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戰斗已經結束，那些老兵們也傷亡了近百人。他們正在那里相互攙扶，相互救治。那些倒地的老兵們，無論傷情有多重，卻沒有一個像其他的唐軍傷兵那樣哀嚎叫喚。他們就像草原上四處流浪的獨狼一樣，只是默默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不發出一聲悲鳴。好像他們早已經習慣這樣了，不抱怨，不乞憐，默默地承受著一切苦難和痛苦。

待走到這些漢人面前仔細觀察他們時，就連經歷過無數戰陣，看到過很多腥風血雨的李靖也不由得愣住了。

不僅是李靖，那些大唐將士們都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年紀，這樣落魄、蒼老而又如此剛強的戰士！

只見這些漢人個個皆須發斑白，衣衫襤褸。有的老兵身上的鎧甲早已經破爛不堪，雖然用麻繩或牛皮筋又重新小心地穿綴起來。但甲片卻是七零八落，像是晚秋時掛在柳枝上枯黃了的柳葉一樣零散地綴在他們的身上。有的老兵已經根本看不出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衣裳了，破爛的舊軍服的外面又罩著胡亂拼湊的羊皮或其他不知是什么皮毛縫成的背心。那些毛皮也沒有經過認真地揉制，就那么胡亂地縫一縫，隨便將就著穿在身上。

李靖他們從沒見過這樣打扮的士兵。與其說他們是士兵，還不如說他們是逃荒要飯的流民差不多。因為他們個個面色饑黃，衣衫襤褸，比那些流民卻還要更加的狼狽。他們相互依偎著，互相攙扶著。他們見李靖和大唐將士們向他們走過來，一個個相互扶持著，或以刀槍駐地，或相互支撐，但都盡可能地挺直腰桿。很明顯可以看出來，即使到了現在這種如此狼狽的程度，他們依然想盡力展示他們曾經有過的，現在依然不滅的那種不屈的豪情和作為戰士的尊嚴。

李靖認真仔細地，而且是滿懷景仰之情去端詳著這些不知名的老兵。

剛才在戰場上，面對數萬吐谷渾士兵的重重包圍，他們年紀雖老，卻個個英勇頑強，奮勇向前，絕不退縮。這些老兵身上沾滿了血跡，早已是傷痕累累。也有不少老兵已經壯烈犧牲，永遠地倒臥在了疆場之上。

這些老兵看見李靖向他們走過來，見他氣度不凡，知他必是主將。這些老兵們剛才還是勇猛剛強，如鐵漢一般，此時卻突然像在外面被人欺侮的孩子好不容易見到了父母，浪跡天涯的游子跋涉萬里終于回到故鄉一樣老淚縱橫，哭成一片。

“這……這是怎么了？剛才還如鋼鐵一般的堅強，怎么突然就……就這樣了？”

李靖感覺詫異，唐軍的所有將士們也都感到詫異。剛才他們還個個如猛虎，沖鋒陷陣，似鐵人一般，怎么突然間就哭了呢？

李靖立即快步上前挽住一位老者的胳膊，關切地對他以及各位老者說道：“各位老英雄，在下是這里唐軍的主帥，姓李名靖。在下感謝你們各位老英雄的援助，才使我唐軍殺退吐谷渾，取得此戰的大勝！”

李靖知道，即使沒有這批老兵，他們也會獲得大勝。但在這批老兵面前，他覺得即使把所有的榮譽都給他們也是應該的。

那些老兵見到李靖和那些唐軍后，如見到久別的親人，竟然哭得更加傷心，不能自已。李靖和眾將見他們如此激動，一時竟都不知所措。但大家的情緒也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們感染，淚水包在了眼中。

那些老兵哭了一會，心情漸漸平復。突然卻又一個個放聲大笑了起來，而且是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的大笑。那笑聲里透露出來的是一種自豪，一種解脫。弄得李靖和唐軍將士們一個個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終于慢慢地平復了下來。其中為首的一個老兵走上前來，流著淚說道：“我們年年盼，日……日盼，今天，我們終于把漢家軍給盼……盼來了！”

他這一句話剛說完竟又雙肩聳動，痛哭不止。

李靖溫言安慰道：“老英雄，不要傷心。你們說的對，我們就是漢家軍。你們看，我們漢家軍不是來了嘛！”

那老者激動地說道：“我們這哪是傷心，是喜……喜極而泣啊！”

