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是從早上開始的,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天,直到黃昏時候也沒有放晴的跡象。天漸漸暗了下來,籃球場上不見往日的嬉鬧和喧嘩,水泥地面的低洼處已有了不少的積水,雨落在上面發出急促的聲響。路旁高大的泡桐葉片上的雨滴無力的被風吹下,不時飄落到行人的頭頂或者臉頰上,帶去猝不及防的一陣涼意。
此時的大多數人都貓在宿舍里打牌,聊天,看小說或者睡覺,雨天給大家提供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休閑理由。雨中人多為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其中不乏一些情侶,他們原計劃的夜幕降臨之后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無疑被破壞掉了,只能改為同去教室或圖書館于眾目睽睽之下稍事纏綿,美其名曰“上自習”。
這雨中走著一個黑色的人,薄暮之中看不清他的臉。其實他長得并不黑,甚至還有點白,說是黑色是指他正穿著一身黑衣,與之相映成趣的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光頭。頭上無傘,亦無帽,雨水毫不客氣的打在上面,水花四濺,冰涼透骨。他漫無目的的走著,面色凝重。一旁經過的行人不斷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卻似乎毫不以為意,只是沉默,憂郁,心事重重,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這天是一九九九年的五月八日,對于國人來說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就在昨天,美帝國主義以極端的手段攻擊了我南聯盟大使館,黨中央已經表示了極大的憤慨和強烈的譴責,全國人民已表示了同仇敵愾,魯迅如果還活著,肯定也會宣稱自己已經出離憤怒了。石郵校園當然不例外,據說當日也發生了一些騷動,只是騷動得不太久。幾天后,就在大家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的時候,就在這個雨天,這位光頭黑衣的仁兄以這樣一種方式表達了他自己的態度,他要像這場冷雨一樣讓麻木的人們重新警醒過來......
這個場景是我通過上屆GY03同學的描述想象出來的,這個出場讓我弄的有點像古龍小說,而現實中的他給我的感覺真的有點像古龍筆下的人物。巧合的是,他和古龍是本家,古龍原名熊耀華,他叫熊志偉。
在我們班的所有同學中,他屬于情況最特殊的一個。可以說他的到來對我們來說是個意外,他是比我們早一年來到石郵校園的,讀完大二之后他沒有隨著同學一起進入大三,而是來到了我們班,和這些師弟師妹成了同學,并一起走到了畢業。
還有一次他從家鄉拿來了皮蛋給大家分,說是家鄉的特產。對邵武這個城市直到現在我還很陌生,對那里具體都有哪些特產和風土人情不是很了解。對于熊本人我很了解多少呢,真的說不太好,只能帶著明顯的主觀色彩盡量客觀的描述一下當年我眼中的他的樣子。
熊給我的感覺灰常的特立獨行,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平時言語很少,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他大多都不參與,有時也會會心一笑,時不時也會插上幾句話,如果談論起上屆學生的情況,他倒是知道的不少,比如評價上屆的哪個男生或者女生,有時還會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做一些經驗之談。
熊是大二下學期的時候在男生中最早買的手機,并參與了一場事件。隔壁班有個洪某,喜歡了我們下屆的某女,為了表示愛意,精心策劃了一番,在籃球場上選個女生宿舍容易看到的地方,在地上畫了一顆心,然后將蠟燭沿著畫好的線擺好,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把蠟燭點燃,一顆燭心閃亮了。洪在現場用手機給那女生打了電話。背景音樂是吉他伴奏,求愛場景甚是浪漫感人。如果這個場面拍成短片,后面肯定要加上鳴謝,鳴謝吉他伴奏的阿進,和提供通訊支持的熊志偉。
熊有一副黑漆象棋,經常來我們宿舍切磋,這也是我所知曉的他的唯一的愛好。有一次我一邊心不在焉的和他下棋,一邊照著琴譜練習吉他。老龐后來對我說,你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我聽后只是一笑,現在想來,我當年的狂妄可見一斑。不過熊當時并沒有表現出什么,和我下得還是很認真。
熊總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的學習成績和這個座位很匹配。我從未見他逃過課,他看上去學習很認真,常常是寫寫算算的。后來他的同桌老龐披露,熊當時正在研究一本很高深的理論著作,書名為《彩票號碼預測》。
他一定是和女生聯系最少的男生,也是和男生聯系最少的男生。同時,他和老鄉聯系也不多,也沒見過他和原班也就是GY03聯系有多親密。據說他也曾對某女生動心,不過未果。后來大三的時候傳聞他與一位校外女子有了不錯的感情,只是傳說,未聞其詳。
有時他會鬧出一點笑話,比如我們班一起看的電影《人鬼情未了》,事后他聲情并茂的發表看法,不過片名被他說成了“情鬼人未了”。還有一次是在寫畢業留言的時候,他本想弄一個不錯的簽名,由于對自己的書法不太滿意,于是找來了一本字帖,找到了“志”和“偉”這兩個字的隸書寫法,照著字帖認真的練習,但是字帖上沒有“熊”這個字,還好找到了“能”,他索性就專門練“能”,然而他為有的同學寫留言冊的時候忘了寫下面的四個點,于是就有了“能志偉”。
在我看來,他其實是很愿意融入到我們班的群體之中,大家一起唱歌的時候他也會跟著大聲的唱,只是在宿舍和教室里的時候話語都不多,有時候感覺他有點孤獨,很少表達。
他就是這樣和我們共度了兩年,他離校是什么時候我也不知道。
畢業后只有一次他在校友錄上留言,說是做安利去了,然后就沒有了他的任何消息。前段時間整理通信錄的時候,大家都想起了他。沒有人有他的消息,我只能說,聯系曾志偉也許比聯系熊志偉更容易一些。
膚淺的記錄了這個游離于我們這個群體之外的人,我覺得有了他,這本回憶錄才算得真正意義上的完整,盡管他看到這篇文字的可能性很小。
如今十年聚會在即,卻無法聯系不到他,沒人知道他過的怎樣,只好對著蒼穹召喚吧,志偉兄,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