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長這樣？”

王歡喜整個人呆住了，面具下不是她想象的傳統西方的長相，而是一張稱得上是溫潤如玉的東方面孔，他睫毛濃密微翹，有一雙惑人的桃花眼，認真注視你的時候，那眼尾的弧度讓人心醉，再看他眉形古典自然、鼻梁高挺秀麗，薄唇因驚訝而微張，透露出一種懵懂的情緒，五官輪廓深邃卻不銳利，只有種溫和、謙遜的俊美，讓人望之便產生好感，像是畫里走出的英俊書生，眉眼中都泛著書卷氣。正所謂竹蘭君子、端方有禮，梅菊士人，東方雅韻。

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有難心事，他微微嘆一口氣，憂郁的表情就變為了一種無奈的溺寵。

“我為什么不能長這樣？”

他手持銀色的面具緩緩站起來，然后無奈的看著王歡喜。

“你這名字，和穿著打扮，都不像長這個樣子的人。”

王歡喜感覺很玄乎，他這個長相再配上西服——當然不是這樣騷氣的粉色，隨便夾一本書在手中都是大學老師的模樣，完全不像搞藝術的。

她印象中的藝術家們應該長的更野性，五官總能展現處一些標志性的執拗，怎么來說都不會是這樣溫潤儒雅的氣質。

“不好看嗎？”他溫和一笑，眼中有歉意。

“沒有，完全沒有。”

王歡喜捂著臉掩飾尷尬，為自己莽撞的舉動道歉，“對不起，萊迪，我為我剛才的舉動道歉，你既然帶了面具就一定有你的原因，正如你從不問我在哪里工作有什么背景，我應該尊重你的決定。”

“沒關系，歡喜，朋友間本就不應該遮掩面容，是我不夠坦誠，但我的確有難言之隱，現在還不方便告訴你，抱歉。”

王歡喜其實最討厭這樣客氣來客氣去，但是萊迪是那樣真誠，這讓她也不由得真誠起來。兩人漫步在新的展室長廊，聊起了各自目前的狀況。

“你是在為聯邦政府工作嗎？”萊迪溫聲的問道。

“是的，準確來說是為空中監獄，因為我只想抓住616號。”

萊迪表情很精彩，他糾結的看了王歡喜一眼，然后贊嘆了一句，“好理想。”

“我知道他很難抓，沒關系我會努力的。”王歡喜總感覺萊迪的眼神怪怪的，卻又不知道為什么。

“那你呢，萊迪，聽聞你最近被聯邦警告了，說是作品隱喻聯邦？”

“藝術沒有立場也不需要立場，我只研究美麗的藝術品，從來不摻和那些無聊的事。”

“這樣挺好，但萊迪你也要警惕，政治家們需要藝術文化界的支持，你不站隊他們也許會逼你表明立場。”

“歡喜，你真的變了很多。”萊迪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她，眼里是王歡喜看不懂的情緒，竟然有些像欣慰的老家長？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總歸是善意的。

王歡喜同萊迪聊到很晚，最后兩人從現狀聊到未來，這時候王歡喜無話可說了。

“怎么了，歡喜？你對未來有怎樣的看法？”

“還沒有設想。”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中慘然一片，她已經很久沒考慮過未來了，因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在同抑郁癥抗爭，現在都難以想象有就更別提想什么未來。

“沒關系的，歡喜，我們都還有很多時間來想，如果你想到了可以與我分享，我隨時都在。”

心中暖洋洋的，兩人又聊了好一陣，知道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兩人才依依不舍的離別。

王歡喜想起了那日與阿爾娜告別，小姑娘最后的淚水滾燙，幾乎灼燒她的心。

萊迪，總有一天我會離去，希望那時候你不要怪我不告而別。

最后朝身后擺了擺手，王歡喜在回空中監獄的路上按下了應答機的按鍵。

大概半個小時之后，孫皓的投影在空中監獄天梯的臺階上出現。

“這么囂張嗎？”

“一點也不，真正囂張的你還沒見過。”孫皓笑了笑，然后指引著王歡喜來到了特殊的傳送門附近。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個復古客棧的地下，王歡喜在客棧中見到了孫皓本人，兩人再次步入一條條蜿蜒的隧道中，最終來到了改造室門前。

“進去吧，我的朋友，很快你就會見到最真實的自己。”

半信半疑的王歡喜踏入了實驗室的門，然后僵硬地躺在休眠艙里，與在空中監獄里接受的同化改造類似，這里的變異改造也一個管子連接在了她的頸椎。但她并沒有感覺到不適，甚至有種嬰兒在羊水中的安全感。

隨著藥液的推入和光波的變幻，王歡喜的樣貌開始有了變化，眉眼逐漸由精致的芭比轉變為極有個人特色的東方面孔，她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單眼皮薄而嫵媚，能想象睜開后是多么撩人的一雙眸子；鼻子的弧度自然而順暢，卻不是那么精致；鵝蛋臉的下頜處微有棱角；而且薄唇不做表情嘴角時自然向下，這大大削弱了魅氣而為她增添了許多距離感；正所謂有惑人之皮而無誘人之骨，叫人忍不住接近卻又無法觸碰。

