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當中，斯凡瑞吉.圖爾賽克怔怔地看著“黑手”那死相慘烈的尸體，嘴角抽動了幾下，便轉身離開了。

里爾在說出那句話之后便暈倒在了地上。

多納.印達似乎也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進展成這樣，便只能宣布審判中止，“黑手”與惡魔交易丟了自己的性命，倒也是省去了水手們把他運到海上的工夫。

“諸神啊……請停止大史凱利格的血腥吧。”他立在那里，長嘆一口氣。

克拉茨讓侍從們將昏迷的卜夢師抬回凱爾卓去，他臨走時瞥了一眼正在被搬下巖石已經全身冰冷的霍格，從那只獨眼中克拉茨看到的是他久違的恐懼。

與“他”做了交易，便沒有回頭路了嗎？

里爾在被抬回凱爾卓的路上也一直處于昏迷狀態，他咬緊牙關，渾身發抖，像是發了高燒。

克拉茨跟在后面，一路眉頭緊鎖。

回到城堡，奎特族長一招手，“請莫斯薩克祭司來。”恐怕不能再拖延了，他想。那個鞋匠的交易看來必須要盡快達成才行。克拉茨從里爾嘴里聽到的聲音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那天晚上的。他不可能聽錯。

那個怪物一樣的侏儒，奎特族長已經在竭力不將其視為不詳的象征。

莫斯薩克從實驗室門口出現，慢步朝這邊走來，“里爾？”

老祭司觀察了一下里爾的氣色，“是凱里希說的那種情況發生了嗎？”他掰開里爾的嘴，朝里面瞧了瞧，“我那里有一副藥，能給他穩定的睡眠。”

那是凱里希與他的約定。作為一個重要的研究對象，里爾在莫斯薩克這里可有著不算低的“地位”。大祭司拿出一瓶青綠色的藥劑，然后讓人去叫鄧克，讓他拿來之前凱里希給他們的那個“安神丸”。

這兩種藥作用于同一個人身上，會讓人進入強制性睡眠。不過里爾目前這個情況，強制睡眠也算是好事了。

等他睡著了，就將他送去那個夢之洞窟……

克拉茨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他并不怕死，更多的是與魔鬼進行交易之后的后怕。可是契約既然已經達成，那自己就要履行。

那個叫鄧克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側廳門口，手里拿著什么東西朝這邊走來。

可是他突然被擋住了。

溫格堡的葉奈法臉上帶著一種讓人看不透的神情，她邁著淑女的步伐優雅地走來，黑色的禮服裙擺劃過凱爾卓的地毯，像是海浪從沙灘上溫柔地退潮。

她在眾人面前站定。

“你來干什么？”大祭司明顯有些不快，術士這個群體，恐怕是最能體現出“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個道理的了。

“他顯然是遭受了詛咒。”女術士看了一眼里爾，身后的鄧克停下了腳步，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眾人，隨后便識趣地拿著藥丸垂手站在克拉茨族長身后。

葉奈法的手掌按在卜夢師的額頭上，一股淡紫色的光霧氤氳在半空中。

“你在使用讀心術？”莫斯薩克的表情明顯有些不快，“這種法術怎能輕率地使用？”

里爾依舊在顫抖著，女術士皺了皺眉，站起身來，“情況有些復雜，應該搭配魔藥進行處理，他的意識里面有東西。”

莫斯薩克用法杖使勁戳著地面，“葉奈法小姐，請你清楚一件事，里爾是凱爾卓的客人，你也只是凱爾卓的客人，這樣的行為你是否認為僭越了規矩呢？”

葉奈法沒說話，她紫色的眸子看了一眼沒說話的克拉茨。奎特族長由于愧疚和恐懼露出的神情被她盡收眼底，女術士撇了撇嘴，沖著里爾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朝著凱爾卓外走去了。她也沒有再說什么。

在門口，她見到了疲憊的多納.印達。

“女術士小姐，恕我不能與您同行了，我恐怕還要在大史凱利格處理一段時間。”葉奈法即將啟程前往印達斯費爾島，在那個方向她捕捉到了熟悉的魔法擾動，這代表著希里雅曾在那里出現。

克拉茨長嘆了口氣。

里爾很快被放在了實驗室的臺子上，只有鄧克被允許和他一起進來。莫斯薩克不認為一個來自諾維格瑞下水道里的小孩，會對這滿屋子陌生的瓶瓶罐罐有所認識。

鄧克摘下兜帽，把手里的“安神丸”塞進里爾的嘴里，莫斯薩克隨后示意他讓開，然后捏住里爾的下頜，將手中青綠色的藥劑灌進他的口中。

鄧克環顧四周，這里可真大。不遠處有兩三個棕熊尸體做成的標本，看起來和真的一般無二。

里爾逐漸停止了顫抖，大概兩分鐘后，他的呼吸平穩起來，顯然是進入了睡眠。

鄧克長出口氣，“老先生，里爾先生應該沒事了吧。”

莫斯薩克似乎沒聽見他的話，他轉身將藥瓶放在架子上，擦了擦手，“你叫鄧克對吧？”

“是的，老先生。”鄧克低著頭說。

“兩天之后，你將坐著海旗號回諾維格瑞。”

“……什么。”鄧克愣了一下，他沒能瞬間消化這句話。

“具體的情況奎特族長會跟你說，”大祭司示意他可以離開，“守靈宴已經結束，里爾會留在這里。而凱爾卓不是酒館，孩子。”

……

里爾驚奇地發現，自己這次是從精神空間之中醒來。

他拍拍腦袋，發現自己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黑手的死亡、黑色的石頭，還有剛特.歐迪姆，鏡子大師。

他注意到自己的精神空間閃著一股淡淡的紅光，從四周的空間邊界反射過來，就像注視著一面鏡子。

這一定是巧合，他搖搖頭。

自己的意識在這里，就說明身體還沒有醒來，不知道在外面是什么情況。他嘗試離開夢境，卻失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經歷了無數次嘗試，里爾終于抓住了醒來的感覺，從精神空間里將意識逐漸外放，他似乎已經能夠感知到自己的身體。

里爾睜開雙眼，沒來得及松口氣，便看到了面前站著一個人。

呃……他到底是不是人，這一點還有待商榷。

剛特.歐迪姆沖他微笑了一下，眼神里面卻只能看到蔑視和嘲弄。

“在這里，你基本沒有可能逃脫，帶著你的秘密。”他說。

里爾現在腦子里有三分清爽，三分憤怒和四分不知所云引起的尷尬。面前的這個高維度生物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他心里疑惑著。

周圍的環境格外陌生，這里不是凱爾卓，不是莫斯薩克的實驗室，更不是諾維格瑞。

這里是一個山洞，周圍的溫度低地可怕，里爾打了一個哆嗦。

“什么秘密？”他看向那個鞋匠打扮的光頭。

“噢，我忘了，”鏡子搖搖頭笑了笑，“你沒有我的記憶，我動了手腳。”

他一揮手。

里爾瞬間感覺大腦中沖進了許多如浪涌一般的記憶，在夢中與剛特的會面，此時重新回到他的腦海。

卜夢師捂著腦袋，緩了好一陣子，才從地上坐起來。

他愣住了。

就在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漆黑的山洞深處，有一只閃耀著藍色光芒的巨大鯨魚在天上游弋，驚起周圍的一群小魚——小魚也是藍色的。

這等景象一下子就將一個名詞塞到了里爾的嘴邊。

“這里是夢之洞窟？”

剛特.歐迪姆的表情又一次罕見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