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又頭疼了,我站在展柜面前,身邊包圍了人類,我抬起手按壓我的后腦勺,后腦勺上有一條溝,我就這么按住這里,在心里默念:
額骨,枕骨,篩骨,蝶骨,頂骨……
一遍又一遍,嘈雜聲似乎被隔離在我的顱骨以外,我睜開眼,一切都開始慢慢遠離我,不僅僅是聲音,圖像,甚至是時間。
我真是個脆弱的人。
也是一個可以遁出的人。
掛下匡平電話后不久,王逸寒便推門進來了,跟在他后面的是剛剛趕來的老趙。
“程隊,現場都仔細看過了,沒有新的線索?!?
“知道了?!?
程海瞥了一眼王逸寒,不著聲色地調換了監控視頻,轉過身對他們說道。
“剛剛我們又看了一遍監控,還是要查一下那個林染接觸過的人,了解一下情況,我讓朱平平把照片和資料發給你了,你去看看吧?!?
“是?!蓖跻莺飞黼x開。
“呵,還真是冷酷呢,現在的小年輕都流行這樣的嗎?”老趙湊過來,在程海身邊說道。
老趙是這里的老刑警了,一直兢兢業業的做著上級吩咐的工作。即便現在的程海還是他之前帶過的,現在變成頂頭上司,老趙也樂呵呵的工作。
見程海沒有說話,老趙接著說。
“不找人盯著這小兔崽子?”
“還是你眼神毒,那就勞煩您老人家了?!背毯冗^身,笑著對老趙說。老趙雖然看起來并不出眾,但卻是心里一門兒清的人。自己對王逸寒的小戒心,也被這位老同事一眼看穿。找別人盯著吧,容易打草驚蛇,老趙這一試探卻是在主動為自己分憂解難。
“呵呵,走啦?!崩馅w咧嘴笑了兩聲,端起保溫杯遛達著出去了。
老趙走后,程海開始陷入沉思,到底自己的方向對不對,林染和這件事情有沒有關系。
手機傳來消息,朱平平已經查到和林染聊天的幾個人的身份。有一個人很值得注意,收到朱平平發的地址和聯系方式后,王逸寒驅動車子,準備直接過去。這時副駕駛車門被打開,老趙閃身上車。
“回去不,捎一程?”
“不回。跟線索。”
“上都上來了,一起吧?!崩馅w壓低嗓音道:“別總是一個人行動?!?
王逸寒沒有接話,驅車駛出停車場。他將朱平平查到的信息遞給老趙看,兩人一路無話,老趙也樂得清靜。
車子駛到城西的一個老舊小區里。
“到了?!蓖跻莺畟阮^對老趙說道。
“走吧?!?
舊式老公房,樓梯里光線昏暗。
602門口,王逸寒回頭看了眼老趙,老趙點點頭,王逸寒抬手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門開了條小縫,問道。
“找誰啊?”
“您好。我是市公安局王逸寒,想找一下李羽卉?!闭f著王逸寒掏出了證件給老婦人過目。
“羽卉啊,她在醫院陪鬧鬧呢,不在家里?!?
“那方便和您了解一下情況嗎?”
“進來吧?!崩蠇D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房間里依舊昏暗,老人家招呼兩人進來后才打開電燈。房間里算不上凌亂,可能因為東西比較多,顯得雜亂無章。隱約可見冰箱也已經沒有插電,完全被當做儲物柜使用。整個家庭,都透露著生活的艱辛。
“請,請喝茶,我們家羽卉是遇到什么事了嗎?”老婦人招待兩人坐下后,緊張地問道。
王逸寒和老趙相視一眼,老趙開口道。
“老人家,沒什么事,你別緊張啊。就是羽卉啊,不是在天河草原上班嘛,天河草原那邊遇到點事兒,我們啊順道過來,想問問她有沒有什么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
“哦哦,和她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老人家,就是我們吧,也不能放過線索,所以來問一下。放心。”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千萬別再有什么事了?!?
