那就顯得很單調和片面,因為導演的視角并不能代表著觀眾的視角。所以在場外,唐啟就會想,如果是他來拍他會怎么拍?他自己琢磨著發現了好幾個新的手法來拍這玄幻功夫片,大到宏觀遠景,小到一個橫空的鏡頭。他自己閑著的時候便自己用攝影機自己試驗,發現幾個方法拍出來的效果的確是要好一些,一些鏡頭的視角就不在那么單一了,他給觀眾留出了幾個可以自由發揮想象的鏡頭。

有時候,一個不斷嘗試但還是沒達到導演要求的鏡頭,唐啟會直接和導演交流他的看法或方法。偶爾,導演聽后會笑笑說道:

“你的這些手法都不算新奇,但理論掌握的還可以,不錯,呵呵”

就這樣,唐啟在演繹的同時也在學習導片,很多時候導演還會親自指點他拍一些場景戲的技巧,也因為他學習過攝影,既可以操作攝像機也可以很好的配合攝影機,這使得他在劇組備受工作人員的喜歡。也在導演那留下了很好的口碑,這對他日后的發展有著關鍵的作用。

唐啟的事業開展地如火如荼,但一晞還沒有正式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為了補貼日常開支,她便先打起了零工,在一家奶茶店兼職。一晞的學歷沒有那么出色,也沒有什么工作經驗,除了英語四六級證書其他便沒有了,這在職場可沒有什么優勢。

她在工作的時候聽到店里其他兩位工作人員說道:

“欸,香香,你聽說了嗎?我們這附近好像要蓋一座游樂場。”

“早聽說了,我上班來時經??吹侥沁叺墓さ啬?,不愧是大老板,一下子就搞到那么一大片地?!?

“是啊,不像我們這樣小的一個奶茶店,審批裝修都快用了小半年呢?!?

“可不是嘛。我看到那邊已經開始貼了標語,叫‘云詩?南墻樂園,詩詞打造生活?!阏f詩詞跟樂園有什么關系嘛。”

“詩詞?那我也想不通,恐怕是為了賺錢,把詩詞都給硬拉上去,一個游樂場還搞那么文雅?!?

一晞默默聽著并沒有做聲,只聽香香問道:

“一晞,你說,那樂園多久能建成???建成我還是想去玩一玩放松一下的。”

“呵呵,我也不知道,估計一兩年吧?!币粫劦χf道。

這是另一位工作人員說道:

“詩詞樂園,我還有點好奇的。名字叫這么高雅,希望不要內容不要太俗氣才好呢?!?

“是啊,上次我和我男朋友去了一家游樂園,都是小孩子玩的,啥意思也沒有?!?

“可不是嘛……”兩人繼續交談著,一晞則在一旁靜靜擦拭著調料臺。心里卻明白了一件事:詩詞公園的構想是因為她太自大了,等同于把自己對詩詞的美感硬強加到別人身上,但其實,這一切早有人告誡。

當再次讀到老子的‘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瘯r她才醒悟。詩詞在每個人心中的分量不一樣,感覺不一樣,自己又何必整齊劃一的拉出一個標準來呢?就像香香說的那樣,樂園只不過是一個放松的地方罷了,何必硬把詩詞拉上去呢。她曾經想建造人心中的一個現實的‘桃花源’,一個精神存放處,但最美最舒適的精神歸依是自然,是山是云,是天空是江河,是一花一木,這些公共而廣袤的東西,為何還要費勁把它們圈禁在一小片土地上呢?真正的桃花源陶淵明早就已經告知世人了,那是不可能尋找到的地方,可以想象卻不能到達。

想明白了這件事,一晞莞爾笑了笑,自語道:“藍景賣了它是對的,我放棄它也是對的?!?

“你好,要兩杯摩卡?!币晃荒惺空f道。一晞聽后停頓了一下,轉過身來靜靜說道:

“好的,你稍等?!?

藍景正打開手機準備掃二維碼的時候才發現是一晞,心里頓覺五味雜陳,但也說不出其他什么話來。一晞背對著他做咖啡,藍景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說什么好。于是兩人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香香身邊的那位工作人員,她含笑說道:

“嗨,帥哥,買兩杯第二杯半價喲?!?

藍景看了她一眼禮貌一笑點了點頭,然后轉眼繼續看了幾眼一晞,依舊沒有交談。藍景已經是一副正經職業裝的打扮了,襯衫西褲,還拎著一個公文包,那里面裝著他昨天夜里修改好的圖紙。一晞做好了咖啡,裝袋好遞到了他面前。藍景看著一晞客氣的笑容很不自在,便輕輕問了一句: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兩周前。”

“嗯嗯。”藍景看著一晞微微點了點頭,之后來了另外兩個顧客對一晞說要兩杯抹茶奶凍,一晞笑著應了。藍景見況看了一晞一眼強笑著說道:

“呵呵,那你忙,我,先走了。”

“嗯嗯,慢走。”一晞笑著說道。

藍景轉過身心里感到很難過,他賣了一晞的方案還因此找到了工作,而一晞卻在打工,此時他的心里受到了自己的譴責。一晞回家那天,藍景還到宿舍樓下去找過她,但正巧碰見她的舍友,一問才知道她回家去了。兩人自從正式分手后,便沒怎么通信了,藍景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氣氛竟變得這樣客氣。

“你怎么這么慢,再晚都該遲到了。”藍景的表哥李知愷在車面前對他說道。

藍景等他說完便遞給他了一杯咖啡,上車后,藍景淡淡喝了一口說道:

“這是一晞做的?!?

