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 伏于晝
- 連山Val
- 12140字
- 2020-05-10 14:03:35
天已經全黑了。街道被路燈染成了橘黃色。
夜晚,坐公交車,絕對是一種絕美的體驗。
我在后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司機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門,我一個踉蹌順勢向后排奔去。
如果登高俯視的是整個城市的夜景,一覽其完整的軀體。坐公交車就是在城市的內部游蕩,劃一葉扁舟于血液之中,流經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這么來看,每一輛小車組成的車流,就像是流動的血液,最終流向每一處小家,供養著小家所需要的氧氣和養料。
而我,也在流向小家的路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夜晚的空氣,彌漫了整個城市褪下華麗裝扮后的市井氣。
今晚,又有人要無眠了。
匡平揉了揉臉,平復了下情緒,對林英玄說道:“你先上去吧,等下吃飯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別呀。”林英玄說道,“你也餓著肚子到現在,一起吃一點吧。”
匡平搖了搖頭,“差不多得讓沈苑走了,我也得跟著她。”
林英玄明白了匡平的意思,“那你等一下記得吃東西。別太辛苦了。”
匡平點了點頭。
林英玄這才下了車,往樓上走去。
匡平拿出手機,給朱平平打去了電話。
“天吶,我以為你把我們忘了呢,還在猶豫要不要給你打電話。”朱平平的聲音傳來,仿佛松了口氣。
“沈苑呢?還在上面嗎?”
“在。”
“沒有提出要先走嗎?”
“沒有。她一直坐在旁邊,沒問過什么時候可以走。”
“讓她回家吧。”
“現在嗎?”
“對。”
“好。”
“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匡平說道。
“好,我知道了。”
掛下電話后,匡平發動了車子,守在了出口處,等待著沈苑的出現。
沈苑的身影出現了,匡平等到她快要消失在街道盡頭時,發動了車子。這時,副駕駛的車門被拉開了,朱平平跳了上來。
看見匡平愣住了,朱平平說道:“愣著干嘛,人都要跟丟了。”
匡平立刻驅車跟了上去。
“你怎么來了?”
“我聰明吧!”朱平平得意地說道:“我就知道你要跟蹤她,這不就過來了嘛。一個人熬個大通宵,身體要受不了的。我在不是還能和你說說話,晚上輪換著睡一會嘛!”
“好。”匡平點點頭。
“正好我也沒吃飯,等下我去買點吃的,就當宵夜了。”朱平平輕松地說道。“你們今天怎么樣啊?”
“沒找到什么關鍵的證據。倒是拷了一堆監控,又要麻煩你了。”
“麻煩什么啊,正好我帶了電腦過來,等下沒事就可以先看起來了。我怎么這么聰明呢?”朱平平笑著感嘆道。“不過啊,”朱平平突然收起了玩笑的語氣,“我感覺這個沈苑有問題。”
“為什么?”
“雖然我今天沒和她講過幾句話,但是我有一種感覺,怎么說呢?她好像不是被我們叫來詢問的,我感覺她是來觀光的。沒和她說可以走,她就坐在那兒,也不急。”
匡平沒有接話,沈苑確實是一個摸不透的人。
“對了,”朱平平說道,“程隊剛剛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安排人每天輪流盯著沈苑。今天不早了,我知道你肯定會跟著的,明天早上就會有人來換我們。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好。”匡平說道,“到了,我看看停哪比較方便。”
“那邊,那邊有地方。”朱平平指著樹下的一個空著的車位。
車停好后,匡平盯著那間熟悉的小屋,直到房間亮了起來。
“我餓了,我去買點吃的回來。”朱平平說道。
“好。”
說著朱平平下了車,匡平則盯著那一扇亮著燈的窗戶。沈苑到家了,接下來就是在這里等,一直等到她有所行動。
朱平平回來的時候,拎著兩份米線和兩罐可樂。“哎呀,冬天還是要吃熱乎的。你要番茄的還是麻辣的?”