“對了,老人家,李羽卉沒和您提起過嗎,他們單位發生的那事兒?”王逸寒問道。
“發生什么了?她什么也沒和我說呀?!崩先嗽揪兄數淖藨B又多了絲不安。
“沒什么事,就是單位遭了賊。”王逸寒淡淡地回答道。
“對了,老人家,您剛剛說,羽卉啊,在醫院陪鬧鬧,咱鬧鬧發燒了?”老趙側身靠近老人家,慢慢開始拉進距離。
“發燒?發燒就好了,發燒……”老人家開始喃喃道。
“鬧鬧啊,得了心臟病,去年查出來的。我兒子走的早,我們一老一小,都是羽卉在養活。去年、去年突然查出來,我們這窮人家,怎么就會得了這種病呢?醫生說,鬧鬧這情況怕是不好救了?!?
“本來吧,我這老婆子腿腳不好,前兩年還能做點事,幫補點家用。現在完全幫不上羽卉的忙啊?!?
老人家依舊在哭訴,仿佛好不容易遇見了傾訴的對象。一時間,老趙語塞了。老人家抽泣了一會兒,王逸寒打破了局面。
“老人家,我想問一下,李羽卉什么時候開始在天河草原上班的,上班期間有沒有什么異?,F象?!?
聽到這,老趙看向王逸寒。
“有兩年多了吧。以前羽卉在旅行社工作的,需要一直在外面跑的,后來我的腿不太好使了,鬧鬧也大了,為了照顧我們,羽卉就去了天河草原?!?
“那有沒有什么異?,F象或者情緒上的波動?”看到老婦人并沒有回答完,王逸寒又追問道。
“什么叫異常???我們都是普通過日子的老百姓啊。羽卉性格很好的,不然也不會守著我這老婆子和鬧鬧過日子的啊。她還那么年輕,我都勸她,她還是不聽。就是鬧鬧的病,她有時候很崩潰。孩子那么小,受那罪……”
“鬧鬧現在在醫院是正常檢查還是?”
“昨天夜里,又開始發燒了,羽卉抱著他去醫院了,上午羽卉還給我打電話,讓我放心?!?
“夜里發燒啊?你們應該已經歇下了吧?!?
“我歇下了,睡得早,九點多就睡了。羽卉出門前喊醒了我?!?
“好的,老人家,您方便告訴我們鬧鬧現在在哪個醫院嗎?”
“市第三人民醫院?!?
“還有,前天晚上,李羽卉在家嗎?十點以后?”
老人愣了一下,“在啊,在的。她每天都在家的。你們是不是懷疑東西是她偷的呀,不是啊。她不會的。”
“您九點多休息以前,她都在家的,是嗎?”
“是,是的?!?
“好的,謝謝您。今天打擾您了。”
“你們要去找羽卉嗎?她不會做違法的事的,你們相信我啊?!甭牭絻扇藛柫撕⒆拥尼t院,老人緊張的問道。
“老人家啊,你放心,我們去問一下情況,順便看看那邊有沒有什么我們可以幫得上的。”老趙搶著回答道。
“好,好。”
老人將兩人送出了門,透過門縫老趙看到屋內的燈滅了。
老趙看著關閉的房門嘆著氣。偏偏是這樣的人家,還屋漏偏逢連陰雨,孩子得上心臟病??梢韵胂箝T后面,在沒有開燈的昏暗房間里,老人家坐著沙發上,為著孫子的病干著急。老趙跺跺腳,皺著眉頭下樓了。
關上了門,老人家猶豫了一會,還是撥通了電話。
王逸寒和老趙驅車趕到市第三人民醫院,見到了正在病房里哄鬧鬧的李羽卉。王逸寒伸手輕輕敲了敲門,示意李羽卉出來。
“您好,我們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我是王逸寒。”邊說著,邊掏出了證件?!拔覀兿雴栆幌拢旌硬菰羌缸拥南嚓P信息?!?
