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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俠之大者,本分而已

又是一番艷陽天。

頓號剛剛打理完自己的黃髯,在窗臺附近靜靜坐禪,這也是他每天生活中最像個得道大師的時間,另一旁,一襲紅衣白發的性感女子搖曳著身姿練著瑜伽,只有宿雨晴縮在沙發上邊吃薯片邊看恐怖片。

希爾前凸后翹的身材盡數入了那個被她叫做老禿驢的老僧眼中,她倒也不在意,只是在練完一組動作之后,一屁股坐在頓號身旁,用身子拱了拱他說:“喂。老禿驢,不是吧,我這么漂亮的妞在你眼前跳來蹦去的,你真靜的下去心?”

頓號大師不做聲響,默默念著“佛經”:“你這婆娘好不要臉,你這婆娘好不要臉。”

由于頓號發聲太輕微,希爾還以為這家伙真的在這里念佛經,大倒興趣。

又湊到宿雨晴身旁,趁她看得入神對她做了個鬼臉,然后關掉了電視機,沒等宿雨晴發作,希爾金斯倒是擺出個惡狠狠的樣子望著她,宿雨晴被她看得心里發毛,只好把發脾氣的話收到肚子里。

希爾金斯放高聲音:“你看看你,大白天的在這兒看恐怖片,腦袋是不是被那只啞巴了的老禿驢踢了?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姑娘,天天就這么頹廢?快,把我上周教你的刀法耍給我看看。”

宿雨晴眼神里忿忿不平,嘴里含著幾片薯片,模糊不清地嘟囔道:“還小姑娘呢?我都28了。”

“知道不小了就更該好好努努力了,趕緊練刀。”希爾用著女主人的口吻吩咐著真正的女主人。

宿雨晴也逆來順受地屈服在了這種威壓下,拿起桌子上的兩柄銀剎的其中一把操練起來,希爾金斯則是吃著剛剛從宿雨晴手上掠奪來的薯片靜靜看著宿雨晴的每一個動作。

這一年來,宿雨晴可以說受盡了希爾金斯和頓號的折磨,兩人像是紛紛把自己當成了親傳弟子一樣,手把手地傳授他們的武學衣缽。

頓號出身無心寺,算是個武林高手,他的教學更注重招式本身,什么金鐘罩,淬金指,佛門九拳,總之各種響當當的名字。

而希爾金斯乃是當世第一流的殺手,沒什么特別的章法,也不愿中二地給招數起什么好名字,她的手法更傾向殺人刀那種氣勢,主要傳授給宿雨晴戰斗技巧,相對來說更實用。

兩人武學宗旨大相徑庭,放到宿雨晴這么個富家出身的大小姐身上可真有點難以消受,但世上總有這種天賦異稟之人,宿雨晴不僅不知不覺地把他們融合得很好,即使不天天苦練,也能把每招的路數記得門清兒,倒是讓這兩位老師很是欣慰。

希爾看著宿雨晴頭上滴滴汗珠落地,似乎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在猩紅試煉的那段時間,相比天賦卓絕的宿雨晴,她可是個純正的笨丫頭,若是沒有和自己同期入門的那位扶桑國師兄護著,恐怕早就被那些沒什么好脾氣的殺手老師宰了。

現在回想起來,在那個絲毫沒有人情味的地方,還有過那么一點點溫存,不過也如涓涓細流,曇花一現罷了。

十年前,這位師兄便因為頂撞長官被殺死,希爾金斯連他的尸體都沒見到。

從此之后,這世界越來越清冷,越來越孑然,前幾日希爾收買了不少信息販子把假死的消息送回猩紅,也不知道躺在殺手靈堂的那具白骨會不會聽得見?

***

北海國傍北海而建,國家也因為這壯闊無比的蔚然大觀而得名。

海上有巨輪,輪上有一人。

那人雙手持刀駐地,腳邊十三具尸體,持刀的男子一頭金發長過不少妙齡少女,手中寶刀是一柄扶桑武士太刀,緊閉的雙目并不是在傾灑他的俠骨風范,事實上他是個盲人。

正對面一人左手五指各帶一枚金色扳指,輕聲笑道:“可惜了,新田先生,當年四天羅的位置本該有你一席地的,你卻為了那個娘們自斷前程,把出風頭的虛名讓給她,傷了領主的心。但領主惜才,只是取了你雙目,讓你終生侍奉左右,你這十年也安安穩穩地生活,現在是耐不住寂寞了嗎?一定要叛出組織去追尋那縹緲的狗屁自由嗎?”

