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歧有種預感，這家店一定跟螞蟻有關系。

還未加思索，身體早就先做出動作，推門而入了。

這家店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店里的空間遠比從外面看上去要寬敞的多。

撲面而來的就是混合著機油的皮革味，看來這里并不單單只是售賣帽子。進店了才發現，迎面的貨架上還擺著不少手工制作的皮鞋，以及款式簡潔，看上去質量就很好的牛津包。

范歧向柜臺望去，那里很暗，有兩個穿著考究的紳士正在和里面的人說話，他看不清是誰。大概是客人正在和店主詢問訂單的事，他也不便打擾，只好隨意的逛起了這家店。

原來從外面看，這家店其貌不揚，原以為只是家開在市井的，便利平民生活的普通衣帽店，結果實際看這些陳列的商品，卻不盡其然。

它們做工精良，用料大方，跟外面的市民們使用的衣帽顯然不是一個檔次。

還有不少給人定制的孤品，也被陳列在柜臺上，等待主人來提走。他們都掛著由牛皮繩串起的標簽，隱約能看到貴族家徽留下的印記。顯然這家店還承接著不少貴族的訂單，這讓范歧對看上去就臥虎藏龍的小店的主人更加感興趣。

他拿起一頂帽子走到試衣鏡前比劃，卻不經意間看到了試衣鏡旁的展示架上掛著一批圍巾，上面的格子花紋似乎在哪里見過，正當他沉思時，突然身后來了一個人。

“怎么樣客人，這個帽子還滿意嗎？這款是訂做的，需要預約的哦。”身后傳來有些熟悉的嗓音。

范歧回過頭，才發現這家店的主人不出所料正是螞蟻。

螞蟻換了一身更加隨意的工裝，上身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衫，領口的紐扣為了方便工作也沒有扣上，豐滿的上圍讓范歧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放。

螞蟻這才發現面前這人是范歧，她顯然也有些驚訝，沒有預料到對方會找到自己的店里來。

“原來不是買東西的客人啊，”她也收斂起了剛剛招呼客人的虛假微笑，走回工作臺繼續制作，“如果是來詢問調查結果的話，很遺憾讓你白跑一趟了。目前沒有消息，我也說了調查一旦有進展就會登門拜訪的。”

對方對催單行為很排斥，但范歧顯然是被誤會了。

“是誰告訴你這里的地址的，亨利伯爵嗎？老客戶應該都知道我的規矩，明面的店里不做里子的生意。”她看對方還沒有動作，直接下了逐客令，“如果沒什么事的話就請離開吧，在這里呆著也沒任何用的。”

“我只是在外面閑逛，偶然看到了這家店的招牌，就在想會不會跟你有什么聯系，就進來了。”范歧只好解釋，來緩和當下的氣氛，“并不是來談工作的。”

“既然這樣，那還是買東西的客人嘛。請便，有需要隨時喊我。”范歧沒有撒謊，這樣的說辭也顯然令螞蟻挺滿意，也就任他閑逛了。

“這些都是承接的貴族訂單嗎？”他指了指柜臺上陳列的商品詢問螞蟻。

“沒錯，我也要吃飯的。貴族們雖然喜歡奢華的用具，但誰能抗拒便宜又耐用的東西呢？我這里大部分的客人都是這樣的。”螞蟻大方的承認，“還有不少落魄的貴族，也得在承受的起的范圍內維持體面。”

范歧仔細回憶了那天在名姝館，老板打算支付給螞蟻的高額傭金，“情報商人的傭金都不夠你開銷用度嗎？我從沒想過你也需要為了生計勞作。”

“亨利老爺那樣的大主顧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螞蟻突然意識到對方誤會了什么，捂著嘴笑了笑，“你不會是把我當成了奴役平民的蛀蟲吧？”

“啊沒有這回事。。我只是。。“范歧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對一個勞動者來說，被當成剝削者是一種侮辱。

“你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這些情報都是大家努力得來的，”她托著下巴笑嘻嘻的看著范歧，“既然是大家都出了力，那都應該分到錢才是，我充其量只是幫大家伙找個生意。”

“當然也要感謝有亨利老爺那樣大方的雇主，我這也算是劫富濟貧了，”她絲毫不忌諱說出事實，“大家活著都很不容易，尤其是養小孩，花的錢更是如流水。所以很多工作，我也會優先介紹給家里有小孩的工蟻們。”

“螞蟻——過來搭把手！”從后門那邊傳來一位老婦人的呼喊，她懷里抱著一堆疊的整齊的衣服，用肩膀頂開后門有些踉蹌的走到前臺。

“哎呀，有客人啊，那你先忙吧”，她踮起腳把重負卸到柜臺上，然后甩了甩胳膊，稍作休息。

“不是客人，只是生意上的朋友，麻吉婆婆你這是打算做什么？”螞蟻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走向柜臺。

“教堂的嬤嬤一個半月前讓我替她趕制一批唱詩班的禮袍，為了趕上10月份的圣歌集會。”

麻吉婆婆清點著柜臺上的禮袍數量，接著說。

“我前段時間就一直在趕工，昨天晚上終于做完了。你幫我把這些送到嬤嬤那邊，讓那幫孩子試一下大小，再把需要改動的記錄一下帶回來。明白了嗎？”

螞蟻嘆了口氣，從柜臺下抽出風衣披上，然后將柜臺上的衣服抱起來準備出門。

“等下等下，別著急，這還不是全部。”麻吉婆婆又打開后門，抱了更高的一疊衣服出來，她走到范歧面前，示意讓他接著。

范歧有些懵逼，怎么自己突然開始被指使著干活了，但他還是老實接過了那疊衣服。

這個麻吉婆婆簡直跟他奶奶一模一樣，絲毫不覺得讓小輩義務勞動有什么不好。

“麻吉婆婆，別隨便讓不認識的人替你干活行嗎？你放柜臺上吧，我跑兩趟就好了。”螞蟻有些不滿。

“你給我閉嘴！讓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替你跑腿有什么不合適的？人家小伙子都沒有說什么，你就開始護短了。別以為什么都不干就想把你騙走，我可不會同意的。”麻吉婆婆怒斥道。

顯然她是誤會了范歧和螞蟻的關系。

螞蟻覺得跟這老家伙說不清楚，只好氣鼓鼓的不再搭理她，自己走了出去。

范歧看了看，也只好跟著她走了出去，麻吉婆婆還在背后大喊，“我會替你看好店的——”

聽到這個的螞蟻更是無語的搖了搖頭。

螞蟻發現范歧跟在身后，有些歉意的說，麻吉婆婆有些老年癡呆了，總是把來店里買東西的男客人當做她的追求者，范歧可以直接把東西放回去，不用搭理麻吉婆婆。

“沒關系，反正我現在也沒什么要緊事。正好教堂那一片還沒有調查，就順路幫你一程。”范歧解釋道。

“那就謝謝啦！你還真是個熱心的人。”螞蟻聽到范歧這樣說，也就順勢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麻吉婆婆是你的親戚嗎？”范歧覺得一路上不說些什么也有些尷尬，只好找些話題。

“不是，我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從小是街坊鄰居們撫養長大的。麻吉婆婆的丈夫去世的也很早，兒子也常年不在身邊，她一直都很照顧我，經常替我做飯。”螞蟻解釋道，“前兩年她兒子死于一場事故，她也就有些瘋瘋癲癲神志不清，我只好把她接到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