他用手一指身后那些須發皆白的老兵說道：“大帥您看看，我們這些老兵當年也都曾跟你們一樣，風華正茂，意氣風發。他們……他們在這里苦苦堅守了近三十年。我們是年年盼王師到來，年年盼王師到來，盼了近……近三十年啊。今天終于盼來了，我們怎么能不高興啊？”

“你們在此已堅守了近三……三十年了？”

李靖和眾將聽了都驚詫不已。

“三十年？我們大唐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啊？況且我們大唐從太上皇創業登基到今天，滿打滿算也沒有三十年啊！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靖深感不解，忙追問道。

此時眾將也都圍了上來，安慰這些老兵們。他們聽了老者的話，都不解其意，也都詫異地看著這批兩鬢蒼蒼的老兵。

“大……大唐？”

“哪個大唐？你們……你們不是大隋將士？”

那些老兵們此時才注意到李靖他們說的“大唐”一詞，一個個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他們又趕緊朝大軍的軍旗上望去，果然，軍旗上滿是醒目的“唐”字。

“這……這究竟怎么了？”

“怎么又是大唐了？”

“那……那我們的大……大隋呢？”

此時這些老兵的眼睛里充滿了迷茫和失望。他們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這些軍人，看著迎風招展的繡著“唐”字的大旗。

“不是啊，大隋早滅亡了！我們是大唐皇帝李世民駕下的將士，來這里千里追剿吐谷渾的！”

“什么？大……大隋早亡了？這是真……真的嗎？”

“是啊，是真的，我們都是大唐將士！”

“大隋亡……了！大隋竟然亡……亡……亡了！”

那些老兵們一聽說大隋已亡，一個個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他們的雙肩不住地聳動，胸口更是因驚詫和激動不住地起伏著。他們剛才一個個還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現在卻好像突然矮了一大截，眼神也瞬間失去了光彩。

他們一個個相互攙扶著，互相看著，嘴巴不住地顫抖著，翕動著。

看他們的表情，就像是跋涉千里萬里，歷盡千辛萬苦回到故鄉后，卻突然發現父母早已不在、故屋已坍塌成荒冢的游子一樣。

“完了，大隋……亡……亡了！我們沒……沒有家了！”

“我們這三十年的堅守，到底是為……為了誰啊！”

他們一個個面面相覷，眼中頓時露出了絕望的神情。他們突然滿眼含淚，掩面而泣，又相互不住地訴說起來，說罷又嚎啕大哭，如喪考妣。

“這大隋早就該亡了，都亡了二十多年了！大隋亡了不是好事嗎？你們，你們還哭什么呢！”

侯君集見這些人哭的如此傷心，不惑不解。他走上前來，大聲地質問道。

“我們……我們哭什么？大隋亡……亡了，我們的家……家就沒了啊！”

“我們心心念念眷顧的大隋沒……沒了！我們守的江山沒了！我們……我們這三十年來，守的是什么江山啊！”

“我們將歸往何處，又有誰在家里等我！”

“我們幾十年英勇戰斗，堅守邊疆的功勛又有誰能承認？”

“我們……我們成了被遺忘、拋棄的不歸人了！”

“哎呀，你們也太死心眼了！現在不是還有大唐嘛！大唐現在民豐物阜，生活富足，勝過大隋不知千倍萬倍。大唐，大唐就是你們新的歸宿啊！”

侯君集見這些人那么地死心眼，還死抱著早就滅亡的大隋不放，便爭辯道。

“大唐？大……大唐？”

“哈哈哈哈！”

那些老兵突然仰天大笑，而那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悲傷和哀怨。

“大唐！大唐了，這天下已經不是大隋的了！”

老人們一臉的驚疑和絕望無助。他們哭笑了好一陣子，才又終于慢慢地平復下來。但可以看出來，大隋朝的滅亡，給他們帶來的是多么大的打擊和失落啊。

但過了一會兒他們似乎又明白過來了。

“大隋朝竟然早亡了！是啊，這大隋也早該亡了！他們把我們丟在這不毛之地數十年！對我們不聞不問，任我們自生自滅！”

“不過，這怎么又能怪大隋呢！他們……他們早就亡了啊！亡了，竟然已亡了二十多年了！”

哭了一會，那些老者的心情也慢慢地平復下來。那領頭的老者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才又接著對李靖說道：“真是未知家鄉事，世道已變遷。我們來的那時候還是大隋呢！”