被叫做新田的金發男人看起來性格并不外向,只是嘆了口氣說:“我只是聽說她死了,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就回來,是真的,我就殺了那個殺她的人再回來。”

那人狂笑道:“新田直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為了那個已經死了的賤貨殺了我悉心培養的十三名弟子,還想回到猩紅?”

新田直哉摸著太刀,無名指和小指緊握刀柄,拇指和食指輕捏,而中指則不繁不松地搭于柄上,這動作是握太刀的基本動作,似乎沒什么可怕的……

殺意爆棚而出,獅子獠牙盡露!

扶桑古流拔刀術!

空氣中金扳指嗡嗡作響。

新田直哉望向對手:“你說得對,我不會再回猩紅了,但不是因為殺了你的徒弟,這些后生的死活領主也不在乎,但若是殺了你,他會很生氣,領主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下不去手殺他。”

“新田直哉,看來你不光是眼睛瞎了,記憶力也衰減得厲害,你居然覺得你能殺我,要是你眼睛還在,可能有機會和我打個平手,現在?簡直笑話,道上的金佛爺可不是白叫的!”

金佛爺費爾洛斯,猩紅四天羅之一,用五枚頂級金石打造的金扳指為武器,扳指上皆有刃。

四天羅之中,此人殺人最多,對比那些像杰德羅那些自命清高,追求硬碰硬實力的蠢貨,他顯得要聰明許多,在他的世界觀里,可以殺人即可,至于用什么手段都不過只是一個過程。

所以他不準備用金扳指,他故意放慢動作,盡量不讓新田聽到自己拿槍的聲音。

但他似乎忘了一個事實,瞎子大多是聽力滿分的天才。

懷中短柄太刀現。

步履如風!

二天一流一葉劈!

金佛爺的槍還未上好膛,已然落地。

金佛爺眼中滿是詫異,他大大低估了這個瞎子了,出于殺手的本能,他急忙用金扳指的指刃抵擋新田接下來的攻勢,他都震驚于自己的反應速度。

可惜對手亦是個殺手,也有著殺手的本能。

二天一流無念想劈!

一刀落下,血染巨輪夾板。

血振,殘心,納刀。

新田直哉走到這位身體被切成兩半的梟雄殺手身側,緩緩說了一句:“其實并不想殺你的,但你為什么要罵她呢?”

轉過頭,望到幾個瑟瑟發抖的水手,這艘船上的船員都是猩紅的御用船員,自然知道上面的這位爺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但看到他一個瞎子一人之力殺了這么多人,還是心有余悸。

新田搖了搖頭,聲音平淡,沒有一絲起伏:“你們只需要帶我去東冀就行了,至于你們看到了什么,回到猩紅之后,實話實說即可!”

說完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滿是血腥味。

他雖無目,但依舊望著大海,笑著說了一聲:“我猜你肯定沒死,笨丫頭,我還從未去過東冀呢,到時候你一定要帶我好好逛逛。”

這一日,被猩紅領主譽為殺人功夫天下第一的扶桑金發武士出海,只為十年前曾經心儀的姑娘。

***

深藍夜庭,本是晏寧最大的一家夜生活場所,現在則成了碧眼兒的搖籃,一個身上紋著紅色螳螂的赤膊漢子坐在最頂層的一張沙發上。

萬人之上。

兩年前那個只會修車的程本良從未體驗過這種生活,懷中摟著一個身高超過180的美女,手中端著也許一口就要上千人民幣的紅酒,這種奢靡感,簡直不能再爽了。

所以他極度感恩這雙綠眸,它就像他的造物主一樣。

程本良扯掉了懷中美女模特身上本就不富裕的衣衫,粗暴地吻上她的嘴唇,模特的眼睛不是綠色的,因為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女性碧眼誕生,她是自愿投靠程本良的,沒人知道原因,也許是生活所迫吧。

如今晏寧這糟心的生活,可不比奴隸社會好多少……

一個聲音很突兀地從碧眼狂歡的熱潮中響起:“為什么是你來當我們的首領呢?”

程本良將懷中女子摔在一旁,緊了緊褲子上的腰帶,瞇起眼睛看著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個看起來并不可怕的男子,稚氣未脫,像個大學生一樣。

程本良身上的紅螳螂似乎也同樣猙獰了起來:“臭小子,不想活就回家喝完你媽的奶水再來送死!”說完,從頂層縱身跳了下去,足足20米高度,地面都被砸出了兩個腳掌大的痕跡。

碧眼們紛紛讓開了道路,要知道碧眼中也有強弱之分,程本良無疑是最強的幾個之一。最重要的是,這只紅螳螂是掌管穩定藥劑獲取渠道的人,他們這些“普通”碧眼的生殺大權全都掌握在這家伙手里。

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只有那個叫囂的年輕人不避。

程本良笑道:“你算個什么東西?竟然敢這么跟老子說話?”

