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曹警官把文杰讓到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拿著警局的一次性杯子，幫他接了杯水。

曹警官把紙杯往文杰面前的茶幾上一放。伸手指了指水杯，意思是讓文杰別拘束，喝水。

他則搬了把椅子坐在文杰對面，抬眸打量著文杰，目光犀利如出竅的利劍，仿佛能穿透人的表象看清內在隱藏的東西。

本以為這個年輕人丟失電腦的案件，被他撞見并介入調查純屬偶然。

隨著筆記本物歸原主，與這位叫文杰的年輕人就不會再有交集了。

沒想到他剛接手一個溺水死亡的案件，就又見到了文杰。

這個溺水案件，因為涉及到教育部的官員，迫于社會輿論，警局希望盡快給事件定性，公之于眾。

解剖后確定是溺水而死，現場不只一人看到這位秦芬是自己投湖的，基于以上兩點，曹警官將該案件定性為自殺。

他確認秦芬是自己投湖自殺的，但是秦芬為何自殺，他還在調查。

而正在這時，這位名叫文杰的年輕人冒出來，把那個人工湖里幾年內溺水而死的案件挖了出來。

事實上，昨晚收到文杰的短信時他在出外勤，正從M大教授梁斌的教研室出來。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M大的工商學院領導給梁斌放了假，讓他處理一下家里的事情，課程的事情學校會妥善安排。

而梁教授只休息了一天，就返回了三尺講臺。曹警官聯系梁斌時，得知他在學校教研組里呢，也挺意外。

與梁斌的筆錄毫無收獲，梁斌教授對于秦芬自殺的事情，似乎毫無思想準備。

只是反復念叨秦芬工作好好的，孩子學習也不用操心，他們夫妻之間也沒有任何矛盾，怎么可能自殺呢？

讓他回憶最近一段時間秦芬有沒有異常的舉動。

這問題只是例行問詢罷了，可是對于梁斌這種知識分子而言，卻無法理解了。

他反復強調他妻子秦芬很正常，精神正常，身體也正常，吃飯正常，睡覺也正常，搞不懂警察怎么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曹警官失笑著搖了搖頭，跟學究們溝通還真是不能按尋常思維啊。

跟梁教授道了別，他坐到警車上，點了根煙。

一邊吞吐著一邊琢磨：是不是思路不對？是不是太過關注某一個點，而忽略了案件的延展性？

似乎真相就藏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卻一次又一次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就在他從梁斌這里碰了一鼻子灰，一籌莫展之時，文杰的短信發了過來。

他看了短信內容，仿佛黑暗中一束強光劃破夜空，那些被忽略的細節噼里啪啦地亮了起來。

對！這個思路才對。

他殺回局里，連夜查了幾個溺水案件的卷宗。

這一查，還真就發現了問題。

這幾個卷宗記錄的都很簡單，基于驗尸報告，目擊證人和死者親屬的證詞，將幾起投河案件均定性為溺水自殺。

關于溺水人員身份的調查，自殺原因都沒有展開調查。

翻到卷宗后面，簽字一欄是負責案件的警員黃易的簽字，審核一欄是二隊隊長郭長林的簽字。

黃易？刑偵二隊的老黃？

曹警官負責的是刑偵科的刑偵一隊。因為老黃不在他們刑偵組，所以曹警官對黃易沒什么太大印象。

只是感覺刑偵二隊別人出警的時候，他總是在局里值班，搞內勤工作。

他年齡也大了，兇險的案子一般都不讓他負責了。所以二隊的郭隊把溺水自殺的案子分配給他倒也正常。

曹警官眼眸略轉，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文杰，客套地說：“又見面了，文杰。”

“是啊，曹警官好！”

文杰禮貌地跟曹警官打招呼，心里卻打起了鼓，曹警官看似平和容易相處，實則嚴厲，給人一種無形的威壓。

就比如這會兒，曹警官收斂了笑容，正神色凝重地看向著他，讓他沒來由地緊張。

“我有點好奇……是什么原因，你要查近幾年人工湖溺水而死的人。”

不出所料，正式的問話一開始，警察特有的威壓滾滾而來。

讓文杰即便對這個問題有心里準備。在聽到這問題從曹警官嘴里問出時，思維還是有那么一瞬的停滯。

“呃……曹警官，是這樣的，我當時經過運河濕地公園，離得比較遠，只看到有人群聚集，以為是公園有什么娛樂項目，也沒當回事。

我……我剛開始在＊＊＊總局實習，工作比較忙，也沒心情圍觀公園大爺大媽廣場舞之類的。”

文杰說著歉意地笑了笑。

那笑容給人心無城府的感覺，曹警官不免認真端詳起文杰來。

他發現文杰的眼眸清澈通透，如浸潤著晨露的寶石。眼波流轉間透出溫暖的光芒，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第二天我看了新聞才知道，人工湖當時是出事了，有人溺水而死。可能是出于好奇吧，隨手查看了查‘人工湖溺水’幾個字。

我是做社會調研的，對于數據可能有種職業敏感性吧。

搜索結果跳出來的瞬間，我就發現了幾個溺水的女孩子年齡和溺水年份似乎有關聯。

結果，還真有關聯，她們2017年都是14歲，跟前天溺水的領導的大女兒同歲。”

文杰說這番話的時候，眸光閃爍地盯著曹警官看。

他希望曹警官以為他只是偶然發現了這個線索，他只是對數列感興趣，并簡單進行了推演而已……

曹警官聽罷陷入了深思，半晌沒有說話。

他在推敲文杰的話：從看到人圍觀，到發現幾個溺水女孩子跟秦芬女兒同歲。

一切說的合情合理，可是事情連在一起的話，就讓人覺得有點牽強了。

不禁要問：會不會太偶然了？

要知道，公園里當時的人多了去了，跑過去圍觀的就有幾十上百人，都沒說找到什么溺水自殺的規律來。

他只是一個路過的，都沒過去圍觀。卻有這樣重大的發現，讓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曹警官覺得不可思議，除了上述原因外，更為重要的原因是：文杰的猜測完全正確。

他翻看卷宗之后，發現卷宗里沒有記錄幾個女孩子的身份信息，只注明了其父母親友等采集筆錄人員的親屬關系。

這就有問題了，一般來說警方都是基于涉案人的自然身份和社會身份展開調查，逐步排查其身邊的關系網，尋找可能構成自殺或者他殺的動機。

案子不管誰負責，這么低級的錯誤是不會犯的。

更何況當初負責這個案子的還是局里的老刑警。

曹警官迅速在公安系統里查詢了幾個溺水自殺的女孩子基本信息。

查詢結果讓曹警官倒吸一口涼氣：關小南，許末，林雨菲三個女孩子都是M市第六中學的學生。

而M市第六中學，正是秦芬師范大學畢業后分配進去的那所學校。

那么，M市第六中學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