“番茄的吧。”
朱平平看了看,把番茄味的米線遞了過去。“我剛剛圍著樓底下轉了一圈,只有這一個出口,放心吧。我們守在這,她插翅難逃。除非從樓頂坐直升機逃。”
匡平點了點頭,他更加感受到了朱平平大大咧咧性格下暗藏的細膩。
“快吃吧,暖和暖和身子。”
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了,匡平調整了椅背,找了一個合適的角度,盯著樓上的那一星燈光。朱平平則是打開了電腦,看起了匡平帶回來的監控。
朱平平看得累了,盯著車窗外的路燈發呆。
“你說,逸寒去哪了呢?都失蹤好幾天了。”他突然開口說道。他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那個時候林英玄沒有來,何丹也沒有來。他們仨經常下班一起去吃飯,他總是飯桌最活躍的那個,匡平經常在一邊傻笑,王逸寒雖然話少,但是也能看得出他是開心的。現在,都是那個神秘人害得,朱平平抬頭看了一眼樓上那扇窗,導致三個人現在人也不齊,心也不齊。
“老趙呢?你問過他嗎?他不是一直在找王逸寒嗎?”匡平淡淡地說道,他明白朱平平心里不好受,他又何嘗不是呢?失望歸失望,他也不希望王逸寒出事,畢竟這么多年的交情了。
朱平平回過頭來:“他說還沒找到。”
“也好久沒見老趙了。”匡平思忖著,老趙是不是跟著程海去了那邊調查了。
“是啊,還有程隊。”朱平平說道,“這種日子什么時候可以結束啊,我想每天按時回家吃飯睡覺,不想再接到有命案的通知,不想我們團隊再這么四分五裂下去了。”
“快了。”匡平說道,“很快就要結束了。”
朱平平點了點頭,“希望吧。”
這時,樓上的那一星燈火暗了下來。
“晚安。”朱平平對著那扇窗說道。
朱平平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看見匡平在車旁舒展著筋骨,便也下了車。
“啊,早上的空氣真的好啊!”朱平平感慨著,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醒的樣子,頂著一頭凌亂的頭發,說是蓬頭垢面也不為過。
“頭發弄一下。”匡平嫌棄地說道。
朱平平這才湊到了倒車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表。他在倒車鏡里看見兩個人向他們走來,朱平平立馬回頭喊道:“小唐,阿金,這邊,你們來啦!”
兩個年輕人小跑著過來了。
“朱老師,匡老師,我們來換你們了。你們先回去吧,這里我和阿金負責了。”唐儒說道,他和金遠都是這兩年才進來的新人。
“辛苦你們了,我先和你們說一下情況吧。”匡平說道。
小唐和阿金同時點了點頭,聽匡平介紹情況、布置工作。
“放心吧,匡老師,我們一定會盯得死死的。”阿金說道。
“辛苦你們了,有事電話聯系。”
“應該的,兩位老師早些回去吧,還有,這是我們給你們帶的早點,還沒吃飯吧。”說著小唐遞過來兩份早餐。
“你們呢?”
“我們已經吃過了。”阿金笑著說道,“這是給你們帶的。”
“好,謝謝了。那我們先走了。”
“嗯。”
匡平和朱平平回到了車上,開車往回走。朱平平看著小唐和阿金帶來的早餐,“哇,還挺豐富。不用餓肚子了。”
匡平笑了笑,“記得把早餐錢轉給他們,他們上班也不容易。特別是新人時期。”
“直接給錢嗎?還是算了,結束了我請他們吃飯。放心吧,不會讓小朋友吃虧的。”朱平平說道。
匡平點了點頭。
這時候朱平平的電話響起,他剛剛想要拿飯團的手還懸在空著,“誰啊?這么早?”他哀嚎道。
拿出手機一看,“是程隊。”說完接起了電話。
“程隊,早啊!”
“他在我身邊啊!”朱平平轉身看著匡平,匡平立馬把車停在了路邊。“沒接電話?”朱平平給匡平使著眼色,匡平掏出了手機,一看沒電了。
“他手機沒電了。”朱平平解釋道。
“啊?什么?不可能!沈苑昨天晚上沒有離開過,真的,我們跟著呢!”
匡平一下子警覺起來。
“我知道了,好,好,我們馬上過來。哦,好,我知道,好的。”
“怎么了?”見朱平平一掛電話,匡平就問道。
“有案子了。”朱平平一臉喪氣地說道,“有人在城南一個小公園里發現了尸體。程隊他們已經到了,讓我們趕緊過去。”
“他懷疑是神秘人做的嗎?”
“不是懷疑,他們在現場發現了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白色畫筒。”
匡平倒吸了一口涼氣。
“地址發過來了,我們過去吧。”朱平平把手機遞給匡平。匡平立馬調轉了車頭,往城南開去。朱平平嘆了口氣,拿出了一個飯團嚼著,“早飯也不香了。”
匡平順著導航來到了城南的一個河濱公園,他之前沒有來過這里,相較于之前神秘人選擇的地點,這一次顯得有些偏遠。
匡平把車子停好,就下了車,朱平平也趕忙放下手里的早餐,跟著匡平往里走。
“在哪兒?”匡平問道。
“吊橋那邊。”朱平平說完走向了公園的指示牌,“這邊,匡平。”
兩人一路小跑著來到了吊橋前,橋上已經站了很多同事,河道兩邊也有很多晨練的市民在看熱鬧。還沒有上吊橋,朱平平就指著吊橋中間懸著的那條繩子,說道:“匡平,是那個嗎?”