年輕人搖了搖頭:“我只是在詢問,為什么背后的那些大人物要讓你當實驗體的首領?”

程本良有些不耐煩了,不再多廢話,右手化作爪勢,向年輕人橫沖過去,氣勢洶涌如虹,好似天兵天將都不可阻擋。

但這本一發不可收拾的一爪卻停在距離年輕人不到一米的地方,再不能前進一步。

程本良很詫異,他覺得自己身前就像有一棟無形墻在施以阻擋。

年輕人穩若泰山,一言不發。

程本良冷哼一聲,撤回右爪,換為左拳,仍不能前進一寸,程本良望向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年輕人凌厲的眼神,他很期待一個解釋。

年輕人沒做任何解釋,只是以爆發性的速度沖向程本良,如同一道光幕。

程本良張大了嘴巴,這速度……少說是自己的五倍。

一拳正中面門,程本良扶著身后的柱子,向手掌里吐了一口血,血中還夾帶著兩顆牙。

程本良面露兇光,將殺意寫在臉上,但……來不及發作,年輕人一只手拽著程本良的頭發,另一只手肘把他抵在柱子上,輕聲說道:“這就是我為什么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怎么能領導得了我?”

他將已經有些嚇傻了的程本良扔在地上,慢悠悠地從袖口中抽出一把小刀,面容上也終于露出一絲狠色:“對了,忘了跟你說,你身后紋著的那只紅螳螂,我也很討厭。”

殺豬般慘烈的叫聲響徹云霄,年輕人拿著一張人皮鋪在地上坐了下來,人皮上紋著一只血紅螳螂。

程本良整個后背被活活撕下,血肉模糊這個形容詞已經不夠準確了。因為放眼望去,只能看見流不盡的鮮血。

對于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估計已經死絕多時,但程本良是最優秀的碧眼之一,他還是揮起了拳頭。

仍是停到了距離年輕人一米的半空,年輕人看著已經瀕死的程本良,哼著小調走到他背后,他的身高較起程本良矮了不少,需要微微踮起腳尖,才能碰到他的腦袋。

“咔嚓”一聲脆響,氣絕的程本良倒在地上,露出幾乎已經流干鮮血的后背,森森白骨令人頭皮發麻。

無數雙綠色的眼睛都盯著舞池中央的那個年輕人,他卻只是低著頭,似乎在尋找什么,他抬頭望了望天,看向了那張剛剛程本良所坐的沙發,一個縱跳凌越而上,剛要張口說些什么,就發現自己的腳踝被人抓住。

上身幾乎赤裸的女模特看到剛剛這般場面,既驚悚又有一絲慶幸,畢竟這個位子誰坐對她來說都沒什么分別,不管她對程本良說過多少情話,都不過是求生手段罷了。

程本良的生死與她無關,這個長得蠻清秀,看起來還沒到20歲的小鮮肉看起來更好掌控,畢竟男女之事經歷不多的雛兒碰上她這樣極具女人風味的職業模特來說,實在是沒什么抗拒之力。

在她準備使盡渾身解數來誘惑這位新的掌事人的時候,年輕人卻只是向她投以鄙夷的目光,腿部使足力氣將女模特從頂層上踢了下去。

程本良可以輕松地從20米高的頂層跳下去,但她不行,啪的一聲,但沒人有心思再去管那個可能已經碎成七八塊的女子,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那個年輕人的臉上.

他只是四處眺望,然后放大聲音吼道:“我知道,你們這里有人是那些幕后大人物的諜子,我只想讓你們回去轉告,我叫馮俊霖,我今晚鬧事不是對他們有什么不滿,更不是對這個首領虛名有什么興趣,我只是想和他們談一談,罷了。”

馮俊霖回頭看了看那張打造的足夠華麗的沙發,搖了搖頭,轉身跳下頂層,眉眼中陰晴不定,消失在碧眼人群當中。

***

自古以來,每逢兩軍交戰,最少不了的就是諜子臥底,一個唯唯諾諾的碧眼男子站在幾張破舊板凳的中央,一個面相兇狠的胖壯漢子叼著根煙看著手中的資料.

