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今晚被灌了個半醉,與其說是應酬,不如說是她自己想醉。
她本是沒有男伴的,但剛好在場內遇到了她的前男友。
商業伙伴,陸氏的少東。
不過是有名無實罷了,顧老催促下的產物,對方對她倒是挺滿意,只是她心里已經沒有位置了。
分開了還是可以做朋友,更何況是有生意往來。
裴俞戚端著個紅酒杯,搖搖晃晃的,像他的靈魂一樣,搖搖擺擺,不肯歸岸。
他斜眼打量了一下醉得半醺的人兒,不禁有點心酸。好不容易想要浪子回頭了,可惜湖泊不為他停留,也不讓他停留。
可那湖泊現在靠在圍欄上吹著晚風,眼眶發紅,像是傷心yu絕了。
裴俞戚覺得自己真的是賤,趕著臉上去巴結人家。
“怎么了”他假裝不經意地開口,“喝了一晚了,肚子里裝了不少錢。”
顧念瞥了他一眼,搖搖頭,想打酒嗝,卻又礙于在外人面前,活生生忍了下去。
裴俞戚當初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不禁發笑。她對著漆黑的暗夜,他也轉過身來,凝視深淵。
“今年都28了,怎么還不結婚”他打趣道,“是不是還忘不了小爺”
語氣輕佻,卻又帶著幾分緊張。
喝醉的顧念已經懶得去分辨了,她只想反駁,“27。”她伸出兩個指頭,“你不能說我的虛歲污蔑我。”
裴俞戚笑得更歡,他從未見過秦悅這般嬌軟的樣子。“虛歲也算污蔑”
顧念不理他。
兩個人站著沉默了許久,誰也不再開口。酒過三巡,風吹清醒了她,裴俞戚卻感覺自己要醉了。
晚風里,他聽見顧念略帶委屈地說,“沒人肯娶我。”
除了他,誰都不行。
可他不來,便是沒人。裴俞戚把她扶上車,臨走前還趁人酒沒醒,掐了掐她的臉,他俯下身,在她耳邊說:
“顧念,你要不要嫁給我試試看”
顧念皺了皺眉,眼睛都快閉上了,忽然聽見有人跟她講話,還講得不清不楚,心里不由急躁。
她問,“你說什么”
裴俞戚笑著望她,不做聲。
她強迫癥一上頭,直接就從車里走出來,站在他面前,一把扯過他的衣領,“你說什么呀”
裴俞戚沒想到她發酒瘋,反應過來后覺得好笑,就任由她拉著了,手就著她的動作將她的拳頭包在手心。
“我說,我娶你。”
時茗到了挺久了,坐在車廂里沉思了會,又靠在車門邊抽了只煙,忽然想起她不太喜歡煙味,便掐了。
剛下完雪的城市很冷,晚風又猛烈,她沒有帶外套,她也素來最怕冷。
這讓他想起那時候她高考完,她纏著他要去旅行的事。
其中一站是日本富士山,明明只是個季風氣候的國家,一場小雪卻也冷得她發抖。為了去看富士山,她穿得像一只小企鵝。
但還是冷到眉毛倒豎,在雪里摔了一跤,哭的吧嗒吧嗒,最后還是他把她放在背上背了回去。暖爐下的手凍成冰雕,事后還狠狠地病了一場,高燒數日,下一站的行程被迫推掉了。
那時秦顧老催的緊,管的嚴,登上回國飛機時,顧念還偷偷抹了下眼淚。
她那時五官還未長開,稚嫩的臉,濕潤著一雙眼,帶著懇求地詢問他,“哥哥,以后還能和你一起來嗎”
他本想說出口的拒絕,在看見那雙眼后心軟了,他感受到自己的喉結狠狠地滾了一下,他聽到自己說,“好。”
可惜后來便沒有這些時光了,一個女孩子,初出茅廬,想要獨挑大梁,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顧念的不容易。她圓滑,世故,雷厲風行,卻又善良,真誠。是什么時候開始有了渴望呢?