匡平順著朱平平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條繩子從吊橋中間垂下,繩子的上端還拴著那個失蹤的白色畫筒,呈現出不和諧的十字形。
“尸體呢?已經被運走了嗎?”朱平平說道。
繩子直直垂到了水里,水里有一艘小船正在慢慢靠近繩子入水的方向,小船上還有個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朱平平抓住了匡平的胳膊,想要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只見小船到了繩子的入水點附近,李桐和身邊的同事,一點一點拽動了繩子,一具尸體慢慢浮出了水面。
“天吶!”朱平平臉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他轉頭看了眼匡平,匡平正死死地盯著水面上的情況,一動不動。
尸體的脖子上套著繩索,李桐檢查了一番,拿起剪刀往繩結上方半米的地方剪去。小船慢慢回到了岸邊,橋上也慢慢開始收起了繩子。
“我們過去吧。”匡平說道。
“嗯。”
兩人走到了橋上,程海他們已經去岸邊查看尸體情況了。搜證人員正在橋上做調查取證,匡平走了過去。
“這個畫筒你們打開一下。”匡平說道。
搜證人員點點頭,擰開了畫筒,他借著光線的方向往里看去,“什么也沒有。”然后又伸出手倒了倒,“沒有。”
畫沒有了。
匡平四處看了看,沒有看到附近有監控。
“這里比較偏,所以沒有裝監控吧。”朱平平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你知道誰是第一個發現現場的嗎?”匡平問道。
搜證人員指了指旁邊那個正在回答問題的男人,“就是他報的案。”
匡平大步走了過去,朱平平也趕緊跟上。
“你好,請問一下你是第一個發現現場的人嗎?能不能給我們講一下情況?”
“又講?我已經講了三遍了,還要講?你們不能來一個人就問一遍吧。”中年男人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了。
“麻煩你了。”
“我早上在這里鍛煉,老遠就看見橋上掛著一個東西。就那個白色的管子。我每天都來的啊,昨天還沒有。我以為哪個小孩子惡作劇弄得,好奇嘛,我就過來看看。我一拽繩子發現還挺沉,還沒有夠到那個管子,河面上就露出了個頭,嚇得我趕緊松了手。然后我就報警了,他們讓我待在這邊不要亂碰。就是這樣。”
“你是幾點報的警?”
“七點十二分。”旁邊做記錄的人員說道。
“對,就是那時候。”
“你當時在附近看到什么比較可疑的人嗎?”
“沒有,都是鍛煉的。哪有什么可疑的人。”
“好,謝謝。”說完匡平轉身對朱平平說道,“我們去看看尸體吧。”
朱平平點點頭,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跟著匡平走下橋去。
匡平和朱平平搖搖晃晃走下吊橋。這種木板鋪成的橋面,可能也是第一次經受這么多人站在上面的考驗。
“這橋晃得啊!”朱平平左搖右晃,伸手要去抓住橋兩邊的繩子固定住自己,“這種橋不是應該在修在景區里嗎?”
“可能興建這個公園的時候,本來就想把這里建成景區吧。”匡平說道,他已經率先離開橋面,站在了穩固的地面上。匡平轉身伸出手,去接朱平平。朱平平立馬順勢沖上了地面,嘴里還嘟噥著:“還是踩在地面上踏實。”
兩人往河邊不遠處的人群聚集處靠近。人群的中間,是李桐和何丹蹲在尸體的旁邊,仔細檢查著。孫也瞥見了朱平平和匡平走來,對身邊的潘志勇說了兩句,潘志勇便向兩人投來了目光。
朱平平見此情形,想要喊住匡平,去程海所在的另一邊。但是匡平徑直向潘志勇和孫也走了過去,朱平平也只好緊跟其后。
“潘隊長,小孫,我們也過來幫忙了,有什么需要我們做的嗎?”匡平主動開口道。
孫也剛要開口,被潘志勇攔住,他笑著說道:“好,你們來就更好了。先等等看李法醫怎么說吧。”
“好。”匡平說罷,站在了潘志勇的身邊,觀察著李桐和何丹的工作。朱平平也默默站在了匡平身后,他不理解為什么匡平要留在潘志勇旁邊,而不是去程海那里看看有什么要忙的。朱平平抬頭剛好看見程海的目光掃過他們,他的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也沒有在兩人身上停留。
朱平平看了眼尸體,剛剛只是遠距離的觀察了一下尸體出水的畫面,現在就躺在離他兩米不到的地方,他還是有點發怵。
“潘隊長,這受害人看起來也有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了吧。”匡平說道,“看起來也不輕啊。”
“對。”潘志勇點點頭,他明白匡平的意思。
“我剛剛在橋上,看見他們把白色畫筒收了上去。”
“哦?”