“什么?什么意思?”李知愷問道。

“我剛才遇到她了,她在一家奶茶店里打工?!?

李知愷一聽心里也不是滋味,看著藍景微蹙的眉頭,便對他說道:

“哎呀,這時候你也沒有必要自責了,這不都是當初各自的選擇嗎?!?

藍景聽了沒有回話,扭過頭朝車窗外看去,對著一晞的方向發呆。李知愷見狀也沒再說話,系好安全帶后便踩動了汽車的油門。藍景拿出手機,打了這樣一行字:

“一晞,明晚有時間嗎?我們見一面吧?!?

猶豫了一會才輕輕點了發送。一晞收到消息后,靜靜看了幾秒回到:

“明天茶店六點下班后有時間?!?

藍景見況迅速回復到:

“嗯,那下班后我來接你,我等你?!?

“嗯嗯”

之后兩人各自揣著各自的心事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下午,一晞依舊在奶茶店里打工?,F在是下午5點,店里的客人也多了起來,店里的員工都忙著。藍景開著他舅舅的車在門店對面停了下來,注視著一晞,車內播放著他們曾一起創作的歌。

等另一位零工來換一晞的班時,一晞便下班了。一晞從店里出來就看到在外面的藍景,便問道:

“你什么時候來的?”

“來沒多久。”

“嗯,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說嗎?”

“你還沒吃飯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說?!?

“嗯,可以?!?

“先上車吧,我帶你去。”

藍景讓一晞坐前面,一晞也就自然地坐在前座。前幾分鐘兩人一路無話。最后還是藍景先開口問道:

“你什么時候在這上班的?”

“剛上了四天。”

“要計劃打長工嗎?”

“再說吧,目前計劃是短工。不過一切都還好了。”

“嗯,那就行?!?

“你呢?還順利吧?”

“嗯,挺好的”說完對一晞笑了笑,一晞也輕和地笑了笑。藍景看得出來,一晞似乎已經能夠對他泰然處之了,這反倒讓藍景有些失落。之后兩人便沒有其他的交談,一晞微微側過臉去,看著來往穿行的車流人群。她并不覺得此刻沒有正經工作是件值得焦慮的事情,對她而言,每天上下班時間走在路上,思考地東西更廣了,心里也舒適多了?,F在她租了一間靠近郊外的單間,雖然簡陋,但它附近的風景不錯,每日搭完最后一站公交還可以自由步行回去,很是愜意。

藍景帶著一晞來到一家吃魚的餐館,一晞找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坐了下來,兩人點完單后,相視無話。

過了一會,一晞先開口道:

“你今日找我一定是有事要說吧?!?

“嗯,我想,尚老板的那二十萬早已打過來了,之前沒轉給你是因為知道你不會接受。但畢竟那也有你的付出,我想,既然我們分手了,我不應該獨占你勞動成果,所以……”

一晞聽了他的敘述后說道:

“藍景,謝謝你之前沒有打給我,也謝謝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真的想通了,詩詞公園是我太自負了,你說得對,我過于理想化了。你賣了它是對的,同時對我來說,放棄它也是正確的?!?

“可是如果你不接受,我心里不是很好受啊?!彼{景說道。

一晞聽后笑笑說道:

“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但如果你真的想分清楚,想擺脫心里的自責,那你怎么做我也不會干涉的。只是現在那些錢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意義?!?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那我不想分清楚怎么辦?”藍景略有些調侃但帶有暗示地說道。

一晞笑了笑說道:

“不想分清楚,那你就留著吧?!?

說著說著菜也上來了,兩人隨意吃著,時而閑聊幾句。話也說開了,心里的結也暫時放下了,藍景請了一晞一頓飯,知道一晞的習慣,便借口說下次讓她請回來。吃完飯后也7點多了,一晞打算回去,藍景堅持要送她,一晞也就由他了。她照常讓他停在最后一站公交站,然后趁著太陽落山前的余暉步行回去,走著走著路燈會亮起來,湖泊也會暗下去,展現出一種屬于夜的清晰。

藍景停下車后,見這附近比較荒涼,便有些擔心地說道:

“這附近人這么少,你一個人回去安全嗎?”

一晞聽后背風對他笑了笑說道:

“風清莫問好,歸路有心安。”

藍景看著風微微吹開了一晞頭發,并隨著風速在空中輕輕地跳躍,影子順著黃昏的余光自覺地傾斜指向湖面,仿佛是為了欣賞水面上的那一層閃閃發亮的金色脈動。他下了車,對著一晞揮了揮手,一晞笑了笑也揮手作別,在一晞轉身走了幾米后藍景突然喊道:

“郢一晞,如果需要幫助一定要想起我?!?

一晞聽后回首一笑,歡然離去。藍景目送了她很遠,一晞也走地很慢,兩人此刻的心境都有一種淡淡地美好和輕輕的感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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