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有些好奇，慢慢的走了過去。
可是那個人卻好像根本感受不到靈兒的存在。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形容狼狽的一個又一個查看著那些模糊的影子，一遍又一遍的問著：“清澈，是你嗎？清澈，是你嗎？清澈……”
他的聲音那么嘶啞，那么急切……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影子，就像每一個影子都可能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樣。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影子回應他。
他也并不放棄，好像知道那些沒有回應自己的影子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靈兒越走越近，近到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他卻看不到。
“清澈，是你嗎？清澈，是你嗎？……”
靈兒幾乎有些替他著急了。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跟他說話。
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靈兒有些驚訝，莫名其妙的抬起手，將臉頰上的眼淚沾到指尖上。
靈兒不覺得傷心。
可是自己為什么會哭呢？
忽然，靈兒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影子。那個影子身上隱隱透著一層壓抑著的淡色光芒。
那層被黑影籠罩著的光，讓他看起來比別的影子明亮很多。
靈兒睜大了眼睛，忽然有點希冀。
會不會是他？
可惜，這個影子也并不是那個青年要找的人。
兩人很快相錯而過。
靈兒有點著急了，大家都看不清楚臉，他要怎么才能辨認出他要找的人呢？
就在這時，緊跟著那道與眾不同的影子身后，一道影子卻停了下來。
她抬起沒有五官的臉頰，看起來似乎有一瞬的茫然。
好像青年口中的呼喚攝住了她。將她定在了原地。
青年大喜！
那種喜悅就算只是旁觀，都讓人忍不住跟著揪心。
就好像枯木逢春，就好像絕境逢生。
歡喜的就像一個無欲無求只盼一人的孩子。
他緊緊的擁住了那道影子。哪怕只能虛無的抱著，也是那么的心滿意足。
可是靈兒注意到，就在這時候，那個蒙著隱隱光亮的影子竟然也停下了。
可只是頓了一下，他就又重新向前走去。就好像剛才那短暫的一停，只是旁觀者的一個錯覺。
青年沒有看到那一瞬，他全部的眼光只停留在眼前的那道影子身上。
笑容在這剪紙一樣詭異的夜色中恨不得泛起光芒，眼睛中閃閃發亮。
他拉著那道心思神盼的影子慢慢走遠，遠離這變化莫測的河水。
往那墨色的，好像永遠也不會迎來黎明的山林走去。
那影子便懵懵懂懂的跟著，全心全意的信任著這個自己已經完全記不起來的人。
好像本就應該如此。
靈兒遠遠的望著，周圍便慢慢的都淡了，就好像一幅退了色，浸了水的水墨畫。
展不平，拎不開。攪在一片混沌當中。
天空大片大片的剝落下來，露出一塊又一塊的白色。
一座灰墻黛瓦的大宅漸漸的露出了形狀。
周圍開始重新變得生動明快。
那好似紙糊的黑夜，終于一點一點的褪色掉凈。
天空徹底的亮了起來。
大宅門口鋪了一層薄雪，有幾個小孩在雪地上畫著什么，嘻嘻哈哈的好像玩的很開心。
可是靈兒卻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周圍的聲音都模糊的很厲害。
好像潮水一樣，時遠時近，最后都糊成一團。
靈兒蹙眉拍了拍耳朵。
心里還有點惦記剛才那兩個走向暗夜森林的身影。
這時眼前一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牽著一匹瘦驢走過。
他敲開了大宅的房門，恭恭敬敬的向開門的老仆遞上了一張拜貼。
老仆點點頭，示意年輕人稍等。
不多會兒，大門就重新打開了。靈兒能看到，年輕人被客氣的請了進去。
畫面一轉，那年輕人便已經是在老宅的院子中。
雪色早已退盡，映入眼簾的只有爭芳的桃李和滿園的春色。
老仆遠遠的站著，看著院子中的年輕人，熟絡而不失恭敬的朝著一個美艷多姿的女子走去。
那女子便低下頭去，面若紅霞。
忽然視線又一轉，天上重新下起雪來。
老人陪在女子身旁，正在送年輕人離開。
女子的臉上含笑，輕輕揮袖，與年輕人做別，那笑牽扯著不舍，卻矜持著不敢流露。
直到大門閉合，那姑娘才邊走邊哭花了精致的妝容。
寒來暑往，四季快速的在眼前變換。
靈兒的視線不知為何，一直都緊緊的跟在那個老仆的背后。
慢慢的，靈兒竟然發現自己變成了那個老仆。
她帶回來給小姐的信越來越少了。
她總是不住的出門打聽，表少爺何時歸來，可有什么消息。
可是直到同鄉科考之人回來。她才知道，表少爺已經高中了。
可是他卻沒有捎書回來，沒有實現他曾經許下過的諾言。
她戰戰兢兢，不敢跟小姐說。但是小姐不知如何，還是知道了。
“山盟海誓尤在，只以為錦書難托。他說了一定會回來。原來只是騙我。”
然后小姐便輕輕的笑了，一行淚水劃過年輕而又憔悴的病容，落在枕頭上。
靈兒難過的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日復一日，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夫。
最后將小姐也送走了。
“癡心錯付不該人，香消玉殞死方渝。”
小姐只留下了這最后一句，便永遠的撒手去了，終究沒能等到再一年的春暖花開。
她將小姐葬入祖墳，挨著老爺夫人，挨著兩位公子。
忽然覺得自己竟然將一個府守空了……
一把壽數，又對得起誰呢？
“靈兒，靈兒。”
靈兒趴在年久失修的竹塌上，哭的像一個小老頭。
嗚嗚咽咽，淚流不止。怎么喚也喚不醒。
落圄天臉色陰沉下來。
他咬破了指尖，將血點在了她的耳垂之上，聲音不大卻根本不容置疑：“滾。”
果然靈兒打了一個哆嗦，立刻便醒了過來。
靈兒搓了搓眼睛，卻搓了滿手的眼淚。
忽然回想起剛剛的那個夢，一時間滿心悵然。
低頭喃喃的迷茫道：“癡心錯付不該人，香消玉殞死方渝。卻是已經都晚了呀……”
這個夢實在也太不好了。
靈兒醒來想想還覺得難過極了，堵得人心口直疼。
忍不住長長嘆息了一口。
抬眼去看落圄天，卻發現他好像還在入定。
于是悄悄重新躺下，可是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她好像還做了一個夢，那個夢雖然古怪，卻好像還不錯，可是是什么來著？
靈兒想來想去，忽然又坐了起來，
她靜靜的看向窗口，突然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那個夢中她埋葬小姐的墓地，好像跟眼前的這個有點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