“我讓他們打開看了,里面是空的。”匡平說道。
“那畫筒是葛安娜的吧,就是我們一直沒找到的。”
“對。里面的畫不見了。”
“匡平,”孫也突然扭頭問道,“你怎么知道畫筒里面原來有沒有畫?你親眼看見了嗎?搞不好原來就是空的。”
“畫筒里面不裝畫裝什么?”朱平平的聲音從后面響起。三人同時回頭看了看他。
孫也正準備反駁,匡平搶先說道:“小孫說得是,確實是我沒考慮到這種情況,先入為主了。”
孫也沒說話,轉過頭繼續看李桐他們工作了。
“對了,小匡。這幾天你們調查得怎么樣了?”潘志勇云淡風輕地問道。
“這幾天嗎?您和程隊也沒有給我們指派具體的工作,我們還是圍繞著醫院在做排查。”匡平說道:“雖然之前也查過,我們也沒啥別的線索,只好再跟一下。哎,就和沒頭蒼蠅似的瞎轉悠。也沒有什么結果。”匡平故意表現地很無奈,“所以,當我們聽說今天有案子的時候,就馬上跑過來了,想看看潘隊長能不能指點一下,幫我們找找方向。”
潘志勇笑了笑,“先看看情況吧。”
“好。”匡平答應道。
一直蹲在尸體前的何丹站起身,挪了個位置,這下死者的臉露了出來,在水里長時間的浸泡,已經讓死者的臉部有些變形了。看起來是一個年輕男人,臉型瘦削,穿著卻不像是這個季節。
“他的外套呢?”匡平問道,“這個天兒穿這個還是有點冷吧。”
“周邊沒看到什么物品。”孫也說道,“這地方,連個監控也沒有。”
“公園的出入口也沒有嗎?”匡平問道,剛剛急著來現場,沒有注意到。
“出入口?到處都是出入口,這里是開放型的公園,其實就這沿著河邊建的,沒有圍欄什么的。”
“死者身份查到了嗎?”
“沒有。”孫也瞥了一眼后排的朱平平,說道:“郝佳佳已經在查了。”
匡平沒有繼續談話,因為他看見了李桐起身走了過來。
“李法醫,怎么樣?”潘志勇問道。
李桐還沒有開口,就聽見程海的聲音響起,“你們倆怎么來了?”他這話是對著匡平和朱平平說的。
“聽說有案子,過來看看,順便問問有沒有什么要做的。”匡平說道。
程海點點頭。
“先聽聽李法醫怎么說吧。”潘志勇說道。
“死者男,年齡二十到三十之間吧,腹部有銳器捅入形成的傷痕,應該是致死傷。”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吊死的,是死后被掛在這里的?”孫也問道。
“對。他脖子上確實形成了縊溝,但是沒有生活反應,是死后被掛上去的。”李桐說道,“雙手的雙臂有一些挫傷,應該是遇害時想要反抗造成的。身上的衣物和頭部也有一些刮痕,沒有生活反應,應當是死后在水里撞擊或者刮蹭留下的。暫時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傷痕。”
“死亡時間呢?”匡平問道。
“死亡時間,哎。”李桐嘆了口氣,“我沒有辦法給到精確的死亡時間,因為他又被投到了河里,這個不太好估量。大約是昨天下午遇害的,具體時間我要帶回去再研究研究。”
匡平和朱平平對視了一眼,昨天下午沈苑是在他們視線范圍內的,不可能跑這么遠殺了人,晚上躲過兩人的監視來這里拋尸的。
匡平感到了心里涼了一截,他原本心中嫌疑最大的人,反而有了切切實實的不在場證明,這證明還是他們親自見證的。程海則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他還在和李桐確認著一些細節。
“這橋離河面得有七八米吧,這么重的尸體從橋上扔下來的話。”程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沒有說下去。
“對,是有這個可能。我看了縊溝,感覺不像把尸體是從橋上扔下去的。加上他身上和毛衣上的一些痕跡,我懷疑他是被套上繩索從河邊扔到了河里,然后犯罪分子拿著繩子走上了橋,再一點點收回繩子。我沒有做過這個實驗,不知道我這個想法是不是可行。但是,尸體不是直接從橋上扔下去的。”
“不管哪種方式,這兇手得是個男性吧。”朱平平說道,“怎么看都是個力氣活兒。”
“孫也,”潘志勇說道,“帶兩個人去河兩岸去找一找有沒有兇手拋尸留下來的痕跡,快去。”
孫也點點頭,離開了人群。這時候何丹走了過來,告訴李桐已經收拾好了,準備帶尸體回殯儀館,李桐和幾人打了招呼,帶著何丹先回去工作了。
匡平見潘志勇并沒有給他指派工作,就走到了河邊,看著已經恢復平靜的河面。就這樣排除了沈苑了嗎?他不甘心。且不說昨天下午她就在朱平平視線范圍內待著,就算她分身有術,她怎么能捅死一個比她高大半個頭的男人呢?又怎么把他運到河邊,推下河里,再完成這一切的呢?