曹信也坐在其中,眼鏡上已經有了不少劃痕,同樣吞吐著煙圈。

在這些看起來身材雄壯吸著便宜煙的漢子中,薛子寧的身形略顯渺小,他雖然不是晏寧行動隊的隊員,但這幾天,也協助了不少行動隊的任務,畢竟手段通天,亦受到了很多隊員們的敬仰,即使薛子寧明天就要回到瀚海市,曹信還是很熱情地要求薛子寧來參加每天的例會。

胖壯漢子叫周十淚,晏寧行動隊隊長,曾是晏寧最優秀的特警之一,妻子慘死在某一個碧眼手里,現在只剩他一個人帶著本來該上小學四年級的女兒,他同樣也是行動隊的發起者,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這個壞人面相的胖子是整座城市真正的核心所在。

如果沒有他在背后的努力,現在的晏寧早就是一片廢墟了。

他掐滅煙頭,放在一個已經碎裂一半的煙灰缸上,望著身前那個碧眼男子說:“這個馮俊霖,不過是個剛剛畢業的高中生罷了,你真的確定是他殺了程本良?”

碧眼男子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卑微而低沉:“而且他已經約了背后大人物見面,想來很有可能就是他來領導我們……不,他們了。”

周十淚晃了晃腦袋,將資料遞給身旁的隊員依次查看,然后目光看向薛子寧,別看他周十淚胖,骨子里卻傲得很,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年輕警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偶像。

三天前他的小隊受到三只完全防彈碧眼的攻擊,在他拼了老命準備拉個手榴彈和那幫王八羔子同歸于盡的時候,偶像從天而降,刷刷刷,一陣刀光劍影,飛沙走石的,總之就是輕松地收拾了那幾個家伙。

所以在詢問薛子寧意見的時候,一副兇狠惡煞也變得憨態可掬起來:“你覺得我們這邊該不該有什么動作?”

薛子寧也學著周十淚晃了晃腦袋,對那個碧眼說:“你能不能打探到馮俊霖和所謂的幕后大人物見面的地點呢?”

碧眼有些惶恐,忙忙擺了擺手說:“我在那里根本說不上話的,又怎么可能打探到這些事呢?”

薛子寧點了點頭說道:“也是,這確實有些難為你了,你先走吧!”

這次例會本也沒什么大事,主要是統計傷亡數這些每日例行的工作,再對馮俊霖這個新的碧眼掌門人做些基本了解罷了,也就匆匆散會了。

周十淚本想請偶像吃頓飯的,但看薛子寧腳步匆忙,像是在追趕什么人一樣,不好意思制止,就有些悻悻地離開了。

薛子寧快步追上了那個碧眼,他忙用雙手護住自己,看起來很是害怕。

薛子寧笑了笑說:“不用怕,我不過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聽周隊長說,他們找了半年多,才找到你這么一個線人,所以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要當這個線人呢?”

碧眼將眉頭低了低:“我和他們不一樣,其實碧眼中也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雖然我們沒有像失敗品一樣死去,但……我們的體能并沒有得到提升,除了眼睛的顏色發生變化,其他的還是像以前一樣。

可能是太弱了吧,所以我真的不敢殺人,這樣也就無法融入這個人群。

我的妻子死在我的一個發小手上,那是一個強大的實驗體,他商場失意,我好心地收留了他,他卻奸殺了我的妻子,只因為擁有這種恣意妄為的惡魔本事,就能干這種禽獸事,這道理太荒唐了!

所以周隊長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便同意了。”

碧眼躡手躡腳地準備離開,薛子寧又從后方叫住了他說:“你好像很害怕我?”

碧眼苦笑了一聲:“我聽說你很厲害,你來晏寧不到一周已經殺了很多極端強大的實驗體,你應該特別恨碧眼吧?”

“你覺得他們該死嗎?”

“該死。”

“你覺得你該死嗎?”

“我……我沒殺過人。”

薛子寧抬頭望了望天說道:“那就對了,碧眼有什么可恨的,我甚至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我只是殺該殺的人,你不該殺,所以我不殺,至于眼睛是綠的還是黑的,又有什么分別呢?”

碧眼有些感動,但還是腳步匆忙地離開了,畢竟在如今這個根本沒有人情味的晏寧,誰知道這三秒鐘的感動下一秒會不會貶值。

薛子寧坐在地上,將小石子一顆顆的拋在天空,小寧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真是個大善人呀,薛子寧同志。”

薛子寧停下了拋石子的動作:“既然有人非要把這平平淡淡的和平生活變成馬革裹尸的江湖戰場,生活又把你帶給了我,帶給我能夠縱馬江湖的資本,那我為何不還生活一個逍遙行。

俠之大者,本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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