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艾昕正式開啟了正常的大學生活,校園的一切是那么新奇,選課、占座、班級活動、學校比賽……她迷失在找教室的路上,她覺悟于珍藏萬書的圖書館,她享受著正午體育課操場的陽光,她失落于深夜花園海棠樹上的鶯啼……
大學的課外活動是如此豐富,多數人都會積極加入各種學生會和社團,當然了這里面不包括像陶新雨這樣好吃懶做的同學,她對這些組織沒有絲毫興趣,除非學校成立一個吃貨社團她可能還考慮考慮,就是這樣的她卻被艾昕死皮賴臉地硬拉去報名學生會文藝部,艾昕第一次意識到了不愛夸人的她竟然能這樣變著各種花樣地拍馬屁,圍繞著軍訓操場陶新雨的一展歌喉夸耀她天籟之音,仙人下凡,如此優美動聽,觸及心扉,鬼神共泣,驚為天人……她要不加入文藝部簡直是學院的莫大遺憾、學校的巨大損失,學生會缺了她簡直輪轉不下去,更何談展望未來、發揚光大了,艾昕就這樣在陶新雨耳邊不停嘮叨,不間斷轟炸了一天,陶新雨塞耳也無濟于事,實在受不了,終于同意去報名。
“還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我可給你說好了,我看好的那箱零食大禮包你要給我下單咯,不然免談!”
“沒問題,小雨雨,回來我就給你買了!走走,再晚學生會的都回去了!”艾昕拉著陶新雨往樓下學生會報名點走去。
“這還差不多,我給你說我報名了最后進不去你可別怪我啊。”陶新雨說。
“怎么可能!你這么完美無缺除非他們眼瞎了才不要你!”艾昕斬釘截鐵地說,生怕陶新雨打退堂鼓。
陶新雨想了想又說:“那你呢!你不報文藝部那我也不報了。”
“唉喲我的姑奶奶,都答應給你買大禮包了怎么還要糾結于我報不報呢,你報了就是賺到!”
“我聽出來了!艾昕,你就是個慫包!自己想參加學生會又不敢報名,把我安插進去給你打聽情報呢!我才不干,我一個人去什么什么部有啥意思,不去不去!”陶新雨說完就要扭身回宿舍。
艾昕趕忙拉住她,“我求你了小雨雨!再下這層就到了,咱們去報名吧!以后你要哪天不想去我就去幫你點名可以嗎?”
陶新雨瞪了瞪眼睛,“你不陪我,我哪天都不想去,你說這樣何不如你自己去報名呢!”陶新雨接著開心地拍了拍艾昕,“你這么一說,我這么一想,那學生會還蠻有趣的哦,能見到陳爍就更有趣了!走一起報名吧!你要不報我就回去,我給你說好咯,你自己想想!”
艾昕面朝窗外,她咬緊嘴唇,思忖片刻然后轉頭對陶新雨說:“好,我也報名好吧!走走走走!”
兩人報完名沒過幾天就到了學生會面試,下課吃了晚飯,艾昕和陶新雨找到面試教室,雖然不感意外,一幕畫面還是讓她柔弱而敏感地心扉一緊,陳爍正和Emily學姐近坐在一起相談甚歡,她不知道如何躲閃他們的目光以及應付接踵而至的追問,這一刻她是如此自卑呀,她沒什么才藝更沒什么才干怎么有臉加入文藝部呢!坐在教室里的大拿們越是優秀越讓她自慚形穢,那一刻她甚至想裝作走錯教室扭頭就跑,還好陶新雨的體型夠大,她躲在她身后沒馬上暴露,但陶新雨的存在感實在太強烈,那天來操場表演的師哥師姐們立馬認出陶新雨轉而向她打招呼,陶新雨身邊的艾昕就像百合花上的臭蟲被揪出來了,“艾……艾昕,是叫艾昕嗎學妹,咱們開學報名那天見過的!”Emily過來對艾昕說。
果然是沒什么存在感,Emily學姐都忘了那天和陶新雨一起唱歌的就是她,沒等艾昕開口陳爍就替她回答,“是,她就叫艾昕,艾昕同學,你報名了文藝部啊!”