就這么排除了嗎?匡平感覺又回到了原點。
“要喊阿金他們回來嗎?”朱平平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上前去問了匡平。“現在看來,沈苑也沒有機會作案了。”
“你確定她昨天下午一直沒有離開你的視線范圍?”匡平問道。
朱平平點了點頭:“我確定。”
匡平說道:“不知道為什么,我還是懷疑她。”
“匡平,”朱平平走到匡平身邊,和他并肩站著,說道:“我知道你想抓到兇手,但是,你也要考慮一下現實情況。”
“先讓阿金他們繼續跟著,再跟兩天,沒有情況就撤回吧。”匡平說完離開了河邊。他剛轉身就看見了人群往不遠處的橋下聚集去,“朱平平!”匡平回頭喊了一聲,示意他一起去看看。
兩人擠過人群,來到橋下,孫也正帶著人取證,看樣子沒錯了,和剛剛李桐推測的差不多。犯罪分子并不是從橋上將尸體扔下河,而是通過拖拽的方式,將河邊的尸體拖到了中央。程海從孫也旁邊往回走,看見了匡平和朱平平,“你們跟我過來。”
兩人跟著程海走上了橋,程海走到橋邊緣,找到了木板端頭的痕跡,“看樣子沒錯了。”他看了一眼橋下的潘志勇,他正專注于眼前的搜證。
程海轉身說道:“河邊留下了痕跡,但是被兇手用鞋子蹭掉了。還好,邊緣還采集到一個腳印,看起來差不多四十二、四十三碼的鞋。”
“鄭暮云的案子,現場留下的鞋印也是這么大的。”朱平平說道。
“對,沒錯。”程海說道:“當時我們因為林染的私自行動變得很被動,還相信了她神秘人是女性的猜測。但是現在,我們不得不考慮另一種情況了。至少我們要考慮男性作案的可能性了,不止是鞋印,尸體在水里,這拖拽的阻力也不小啊,更何況還要把尸體搬過來。”
“有沒有團伙作案的可能性啊?”朱平平突然問道。“作案手法又像是女的,又要有男性的力氣,搞不好有搭檔啊。”
程海搖了搖頭,“殺人這件事,找搭檔風險太大。”
匡平點點頭表示贊同,“的確。”
“不過這個案子倒是給我們帶來一些轉機,”程海說道:“潘志勇之前一直把案件調查沒什么進展怪在我們團隊上,這次我全面配合他,還是沒有抓獲神秘人。我感覺,分開行動快要結束了。”
“分開也挺好的。”朱平平說道,還偷瞄了匡平一眼。
“你倆倒是好,沒人管,自由了,我呢?”程海忍住不去敲朱平平的腦袋。“抓住犯人才是最重要的。”
“程隊,”匡平開口問道:“老趙呢?他找到王逸寒了嗎?”
