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嘉航的店離市區并不遠，拐出來以后便是一條熱鬧的商業街。顧聞昱知道許意這樣醉醺醺地回去很不妥，許父許母肯定會擔心許意。

路邊剛好有一家冷飲店，他背著許意走進去，小心地將她放下來，扶著她在店里的椅子上坐下。

他對許意輕聲叮囑，“乖乖坐在店里，不要動，我去給你點杯飲料喝醒醒酒。”

韓哲點點頭，乖乖巧巧的，坐在那里，大眼睛不自覺的眨了眨。

他移開視線，狼狽地轉身，去柜臺處點了一杯飲料，“一杯蜂蜜柚子茶，要常溫的。”

這個時候店里人并不多，所以紀嘉航要的那杯柚子茶很快就做好了。他細心地插好吸管，將奶茶杯遞到她手里。許意確實很渴，咕嚕咕嚕就喝完了一杯。

他們在店里坐了好一會。奶茶店里的冷氣打得很足，再加上喝了一大杯有解酒作用的蜂蜜柚子茶，許意的意識也漸漸清明了起來。

葉寧落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的酒勁已經過去了，“你想再坐會還是現在就回家？”

許意翻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居然快八點了，那我就先回家吧。”

顧聞昱頷首，率先走出冷飲店，外面的熱風一下子迎在兩人身上，和冷飲店相比，可謂是冰火兩重天。

往上看是燦爛的星空，昏黃的路燈下照出兩人模模糊糊的身影，夜晚的臨城不失繁華與熱鬧，但仍然朦朧又迷離。

一雙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她不解地看向顧聞昱。

“晚上不安全。”他解釋道。

只是那纖細的手腕卻掙脫了出來。顧聞昱的心好像被人拿刀狠狠剜了幾下，那只手還僵在半空中。這個世上，討厭顧聞昱的人很多，真正肯接近他的卻很少。

葉寧落知道，自己逾矩了。是他在奢求，許意不該是他肖想的，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只是手卻被一雙軟軟的手握住了。淡淡的燈光下，她笑眼彎彎，柔的像是盛滿了醉人的酒。

“直接拉著手就好了呀。”她很果斷地說道。

顧聞昱唇角忍不住往上挑了挑。他仿佛坐了輛過山車，剛剛經歷一起一伏，原本已經沉到谷底的心終于恢復了平靜，漆黑的眼眸里也難得漫上笑意。

“恩。”紀嘉航把許意的手緊握在掌心，沉聲回答。

也許是夜晚的緣故，很容易勾起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許意突然想到，距離高考開始，只有一個多月了。

今夜有閃爍的星辰，照得一方天空微亮，樹上的蟬鳴依然聒噪。許意抬眸看向他，淡淡的月光灑在他身上，襯得他愈發清朗冷峻。

韓哲突然問，“高考完以后，你要離開臨城嗎？”

許意抿著唇，心情有點低落。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是自私的，雖然許意知道顧聞昱并不喜歡臨城，甚至厭惡這個讓他受盡磨難的城市，但是，知道顧聞昱可能要離開臨城，她的心里還是會有點難過。

她知道，顧聞昱離開臨城，會有更光明的前程和未來，但他說不定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幾年下來，她和顧聞昱雖然沒有經常見面，但是也從來沒有斷過聯系。他們都在臨城，只要一個電話，兩人想見面就可以見面。

但是，一旦紀嘉航離開，他們可能就會徹底斷了聯系。本來顧聞昱就不怎么回她消息，有時候就跟石沉大海似的，更別說以后相隔千里了。

顧聞昱眼眸漆黑，并不回答，卻反問她，“你希望我走嗎？”

韓哲扯出一抹微笑，口是心非道，“當然呀，臨城又沒什么好大學，以你的成績，去帝都大學都綽綽有余。”

“我知道了。”聽到這個回答，他并不開心，難得的好興致也降了下去。

她頭腦發熱，明明心里難受得要死，嘴上卻開始說些違心的話，“離開臨城也好，把這里的事情都忘掉，開始新生活。”

葉寧落靜靜地看著顧聞昱，“你會過得越來越好的。”

紀嘉航卻不說話了，兩個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許意心里有些迷茫，顧聞昱沒有走上歧路，也主動和許家解除了收養關系。以他的能力和水平，可以過得很好。可以離開臨城，對顧聞昱而言，肯定是一件特別開心的事吧，許意想。

路邊正好迎來一輛出租車，兩人一言不發地上了車，放開了牽著的手。

葉寧落躺在床上，抽了抽鼻子，有些難過。她是真心地把顧聞昱當作最好的朋友，一直想和他好好相處，也不想見不到他。

她現在只覺得有點后悔，為什么剛剛非要說那些話，搞得兩個人都不開心。明明，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呀......下次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將葉寧落安全送回家以后，顧聞昱一個人打車回家。這段時間，他的壓力一直很大。各種事情，像大山一樣沉甸甸的壓在他身上。比如，關于未來的抉擇，他要離開臨城去往更好的大學，還是留在臨城......其實，最重要的還是關于許意。

只要許意一句話，他就可以義無反顧地留下來，即使是臨城這個他深惡痛絕的城市。

但是，許意卻并不希望他留下來。他一直都知道，許意希望他有更好的未來。許意一直那么努力維持兩個人的關系，不嫌煩地來靠近他，把他從黑暗中拉回。可是許意永遠不知道，他早已經是黑暗中的一團腐肉了，只是本能地向世界里唯一的微光汲取溫暖。

紀嘉航心情有些煩悶，進浴室洗了個澡，再出來坐在床邊。柔和的燈光下，愈發顯得少年眉眼清俊。剛洗過的黑發仍然濕漉漉的，發梢的水珠順著少年修長的脖頸，緩緩沒入精致的鎖骨。

他起身，拿起桌上那個小藥箱。幾年過去了，藥箱沒有絲毫變化，看起來還是那么嶄新。他定期就會擦拭它，從沒讓它蒙上灰塵。

除去葉寧落幫他擦藥的那回，他從來沒有用過它。藥箱里的陳設也維持了和那天相同的模樣，整齊干凈。

紀嘉航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又合上了藥箱。隨后，他走回床邊，將燈光關掉。

房間再次陷入了黑暗里。

今夜，偌大的臨城只是多了兩個輾轉難眠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