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面之后,李俊雄給韓夢潔講了一個故事。
“小時候,我家住在上海的郊區,或者說就是農村。我記得那時候家里有地,有田。媽媽每天都辛勞的下地工作,而她也愿意比別人多花心思。所以每個季節,我家地里都可以有不同的瓜果蔬菜摘來吃。這讓周圍的很多小朋友都很羨慕,每每聽到小伙伴們的稱贊,我心里自然也很是開心。
我的爸爸,早些年是村子里的一名會計,后來村子搞建設,爸爸當上了村干部,開拓進取,奮勇爭先,便在他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建廠子,找路子,拉投資,抓生產,幾乎每日都是早出晚歸。有時回來的時候已是深更半夜,但天光未亮就又匆匆地離開。
記憶中,那是個夏天,我還沒上小學。有次和小孩伙伴白天在水塘玩了一天水,回家后晚上就開始發燒,去看了村里的醫生,說是風寒,吃了藥,睡一覺就沒事了。
但一連好幾天,高燒不退,爸爸出差不在家,媽媽到處求人,最后還是搭了楊大叔去縣里送貨的車,才輾轉到了縣里去看病。縣里的老醫生說,可能是腦膜炎,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這孩子怕是不行了。媽媽哭著求他想想辦法救我,老醫生說這病只能去城里治。
在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城里是離我們很遠的。人生地不熟,身上的錢也不多,沒辦法,媽媽只好抱著我,再次搭乘楊大叔的車回到了村子里,再做打算。
就在這走投無路的時候,爸爸回來了,模糊的記憶中,爸爸旅途勞頓的樣子很是疲憊。但聽媽媽哭著講完我的病情,二話沒說,就推來了家里的摩托車。就這樣,媽媽抱著我坐在他的身后,我們一家三口趕赴了城里。
我坐在中間,發著燒,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我不知道那天的摩托車到底開了多久,只感覺,一直開,一直開……直到它停下來。
我以為到地方了,睜眼看看周圍,我們卻還是在路上。原來,是摩托車沒油了,不過好在距離城里的距離也不遠了。爸爸把車子往路邊一扔,背著我一步一步的再次前進。
然而沒過多久,天卻開始下起雨來,雖然不大,但我們沒有雨具,很快我們三個就都被雨淋濕透了全身。我在爸爸的背后瑟瑟的發抖,爸爸語氣很堅定的告訴我一定要堅持,說只有堅持才是爸爸的好兒子。
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我們遇到了一位,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的好心人。迎面從雨中相逢,得知我們的情況,把他的自行車義無反顧的交給了我們,隨后又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雨衣脫下來給了爸爸,然后就消失在了雨里。
雨衣再大也是遮不住三個人的,于是爸爸媽媽把雨衣只給我一人穿上。為了節省體力,媽媽決定只讓爸爸帶我一個人騎行。臨別時,媽媽在耳邊叮囑我,抱緊爸爸,你是媽媽心目中的男子漢,媽媽愛你?!?
講到這里的時候,李俊雄和韓夢潔兩個人相對而坐,卻都已是淚流滿面。一個沉浸在回憶里,一個沉浸在他的回憶里。
“我就一路那么緊緊的抱著爸爸,堅持,再堅持,……到看見醫院的那一刻,我終于再也堅持不住了,閉上了雙眼……
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醫院干凈的病床上,手上輸著液,爸爸在身旁。他熬紅的雙眼,憔悴的面龐,只因我的醒來,便又微笑如常。
后來,經過住院治療,我的病好了。爸爸卻因為長久的勞累和這次長時間的淋雨,左肩落下了肩膀痛的毛病。之后多方醫治,卻只能緩解,而不能痊愈。但每次談到這件事的時候,他總是笑著說,一個肩膀疼,換一個兒子,值!”
故事講完了,兩人都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最后還是韓夢潔先開了口:“你只需要做出你的決定就好,無論那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公司的負債情況極度糟糕,這其中原因雖然有很多,但現在能夠挽救的,只有和房地產商的千金聯姻這一條路。我爸中風還在重癥監護室里,有些擔子或許是時候由我來承擔了?!崩羁⌒鄣膬刃氖值耐纯?,但還是咬著牙說出了這些話,“夢潔,如果你相信緣分,或許……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們的命運還會有相遇。說不定,那時候我們就會毫無阻礙的在一起?!?
“會嗎?……也許吧。”韓夢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叫什么名字?”
李俊雄的停頓不是沒有聽到,而是內心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告訴了韓夢潔:“何露?!?
“能嫁給你,她真幸運?!表n夢潔微笑著淡淡的說,目光卻避開了李俊雄的凝望。
夏天夜短,言談間,天就開始蒙蒙亮了。在韓夢潔的一再堅持下,李俊雄一早趕回了上海,她說李父和公司,現在比她更需要他。兩個人在離別之前,又再一次的擁抱,但沒有了親吻。
李俊雄走后,韓夢潔洗了把臉,沒有任何的情緒,她認真的把自己收拾干凈,然后開始打包行李,最后把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她想給李俊雄留張字條,但想了想,還是把便簽紙放了回去。
“我走了,鑰匙我寄放到了物業前臺那里。既然選擇了分開,我們,至少暫時都不要再聯系了。祝你一切安好。韓夢潔”微信編輯完,立即發送了出去。又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區,望了一眼那個他們曾經在一起住過的,那個所謂的家的窗子,韓夢潔平靜的走開了。
下了出租車,一個人一路推著自己的行李箱,直到段曉蕾接韓夢潔進門的那一刻,她才失去控制的放聲大哭。哭得放肆,哭得悲傷,哭得無助,哭得絕望……沒有人聽不出,她哭得有多么得痛……
“哭吧,痛若能都哭出來,或許一切就好了。”段曉蕾環抱著韓夢潔,輕聲的低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