程海嘆了口氣:“哎。沒有,人間蒸發了。”
“別找了吧。”
程海和朱平平聞言不可思議地盯著匡平。
“別找了。讓老趙回來吧。他不想現身,誰也找不到他。與其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不如回來抓捕神秘人。”匡平說完自己也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腦子發熱,提出了這個建議。
“好,我會考慮的。”程海說道,“你們等下先下去問問潘志勇,有沒有需要你們忙的事情,沒有就趕快回去,朱平平,你去調查死者身份,匡平,你去殯儀館,守著李桐的法醫鑒定報告。”
“好。”說完兩人回到了橋下。毫無疑問,潘志勇聽說他們想要先回去了,就隨意布置了點小事,便讓兩人離開了。
匡平剛發動車子,又息了火。
“怎么了?”朱平平問道。
“我餓了,早飯呢?”匡平一路開車過來,忙到現在,沒空吃早飯。朱平平立馬把一份完整的早餐遞給了他。
“快吃吧,就是已經涼了。”
匡平打開車窗,大口地嚼著早飯,看著窗外,這里的環境真不錯,比天河草原好多了。
朱平平則靠在椅背上玩著手機,“你快回去給你手機充電吧,眩暈同學也給我發信息了,說聯系不上你。”
“告訴他我手機沒電了,問問他有什么事。”
“嗯,他說早上一醒就聽說有案子了,所以問問我們什么情況。”
“你告訴他,把沈苑的東西先檢查完。”
“你還是懷疑她嗎?”
“巧合太多了。”匡平咽下了口里的食物,“如果真是你所說的,是團伙作案,誰能保證沈苑不是其中之一呢?”
“啊?你的意思是?”
“你還記得昨天你怎么形容沈苑的狀態的嗎?”
朱平平搖了搖頭,腦子里一片空白。
“你說她不像是被叫來詢問的,像是來觀光的。”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神秘人殺人一般是什么時候?大部分都是深夜,對不對?”
朱平平點點頭。
“只有一次,林染惹怒了神秘人,他們在下午殺害了孫剛,還有林染,也是在下午遇害的。”
“這作案時間也不能說明什么吧。”
“首先,如果人確實是昨天下午死的,那肯定不是沈苑殺的。因為沈苑在一個最不可能犯罪的地方,有我們給她作不在場證明。”
“對。”
“如果她有同伙,假如我是她的同伙,我會選在昨天下午殺人,這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洗脫嫌疑。畢竟我們之前沒有往團伙作案的方向想過。林染的視頻怎么說的?她說唯一可以證明男性嫌疑人鞋印和煙頭都是故布疑陣,這就給神秘人釋放了一種信息,我們并沒有想過神秘人不止一個人。”
朱平平倒吸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他們昨天是借我們洗脫嫌疑?”
匡平點點頭,“反正我們也沒有其他更有嫌疑的人了,沈苑還是要跟著。”
“太可怕了。”
“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說完,匡平接著吃起了早飯。
“你為什么讓程隊別再找逸寒了?”朱平平問道。
“我也不知道。”匡平說道,“就是直覺,直覺告訴我他快要回來了。他已經消失得太久了。”
“但愿吧。我現在沒有什么別的想法了,大家平平安安,一個也不能少。”
“別呀,你得有想法啊,別忘了,程隊讓你回去查一下死者的身份,你可不能輸給郝佳佳啊。另外,我們還要查一下沈苑身邊的人際關系,有沒有符合條件的男性。”
“啊!”朱平平哀嚎著,“你說我對郝佳佳那么友好,她怎么說拋棄我就拋棄我了呢?我們是好戰友啊!”
匡平想到了程海提及朱平平被踢出調查的原因是因為有人說他的業務能力不行,極有可能就是和他相處時間最長的郝佳佳,他只好說道:“你還是不要太指望人家,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們不會落下進度的。”
“好,我聽你的。”
“還有何丹昨天給你打電話了嗎?她也有讓你查的。”
“打了呀,我都記下了。天啊,這么一算我事情怎么這么多啊?快點,匡平,送我回去,一大堆工作等著我呢!”
匡平把最后一口飯團塞進了嘴里,發動了車子。他把朱平平送回去以后,直接開車去了李桐那邊。
而此時的李桐和何丹正站在這個身份不明的遇害男子前。何丹已經習慣了,李桐開始檢驗工作之前,總是習慣先默默地站一會,一言不發。何丹也不會去打擾他,她知道師父心里都有數,漸漸地,她也學著師父凝望著眼前的遺體,除了會帶來一些惆悵的情緒,以及對生命的敬畏,她暫時還沒有別的收獲。
她偷偷瞥了一眼師父,想知道他感悟到了什么。
“開始吧。”李桐說道,“還是你來。”說著,他往旁邊退了一步,讓出了位置。
何丹點點頭,她已經沒有上次那么緊張了。師父說得對,她遲早要一個人接手這份工作的。
何丹開始檢查起死者的體表,她仔細地觀察著死者身上的每一處傷口,怕遺失了什么,被師父看出來。
“死者的頭部和手部都有一些刮擦的傷痕。都是裸露在外的皮膚,可能是在水中被石頭什么的刮傷的。”何丹抬起頭,看了看李桐的表情,想知道自己的推斷對不對。李桐點了點頭,“還有呢?”
