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雪原世界就像是夢醒前從高空落下的感覺，王歡喜猛地睜開眼，抓住身下的被單，弓起身子大口呼吸。

“姐，你怎么了？做噩夢了嗎，別怕，夢里都是假的。”

王歡喜接過她弟遞過來的紙抽，擦了擦滿臉的淚水。

“不是夢。”

她的聲音微啞，舒緩而平靜，似一位經歷許多的年邁者。

王樂天看著她的眼睛呆住了，那里有滿溢出來的憂傷和不舍。

“姐？”

“怎么了？”

“沒事，姐你繼續說。”

“……”

被打斷思路后，王歡喜想了想，然后打算繼續說下去，“我去了一個雪原世界，那里有——”

王歡喜話說到一半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雪原有什么？發生了什么？綠洲，阿爾娜……

“嗯——”她悶哼一聲捂住頭蜷縮在床上。

“姐！”

王歡喜的腦中一片混亂，有什么漆黑的東西在腦中蔓延，遮掩了許多記憶，不僅僅是記憶，她感覺自己正慢慢失去某一種能量，隨者這能量的流失，她能感覺到自己變得越來越膽怯，懦弱，自卑，仿佛又回到了曾經。

“姐，姐你好點了嗎？”

王歡喜緩緩直起腰，她走出屋子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嗯，我沒事。”她眼中失去了一種堅定的光芒，聲音又變得很小，且軟弱無力。

“啊，沒事就好。”王樂天神情復雜。

她擦掉頭上的冷汗，壓下了心中的困惑走出房門，那群親戚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了，老媽在收拾一地的狼藉。

“媽我出去走走。”

“多穿點，晚上涼。”

“嗯，好。”

哐的一聲防盜門關上，王歡喜木木的立在電梯前，腦子亂成一鍋粥。

夢境對她的影響在慢慢減退，那種近乎于憂傷的情緒已經褪去了，她也再沒有考究夢境的欲望。她現在只想漫無目的的去外面走一走。

推開樓棟的門，一陣盛夏的清涼傳來，王歡喜深深吸了一口氣，滿滿的生機的芳香讓人心曠神怡。她從未這樣靜下心來欣賞自然，雖然這樣人工修葺的也說不上是自然。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在景致中散步，心中想著今后的生活。

家里為了她和弟弟的學業真的是做了很大的投入，這樣高檔的學區房租上五年不是一筆小數目。現在她高三畢業弟弟即將升入高二，估計家里的財務支出能減少些。這樣想著放松不少，她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王歡喜走在小徑中，不關注人來人往，只欣賞鳥語花香，沉默著也放松著，放下了心中背負已久的包袱。

她本不應該在意那么多，輕微的社交障礙可以克服，選擇恐懼也能改變，但是嚴重的心理疾病一定要主動接受治療，想起了床底鎖著的抑郁癥鑒定，她幽幽嘆了一口氣，準備回家去聯系附近的心理診所。

“歡喜？”李淑彤朝這邊跑過來，一下子抱住王歡喜，王歡喜忽然有種詭異的熟悉感，沒有推開她。

“歡喜，你也出來跑步嘛，我們以后可以一起跑呀，早上也可以，我就有伴啦！”

“抱、抱歉”

“那好可惜呀。”她把頭埋在王歡喜懷里蹭了蹭，蹭的她汗毛倒豎。

“不，不好意思，我要回家吃飯了。”

王歡喜撒腿要跑。

“欸！歡喜！”身后傳來李淑彤喊出來的清亮聲音。

“你認為阿爾娜這個名字怎么樣？”

王歡喜根本沒聽清，只招了招手當作回答。

李淑彤貓眼瞇出一個委屈的弧度，小嘴一噘。

她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哥，歡喜果然忘記了。”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沒事，總有一天，她回想起來的，總有一天我們能在陽光下見面。”

王歡喜拋下剛才奇怪的感覺，回家上網查了查心理診所，很快她聯系到一個心理醫生，但昂貴的診金讓她望而卻步，最后她只能自己在電腦上查找相關資料，為自己確定了暫時的治療方案，抽出時間要去打工了，她不能讓家里知道有關心理疾病的事，至少在王樂天高考之前不能讓他們知道，家中的財務根本支持不了正式的心理治療。