“哦…嗯…”艾昕都沒勇氣說出“報名”那兩個字,“我……和陶新雨一起。”
“好的!歡迎歡迎!”Emily一邊說一邊在名單上尋找她倆的名字打勾,接著又對她們說:“兩位學妹先找個位置坐下吧!面試馬上開始了,待會兒叫到你名字上臺就行。”
“嗯好的。”艾昕心如麻繩緊擰在一塊兒,她如此膽怯,憂慮自己到時站在臺上發言會發顫結巴出糗,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和陶新雨往座位后排走去,耳神經卻高度集中的監聽陳爍和Emily的對話,Emily叫陳爍快點準備,面試順序馬上到他了,陳爍不以為然,嬉笑著說他還要面試嗎,叫Emily學姐黑幕他就行了,Emily晶瑩剔透的眼眸瞪了陳爍一眼叫他別亂說話,陳爍乖乖閉口。
隨著教室里的時鐘秒針嘀嗒輪轉,艾昕的心跳越來越急,身子越來越僵,緊張的情緒壓迫她喘不上氣,只能大口深呼吸,心里一遍一遍默念準備的自我介紹,當面試開始,上臺一個又一個同學,艾昕根本沒心思留意他們說了什么,只配合地拍拍手鼓鼓掌,甚至于沒在意陳爍在臺上演講如何流利,對答如何自如,她陷入無盡的惶恐中,無法自救……“艾昕,艾昕,艾昕學妹。”Emily在叫她的名字,艾昕仿佛已身處真空失重的茫茫太空,和他人不在一個世界,一旁的陶新雨戳了戳她的大腿她依舊不為所動。“艾昕,艾昕同學!”終究還是陳爍的聲音把她抽離了煩亂思緒,重回人間,“哦我在!”艾昕像踩上蹦床一下從椅子上彈起。
Emily朝她揮揮手叫她上臺,到她面試了,陶新雨給她加油打氣,叫她放輕松,她面如死水的看了她一眼,艱難擠出了一個鬼臉,然后如志士慷慨就義一般向前走去,踏上三尺講臺,轉身面對底下的評委,四個學長學姐坐在第一排,手里拿著筆在白紙上劃拉著,第二排靠窗的座位就坐著陳爍,他怎么還沒走,難道專門等著看她出糗嗎?對著臺下四五十張陌生的面孔,和他那捉摸不透的目光,艾昕緊張到了極點,身體僵硬地像一塊鐵板,聲帶卡殼,開場白到嘴邊卻不敢開口吐一個字,她多害怕那帶著口音的普通話遭人嘲笑,艾昕,你看你多狼狽,你就是這么的怯弱!
“你知道嗎?其實你聲音真好聽、干凈、清澈、空靈,像家鄉的溪流聲,當你站在臺上,對著臺下演說,那將會如綿綿細雨,潤澤人心。”無法啟齒地艾昕的腦海里竟然冒出這樣一個聲音,這樣一個在她生命中無關緊要、沒多少交集的人的聲音,那是在高中教學樓的天臺,一個男同學對她說的話。
那是高二的時候,語文老師布置作業,每次他的自習課年級辦沒有統一安排的話,他都要抽一個同學上臺朗讀自己的作文,題目自擬,題材不限,保證每個學生都有一次上臺發言的機會,那天晚上的自習課就要輪到她,下午吃完飯,她早早回到教室,抽出改了數遍作文,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朗讀一下,她來到學校天臺,放眼望去,視野開闊、無人打攪,她來到雨墻一角,拿出寫好的文字,開始朗讀開場白,念了幾句不滿意,又重新開頭,輕風拂來,她的長發如柳枝輕蕩,聲音和著空氣飄向遠方,終于她把作文過了一遍,她知道要是面對全班同學肯定不會這么順暢的,她完全沒有自信,只能盡力而為了,這時同班同學鐘大河竟然從另外一道墻下站了起來,滿懷笑意地向她鼓掌,“寫得真好,真有幸能提前聆聽你的演講。”
鐘大河突然地出現讓她驚詫不已又羞愧難當,田字形的天臺有那么多暗角,她只是草率地望了一眼就料定沒有別人,誰又會想到鐘大河會這么早就來到天臺呢?一想到剛才的一言一語都入了他的耳朵,甚至暗暗的自責都被他聽到了,艾昕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始自終他怎么就不吭一聲呢?一點動靜都沒有,真是個討厭的人!
“你怎么在這兒?”艾昕有些不滿。
“哦……一天上課上得腦袋發脹,就上來透一下氣。”
艾昕想吐槽他一句又難以開口,雖然和鐘大河在同一個班,卻和他沒說過幾句話,關系如此一般,所以她現在才這么羞赧為難。
“那個……艾昕,我不是故意躲在這邊不出來……”鐘大河撓撓頭,糾結片刻接著說:“……可能你有點緊張,沒事的,你知道嗎?其實你聲音真好聽、干凈、清澈、空靈,像家鄉的溪流聲,當你站在臺上,對著臺下演說,那將會如綿綿細雨,潤澤人心。”
艾昕不敢自認她的聲音有他形容這么優美,只當他是恭維了,她對他說聲謝謝,鐘大河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他不好再繼續待下去了,和她道了別,轉身就朝樓道口走去。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艾昕竟然會想起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同學的話語,又竟然激起了她那所剩無幾的自信,她再次認真看向臺下,只覺得那一雙雙緊盯著她的眼睛也變得寬容了,“學姐學長好,各位同學晚上好,我是環境工程一班的艾昕,我來自兩千公里外遙遠的陸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