“脖子上有繩索形成的縊溝。縊溝的深淺程度不一,但是不像是垂直被吊著留下來的。”何丹小心地移動著死者的頭部,仔細觀察著縊溝的狀態,“要么是死者在水里漂浮被水流沖擊的原因,要么就是犯罪分子拖拽留下的。導致脖子側面縊溝也有很深的痕跡。如果是垂直吊死,不是這個形狀。”
“應該兩種情況都有。”李桐說道:“側面的痕跡佐證了潘隊他們的假設,尸體是被拖拽過去的。”
“嗯。縊溝和剛剛所說的刮擦痕跡,都是沒有生活反應的,這些都是在死者死后留下的痕跡。死者是被殺害以后,再扔到河里拋尸的。”何丹慢慢翻動著死者的雙手和手臂,“死者的雙手和雙上肢有一些傷痕,是有生活反應的。應當是生前遇到危險時想要反抗造成的抵抗傷。他應當和犯罪分子發生了肢體沖突。”
說著何丹抬起了死者的手,仔細觀察著手指及指甲中的情況。“死者指甲比較短,肉眼看不出什么,還是做一下檢測吧,可能在抵抗中留下犯罪分子的皮膚組織。”
何丹繼續往下檢查,“死者腹部有一處銳器捅傷的痕跡,傷口生活反應明顯,應該是致命傷。傷口形狀,看起來兇手用的像是一把單刃刀具。”
“尸斑的話。”何丹有些為難地看著李桐。
“先不要考慮尸斑,死者死后被移動過,再加上在水中水流的沖擊,在這個案子中,尸斑對死者死亡時的尸體姿態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
何丹點點頭,“還有就是死者右邊小腿處的淤青,淤青顏色已經發黃了,看樣子形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應該和這次遇害無關。”
“沒錯,繼續。”
何丹吸了一口氣,從旁邊的托盤中拿起了一把刀,準備開始檢查尸體的內部情況。
“死者的口鼻和上呼吸道可以看見一些河水浸過的痕跡,再往下就沒有了。肺部也沒有溺死斑,死后拋入水中的。”
“溺死除了溺死斑,還有哪些征象?”李桐突然開始的提問,讓何丹有一種上學時被點名回答問題時莫名害怕的感覺。
“嗯,口鼻處會有泡沫,尸斑的顏色比較淡,而且出現的時間較慢。尸體表面會起雞皮疙瘩,如果浸泡時間長會有手足皮膚浸軟甚至剝脫的現象。”
“你剛剛說的都是表面征象,內部呢?”
“溺液會進入死者的支氣管、細支氣管,肺部水腫、氣腫、出現溺死斑。”
“還有呢?”李桐看著何丹一臉求饒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不起來了,便提示道:“左右心血濃度一樣嗎?”
“不一樣。”
“哪邊低?”
“左心。”
李桐點點頭,“回去再把溺死的課本復習一下。”
“好。”何丹松了口氣,知道提問環節結束了。“還是這個銳器傷才是致命傷。刺破了胃,導致出血過多死亡。死者看起來身體挺健康的。”
李桐沒有接話,何丹默默站在他身邊,等著他開口。
“死亡時間呢?”李桐在一陣沉默之后說道。
“死亡時間?”何丹想了一下,“從胃內容物來看嗎?”
李桐也拿起了一把刀,小心地在尸體上操作著,何丹在一旁觀看著,師父小心地打開了死者的十二指腸,“胃內的食物已經轉移到十二指腸了,這個狀態的話,應該是進食后兩到三小時死亡的。”李桐說道。
“如果是昨天下午遇害的話,那差不多就是下午兩三點了?”
李桐搖了搖頭,“還是要知道死者最后是什么時候進食的,才好推斷時間。”李桐又繼續操作了一段時間,“看不出來,殘余的食物殘渣完全沒有辦法推斷他中午在哪里進食的,都是最常見的食物。”
“至少他是吃飽了上路的。”何丹說道。
“這還不夠,還他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李桐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你來收尾吧。”
“好。”何丹開始了收尾工作。
李桐剛一回到辦公室,就看見何丹的位置上坐了個人,是匡平,他正發著呆,手機放在桌面上充電。
“你來啦,匡平。”李桐主動打了聲招呼。
匡平回過神來,迎了上去,“李老師,忙完啦。怎么樣了,有什么新的發現嗎?”