王逸寒注意到,當得知兩人是警察的時候李羽卉明顯緊張了一下。當聽到天河草原的時候,原本交叉置于胸前的雙臂,更是收緊了一下。伴隨著指尖的緊握,瞳孔的放大,看樣子是需要好好問問了。
“等,等我一下,我先安頓下孩子?!闭f完,李羽卉轉身回房間和孩子低語了幾句,又和隔壁床的家人交代了幾句,出了病房。
三人來到了公共休息區,坐下。
“李女士。你是在天河草原工作嗎?”老趙問道。
“對,我在那邊上班,做人事?!?
“什么時候開始的?”
“前年吧,前年5月份。”
“之前呢?”
“之前在旅行社,后來想換一份穩定點的工作,就轉過來了?!?
“天河草原的案子,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單位都傳開了?!?
看到王逸寒和老趙沒有接話的意思,李羽卉接著說。
“我也是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看到了那邊被攔起來了?!?
“和死者文印塔有過接觸嗎?”
“認識,不熟,也不是一個部門,也就是偶爾上班能碰到?!?
“12月6號晚上,也就是案發當晚九點到凌晨兩點,你在哪?”
“嗯,在家,陪孩子。最近我家孩子時不時發燒。那天晚上他又有點燒,我在陪他?!崩钣鸹芴痤^,眼中露出一絲異樣的情緒。
“你們,在懷疑我嗎?”
“例行詢問而已。關于死者文印塔的事情,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什么異常,或者,公司里有沒有什么傳言。”
“嗯,應該沒有。她平時很低調,不大愿意和大家接觸太多。而且我的情況,你們也知道。我也沒有什么精力再去關心什么公司里的八卦。”李羽卉認真的回答道。
“我們在看案發第二天監控的時候,看到你在和一些人聊天,就在天河草原門口。能詳細說一下嗎?”
“哦,第二天,我一上班就看到單位被攔起來了,同事告訴我出事了。我就在附近看看情況。正好看到有些經常過來的顧客,就過去聊了幾句。他們估計也想知道點內部情況,但是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這樣?!?
“經常過來的客戶?你也不是天河草原的服務員,你不是做人事工作的嗎,還有熟悉的老顧客?”老趙風輕云淡地丟了個問題。
“我家也有小朋友的嘛,我經常休息天帶著孩子一起去玩,慢慢就會和一些家長認識,孩子們也經常在一起玩。而且,還有附近小賣部的老板娘。”
“嗯。那天聊天的時候有沒有什么不認識的人也在,比如,她?!蓖跻莺f著掏出手機,打開一張圖片,放大后指給李羽卉看。
李羽卉接過手機,看了照片上的女人,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兩位警官,意識到這才是他們過來的主要目的。她明顯放松了許多,定了定神,回答道。
“這個人,我有印象。我之前沒有見過她,以為她也是想知道點八卦才過來加入我們的聊天的。她一開始沒有太多的話,后來反而問了一些和這個案子沒有任何關系的問題?!?
“她問了什么?”老趙和王逸寒同時問道。
“也沒有問什么特別的,好像是準備給孩子買禮物,所以問我們有沒有什么建議。我們也就隨便聊了會兒,也就散了。”李羽卉邊說邊看著兩位警官的反應。
“還有什么別的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沒有什么了?!?
“孩子,什么病?”老趙軟了語氣問道。
“心臟病?!?
“手術可以治療嗎?”
“已經動過手術了,情況比較復雜,現在醫生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先這樣?!?
“如果關于案子,或者這個女人,有什么想起來的可以隨時聯系我?!崩馅w拿出名片遞給李羽卉,“或者,孩子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聯系我。”
王逸寒沒有吱聲,跟著老趙離開了醫院。
“現在怎么說?”老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打開保溫杯呷了一口茶,歪頭問道。
“再去問問和李羽卉一起聊天的其他幾個人吧?!蓖跻莺f著發動了車子。
“也行。反正也沒事?!眲倓偫钣鸹茉诨卮鹆秩玖奶靸热莸臅r候,聲線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原本交叉的雙手,指尖更是不自覺的嵌入手臂的肉里。眼神也出現了明顯的波動。看樣子,她還是有些隱瞞。王逸寒雖然沒有說,但是明顯也是注意到了這些。現在的年輕人啊,真不簡單。
老趙掏出手機,把情況簡單編輯了一下,發給了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