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行忽然覺得頭腦一片混沌，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長行，醒醒，我們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到了……哪里？

易長行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躺在一艘船上，面前是一張熟悉的臉。那人俯下身子看著他，金色的長發垂下來，掃在他臉上，癢癢的。

“娘？”

“乖孩子。”女人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臉，觸感光滑而冰涼，“馬上就能見到你爹了。”她輕聲說著，彎彎的眉眼里滿是幸福的愉悅。

我爹……？

易長行依然覺得昏昏沉沉的，頭腦里似乎一片空白，總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隱約還有一絲莫名的恐懼感。他坐起來，迷茫地看著這艘海船緩緩地駛向岸邊，停在了碼頭。

這里好熟悉……

上了岸的易長行帶著暈眩的感覺打量著四周，最終目光停在路邊的一塊石碑上。上面刻著兩個大字，通州。

好像聽說過這是中都離西海最近的地方。

易長行心想。

聽說……是……聽誰說的來著……

他跟著女人走上一條大道，眼前的景象越來越熟悉，心中的困惑卻越來越多。

終于他們到達了目的地。易長行看著這座氣派的宅院，牌匾上燙金的“易府”兩個大字，在陽光下有些刺眼。

身旁的母親，前去通報的家丁，聞訊出來迎接的丫環們，周圍所有人都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而易長行卻覺得十分不安和焦躁。

“二夫人到了！”“二夫人果真是異域的美人兒吶！”“夫人和公子的藍眼睛真好看！”一群聒噪的丫環把易長行二人團團圍住，這一片天真歡愉的氣氛里，忽然傳來一聲雄渾的吶喊：“長行吾兒！”

易長行抬起頭，望向聲音的來處。他看見那個大步走來的中年男子，一襲戎裝，身材并不魁梧，但看上去孔武有力。那人步伐矯健，笑容爽朗地走到易長行身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長行，這就是你父親，易延年將軍。”一旁的母親挽著男子的手臂，眉眼溫柔似水。

而易長行卻條件反射般地甩開易延年的手，一股怒火油然而升，大腦像是失去了控制，只剩下仇恨。

“你這個畜生！”

他死死盯著易延年，握緊了拳頭，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嘶吼出來。

剎那間，周圍一片寂靜，易長行又感到一陣暈眩。他腳下一個趔趄，被易延年伸手扳住肩膀才沒有摔倒。

“長行，你是不是累了？”“快扶吾兒入內休息！”眼前的父母兩人關切地說著，像是剛才的一聲怒罵并沒有發生。易長行腳下虛浮，像是踩在云端一般綿軟，就這樣迷茫著被丫環們扶進了宅院里。

等易長行再次醒來，已經入夜。他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憊，想就這樣再次入睡，卻又不由自主地起身向外走去，像是有什么在召喚著他。

他推開房門，意外地發現院子里燈火通明，易府不知何時擺起了酒宴。母親坐在易延年的左側，挽著胳膊倚在他的身上，另一邊是易府的大夫人，和善端莊。在滿院通明的燭火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客人們喝著酒吃著肉，向易延年夸贊著他新娶回家的異域美人兒。

易長行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只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像丟了什么東西。

“不是這樣的……”

他耳邊忽然響起一陣輕語。

“誰？”他左右看了一圈，卻沒發現有人在他身旁。

“這是你想要的真相么……”

“什么真相？”

“你睜開眼睛看清楚，這才是你的記憶。”

最后一句話忽然變的清晰有力，緊接著人群中傳來一聲尖叫，燭火已經變成了雄雄的烈火，要把一切化為灰燼。

娘，我娘還在那里！

易長行慌忙想要沖進火中，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只能直直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這場大火吞噬一切。

“你看清楚了嗎？”

他最后看見的，是大火中著一襲月白長衫的身影。那人轉過臉后，他終于想起了那聲音的主人，就是眼前的少年。沈檀。

“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