時茗忘了。
他想著想著,時間便過去了。
酒店的大門前有熟悉的車輛駛來,他想顧念大概要出來了。懷里的大衣被他抱得溫暖,她今天穿的裙子是他挑的,香檳色的抹胸紗裙,卻沒預料到今年的大雪來得這樣早。
他有點不舍和懊悔,但出門前還是選了選,怕她因為大衣顏色和裙子不搭而不愿意穿。她一直都愛美,過了這么多年,她也嬌縱如故。但還好,他在她身邊。
時茗笑了,他卻不自知。直到目光一直所至之處出現兩道身影,他抱著大衣的手緩緩收緊。
他看見那人湊在她肩窩耳語,她似是不滿足,還要披戴著風雪從車里走出來,一把扯住那人的領子。
她也這樣對過自己很多次,在她索吻的時候。
他若不低頭,她便會軟軟的撒個嬌,說好話來哄他,哥哥,哥哥地叫個不停。而他總是板著一張臉,軀體卻為她彎下了。
可眼前的那個男人卻不需要她低三下四地懇求了,他彎腰,低頭,笑著不知道說了什么,只見顧念笑了,在滿天飛雪里格外動人。男人脫下黑色的西裝外套蓋在她肩頭,她沒反抗,笑意不減。
時茗轉了個身,不再看。他隨手將大衣丟進垃圾桶里,走進車內,輪胎打了個彎,揚長而去。
哪怕是嫉火攻心,他良好的修養和性格也不會讓他做出出格的事。
時茗僅僅雙手緊緊地扣著方向盤,保持穩定的車速。如果忽略那似是要爆出來的青筋,他看起來與平時一般無二。
時茗嘴角帶著嘲諷的笑,眼中一片狼藉和落寞。
他的愉悅,他的心疼與不舍,都是笑話。
他說呢。她今天怎么那么著急,那么熱情,不過是為了快點去見另一個男人罷了。什么多讓他休息,不過是支開他,另尋新歡罷了。不,不是新歡。
時茗當然記得他。秦悅為數不多的前任之一。商場上總是多少有點裙帶關系的,她的一腔孤勇不會成為她戰無不勝的利刃,反而美貌可以。
“適當地談戀愛,增加企業與自身曝光度,利用情侶關系奪取其有利的地方,比你埋頭苦干強的多,也來得更快。”
這還是他親手教出來的。
顧念那時初入商場,倔強又心高氣傲,不恥這種卑劣的行為。卻正值股市動蕩,他再次提出這種方法,而她已經不得不舍自己保全大局。他逼她成長起來,卻也將她推遠了。裴俞戚,是她交往過的時間最長、投入精力最多,也是得到最多的人。那時候顧念問他,“哥哥,你覺得他怎么樣”他是怎么答的他說,“秦總的婚姻,應該過問秦老,不能自己定奪。”他明知秦悅最恨秦老的干涉與束縛,他卻還是這樣做了。但他是真的氣急了。他氣秦悅說愛他,卻在別人懷里巧笑嫣然。她對他說的“我愛你”,也會說給別人聽。他嫉妒,他憤怒,卻無能為力。他只能將秦老搬出來,提醒她肩上背負著什么責任。時茗沒有料到她會將裴俞戚帶回秦宅,歷屆男友連她的私人住宅都尚未踏足,一個花花公子,卻能這樣討得她歡心,也討得秦老的歡心。那他又算什么呢?她的戀愛啟蒙老師?顧念說愛他,可這愛卻給了許多人。他有奮不顧身的勇氣,可她連一個認真的眼神都不愿給他。她或許并不需要他為她赴湯蹈火,她只需要在她需要的時候有人可以出現在她身邊。這個人可以不是他。可以是任何人。還好這件事后來不了了之,他不知道為什么她和裴俞戚分手了,但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知道她并不在意。那他在她心里,大概連螻蟻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