網絡上大量的資料顯示，自主心理治療，最好要加入社會團體參與集體活動。

她想也許早上也可以和李淑彤一起跑步，又突然想起李淑彤怪異的舉動，她瞬間放棄了這個想法。在沒有社交圈子的情況下網絡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可以嘗試一下網絡游戲。

“小天，你上次說的游戲叫什么名字？”

“啊，是虛擬世界，一個很有意思的仿真游戲，我半年零花錢攢了一個頭盔，專門玩這個游戲的，姐你要試試嗎？”

“嗯，我想試試。”

王歡喜戴上頭盔登錄游戲，眼前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文字框。

【請玩家填寫昵稱】

“王歡喜”

【請玩家塑造身體】

眼前出現了一個身材比例適中的女生模型，旁邊是五官微調和身材外貌微調的各種按鈕。

王歡喜心中涌上來一陣恐慌。

要捏一個什么樣的人才好？她試著動了一下按鈕，卻怎么都達不到心中滿意的程度，明明知道這個模型沒什么意義，但就是按不下確認的按鈕。糾結了很久，眼前發昏，幾乎要脫力暈過去。反復的變換人物的長相，眼睛、鼻子，衣服、腿長等等，看得她眼睛都發紅酸痛也沒選完。

算了，不玩了。她正要把頭盔拿下來，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她躺在一個怪異的床上，面前是一個浮在空中的金色文字框：

【歡迎來到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是一個科技極度發達的世界，物質生活的發達讓人們開始瘋狂追求極致的完美，藝術品的完美，文學的完美，和外形的完美，很快人們的審美不斷同化，長相身材都趨于黃金比例的完美，甚至性格都越來越接近。人們漸漸失去了差異性，產生了不可挽回的嚴重后果。】

【請選擇陣營“同化守衛者”or“異類革命者”】

【同化守衛者是減少差異性一方，他們追求極致的完美和趨同，極端個例甚至通過基因編碼改變自身的性格特征或者思維方式】

【異類革命者追求個性的解放，他們抵觸審美一致性，拒絕被同化，甚至私下組建了反叛軍試圖通過武力反抗推翻目前的社會規則。】

突然出現的信息讓王歡喜懵了好一陣，緩過神來她伸手捏了捏身體的觸感，這完全與游戲中的感覺不同，怎么回事，剛才她不是在玩虛擬世界嗎？難道是什么隱藏的彩蛋，不應該，目前的游戲水平達不到這樣真實的效果。

“退出游戲”

【請選擇陣營】

“退出游戲！”她幾乎有了哭腔，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轉瞬被王歡喜拋擲腦后。

竟然無法主動退出，這要怎么辦，該怎么辦。

“選擇同化守衛者。”

她顫抖著雙手選擇了看起來比較安全的守衛者陣營，沒有接觸過游戲的她根本不知道，兩方陣營，沒有一方又安全可言。

【恭喜成為同化守衛者一員，任務一“抓捕616號逃犯”，任務獎勵“同化”能力一份】

抓逃犯？太奇怪了，這簡直讓人接受不了。

王歡喜抹著眼淚從奇怪的床上爬起來，看了看周圍的景象，對面金屬屏幕映出的臉讓她十分驚訝，這是一張類似芭比娃娃的臉，美到極致卻也沒有特點到極致，試著做了下表情，沒有任何僵硬的感覺，就像是它原本就長成那樣。

這真的是游戲么？怎么如此真實？

再看看身體部分，曲線起伏有度，腰身比例適當，踏在地上看自己的兩條大長腿，王歡喜忽然有種荒誕的感覺——她快愛上這個虛假的皮囊。她從未以這個角度觀察過自己的腿，也從未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美麗無暇。深吸一口氣穿上了旁邊疊放好的衣服，王歡喜走出了這個類似實驗室的屋子。

踏出這個屋子，眼前的一切讓她瞪大了雙眼，懸浮在空中的街道，和自由在空中漫步的人們，科技如此發達的世界竟然能夠與自然如此和諧共存，是的，這里到處是草地和樹木盛長，各類鮮花怒放，無論時節無論品種，都保持著自己最完美的一刻，為人們所觀賞。

但是過于持久的表象很快讓人感受到怪異，除了最初的驚訝，王歡喜一點也不覺著這些東西美麗。

美好的東西最令人心動之處在于他們總有消逝的一天，這樣的場景只會讓人覺得虛假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