她的身材也緩緩發生變化，完美的比例轉變為中等的個子，胸部曲線漸漸平緩。腰身還是纖細，腿的長度也很可觀，但都遠沒有之前的逆天。

王歡喜醒來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的變化，和第一次在這上面醒來時一樣，她左掐掐右捏捏，發現身體沒有任何僵硬的感覺，感覺起來就像是原裝。

她從休眠艙中走出，靠近了一個視覺效果較好的玻璃門，她在那上面看見了自己如今的樣貌，“嗯？”

竟然和現實中的王歡喜長得差不多，只不過身材比例更加勻稱，不是那么胖也沒有那么矮，就像是減肥后又長了個子的她。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她摸摸自己的臉思索了一會兒，終于走出了實驗室。

踏出實驗室就聽見了孫皓疑惑的聲音，“怎么這么久，是出現了什么問題嗎？616！！！怎么是你！！”他后面的語調幾乎要揚到天上去。

王歡喜耳中嗡鳴一聲，幾乎沒聽清他說什么。

“你說什么？”

“上次見到你還是在宣誓大會，沒想到今天在這里見到你！”

王歡喜感覺有什么地方出錯了，她皺著眉頭郁悶的問道，“你先平靜一下，說明白點，616號長得與我一樣？”她指著自己求證。

孫皓愕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愚蠢的錯誤，連忙點了下手腕的聯絡器，一個虛影突然出現。

“齊樂，我遇到一個疑似616號的新人，她已經改造過了，一定是真實樣貌，該怎么處理？”

模糊的圖像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突然湊過來籠罩了王歡喜全身，一種不容忽視的被監控感讓王歡喜汗毛倒豎。

“基因匹配度100%，是她，帶她回來。”無法辨別的電子音說著極其簡要的命令，王歡喜愣了一下，她真的是616號么？

不對。

王歡喜低著頭思考，眼神冷得能透出冰碴。

如果她是616號，那么任務無意義，所以只要她還想完成任務，就要堅定信念。

她不是，也不可能是。

心中滋長的懷疑被王歡喜掐斷，她必須確信，她是守衛者陣營，任務“追捕616號”。

所以，她為什么被安上616的身份？

一是革命者為了保護真正的616在混淆視聽。

二是守衛者利用假的616引蛇出洞。

無論是哪種原因，都令她十分憤怒。

想控制利用她嗎？那就要看看對方有沒有這個能力。王歡喜怒極反而平靜的下來，心中有了掂量，她嘲笑一般扯了扯嘴角，嚇了孫皓一跳。

“616，你怎么了？”怎么陰惻惻的。

“沒什么，逃脫時出了點意外，我現在記憶有損，你能講一下關于我的事情幫助我恢復嗎？”

孫皓愣了一會然后點頭，“嗯，好的。”

“實際上，我了解的不多，”孫皓吞吞吐吐，“只在每年的宣誓大會上見到你幾次，你的地位很高，站在首領的旁邊，總是冰冷的樣子，其他細節就不知道了，因為我們之前沒有實際接觸。”

“就這些？”

王歡喜定定看著他，讓孫浩十分不好意思，“關于真實的你，我就了解這些，但是我知道一些市井間關于你的傳聞。”

“什么傳聞？”

“啊，這個有很多。”

孫皓忽然像打開了話匣子，他滔滔不絕說一了一大堆，這種澎湃的情緒讓王歡喜老舊的情感處理器瘋狂運轉，然后瀕臨關機。

“你知道嗎，很多同志加入變異革命軍的初衷就是見你。”

“十三歲之前616沒出現在大眾視野過，我們知道的都是在13歲之后。”

“我就是在你13歲時炸了聯盟旗臺后開始關注你的！”

孫皓這種崇拜的情緒讓王歡喜很困惑，她不明白一個恐怖分子有什么令人欣賞的地方。這是因為她不知道，在一個人民漸漸滋生逆反心的社會中，公然反抗政府是一種多么偉大的行為。越是離經叛道越受人愛戴，不管你的行為正確與否，只要豎起了那桿反抗的旗幟就會有一批又一批的追隨者。

“說點關于革命軍的。”她打斷道。

“啊，好的，革命軍每隔一段時間會公開訴求，更改政策法令或者允許武裝力量，如果聯邦政府沒有達成我們的訴求，我們就會警告性行動，最初的游行示威，到后來擊毀標志性建筑物，刺殺政要人員等等，在你開始公開行動的五年間，要么是行動主力，要么是指揮者，每次你都留下自己標志性的嘲諷，現在一想起首相那氣紫的臉，我都忍不住笑出來！”

他喝了一口水又繼續說，“這么說吧，你是個出格的反叛者，在革命軍中享有很高的聲望。”

616號是……這樣的么，王歡喜覺著孫皓的話十分夸張，但又忽然想起了她談到616時萊迪的表情，看樣子這個人的確十分”有名氣“。

王歡喜將自己想象成這樣一個囂張狂妄的人，慢慢的代入情緒，然后模仿她的思維方式。她的眼神漸漸冷下去，緩緩失去的所有溫度，透露出一種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