李桐已經坐下了,摘下了眼鏡,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說道:“死亡時間,最后一次進食后兩到三個小時。具體時間就要你們去查,他什么時候最后一下進食的了。”
“進食后兩到三個小時?”
“對。”
“還有別的嗎,李老師?”
李桐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了。哦,對了,致死傷是銳器捅入造成的失血過多,據我們估算,單刃銳器,大約12到14厘米長,3厘米寬。”
匡平聽見了自己手機響起的聲音,他回到桌邊,一看,沒有顯示姓名,只有一串數字。電話號碼的尾數卻讓他警惕起來。
0412。
“李老師,打電話給朱平平,讓他定位和我通話的號碼,快!”看見匡平焦急的樣子,李桐立馬戴上了眼鏡,給朱平平打去電話。
匡平見李桐已經接通電話,便走到了走廊上,深呼吸,然后按下了接聽鍵,還有錄音鍵。
“喂?”匡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點。
“匡平,是我,王逸寒。”王逸寒的語氣中透露著疲憊與無奈。
“你給我打電話做什么?有事嗎?”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沒有就掛了,手頭還有很多活兒要干。”匡平說道,但卻并沒有急于掛斷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鐘,疲憊的聲音又想起了,“匡平,有個事我想問一下你。”
“你問。”
“昨天你們是不是逮捕了誰?”
“沒有啊。”匡平說道,沈苑原本也不是被逮捕的,所以他也不算是在撒謊。更何況,他想知道為什么王逸寒無緣無故提到這件事。
“匡平,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你們昨天是不是帶人回去詢問了,一天都沒放回來?”王逸寒有些急了,這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
“對,昨天帶了一個嫌疑人回去詢問了。”匡平說道。
“她是誰?住哪里?聯系方式有嗎?”
匡平沉默了一會,他聽見王逸寒的呼吸聲從電話那頭傳來,他的不安,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你找她有什么事嗎?她已經被我們排除嫌疑了,和案子沒有關系。”
“匡平,”王逸寒說道,“能不能告訴我,她是誰,住在哪,我急需要知道這件事。算我求求你了。”
“我說過了,從調查的角度來說,她已經沒有嫌疑了。你也不是調查隊伍里的人了,不方便和你透露太多。”
“匡平,要怎么樣你才肯幫我?”王逸寒努力壓制著怒火,使得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偷了我的東西,還想讓我幫你?”匡平冷笑著說道。
“我把東西還給你,”王逸寒像是找到了一絲希望,“我把東西還給你,可以嗎?幫幫我。”
匡平回頭望了一眼屋內的李桐,他一手拿著手機在講著什么,一手給匡平打了個手勢,讓他再堅持一會兒。
“可以嗎?匡平?”王逸寒沒有得到答案,又問了一遍。“你在定位嗎?”王逸寒突然問道,匡平心里一緊,隨即放松地說道:“對。”
但是王逸寒并沒有掛斷電話,“那倒不必浪費了。我們見面聊吧,我在你的車子旁邊等你。”說完,王逸寒掛了電話。
匡平想了想,他看了一眼李桐,他還在通話中,匡平轉頭跑向了停車場。
來到了停車場,匡平放慢了腳步,平復了一下剛剛跑動帶來的喘息,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停車的車位,在車子后面見到了王逸寒。
看見王逸寒的當下,匡平是吃驚的,他從未看過這樣狀態的王逸寒。胡子拉碴,頭發也是亂糟糟的,看樣子好久沒有洗了,還泛著油光,身上還穿著那天晚上在出租屋穿的那身衣服。相對于邋遢的外表,他的狀態更讓匡平害怕,沒錯,不是擔心,是害怕。他渙散的眼神從布滿血絲的眸子中探出,整個人都佝僂了起來,看起來完全不是一周以前氣定神閑、高大挺拔的王逸寒。他像是被折磨了,從身到心都被折磨了。
“嗨,匡平。”王逸寒說道,他說話的時候甚至不好意思看匡平的眼睛,他的眼神在空中游移著。
匡平覺得,這不是王逸寒,這不是他。
“我們,要不上車說吧,我有點冷。”王逸寒抓了抓自己的外套,說道。匡平這才注意到,他的褲腳和右腳的鞋子都已經濕了。
匡平點點頭,兩人上了車,匡平打開了車內的空調。
“謝謝。”王逸寒說道,“謝謝你是一個人來的。”
“說吧。”
“說什么?”王逸寒把手放在暖風口來回搓著。
“為什么要問昨天我們詢問了誰?你找她干什么?”
“因為她就是神秘人。”王逸寒繼續搓著手,風輕云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