“老人家，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

李靖見他們或哭或笑，情緒波動反復得似海如濤，非常驚訝。他疑惑地看著他們，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大帥，您……您問我們？”

“唉，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啊！”

老人不住地嘟噥著這句話，只是一邊說著，眼中的淚水一邊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我們以為我們這一輩子都不會見到漢家人了！”

“老人家，您不要急，慢慢地說！”

“慢慢地說？”

“唉，這又從哪說起呢！”

“這一晃三十多年了，又怎么記……記得清呢。那是……那是大業（大業，隋煬帝的年號，筆者注。）幾年來著？”

可能是時間太久遠了，老人有些記憶不清。他轉過身來，朝身后的老兵問了一下。

“應該是大業……大業四年吧？”

“總之不是大業三年，就是大業四年。”

“應該是……大業四年，反正那時陛下（這里很明顯指的是楊廣）剛登基沒幾年。”

后面那些老兵們也很明顯記不太清了，邊回憶邊七嘴八舌地說道。

“大業……對，是大業四年，我現在想起來了！”

“陛下登基那年我正好剛剛娶了新媳婦，我們出征的時候孩子剛好滿三歲。大軍集合的時候，我那寶貝兒子還拉著我的衣角哭著鬧著不讓我走呢！”

那位領頭的老人又抹了抹眼淚，陷入了回憶之中。很明顯，這回憶對他來說既有苦澀，也有溫暖。但那溫暖只在他的眼中輕輕閃過，便很快消失了。他一邊小心地掰著手指頭，一邊抬頭慢慢地梳理了一下思緒，這才把他們的故事一點一點地講來。

“那還是隋大業四年（公元608年，筆者注。）的事，當年陛下率領我們御駕親征吐谷渾……”

原來當年隋煬帝楊廣即位后，曾親自率兵遠征吐谷渾，并在此大敗吐谷渾。這吐谷渾東西四千里，南北數百里故地皆為大隋朝所有。隋煬帝在吐谷渾舊地設置西海（今青海湖西）、河源（今青海興海東南）、鄯善（今XJ若羌）、且末（今XJ且末南）四郡。隋煬帝還把隨征大軍留下來開墾田地，并以隴西諸郡糧食供給他們。

后來隋朝沒落乃至滅亡，吐谷渾便又借中原混亂無暇他顧之機發展壯大，重新占領了這些地方。他們先后滅了隋朝設置的四郡，把四郡的漢人皆掠為奴仆。只有且末郡的軍兵死戰，不肯屈服。后來他們寡不敵眾，戰敗后被迫逃入到大漠深處。但他們一直團結不散，一直苦等著中原王師能回來收復失地。吐谷渾多次派兵清剿，但他們一直堅持斗爭，決不投降。

白發老兵回想起往事，講到痛心處又忍不住淚水漣漣。他用手一指自己身后的那些面黃肌瘦的老兵們，哽咽著說道：“大帥，您看，我們當初離開家鄉時一個個都還是青蔥少年。那時我們滿腔熱血，抱著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喋血疆場。如今我們都已經紛紛步入老年，兩鬢斑白，老態龍鐘了。……我們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荒原上像幽靈一樣四處游蕩著，渴飲雪，饑吞氈。我們沒有援軍，沒有退路，甚至沒有糧草。吐谷渾人對我們幾次剿殺，誓言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我們九死一生，靠的就是大家生死相依，憑的就是一腔熱血！我們聽說朝廷曾幾次征伐吐谷渾，我們翹首以盼。可誰知道我們望穿秋水，結果卻都等了一場空。朝廷哪里會知道，還有我們這一支漢軍一直在這里堅守著漢家江山！朝廷又哪里會想到，我們在這里苦苦支撐，一直苦苦地等著、盼著朝……朝廷王師的到來啊！”

那些老兵們聽他談起往事，幾欲痛哭失聲。這位領頭的白發老兵說到此時，也已經是泣不成聲。李靖和眾唐兵聽到這里也啜泣不已。大唐將士們也都是幾千里地一直這么追擊過來的，路上的種種艱辛讓他們深切地體會到，要想在這個荒蕪干旱的戈壁荒原長期堅守下去，是一種多么的艱難和煎熬。

他們可以想見，這些老兵們是經歷了怎樣的一個艱難困苦的歲月啊！

況且他們在這里堅持的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一下子堅持了三十多年！這些老兵們的錚錚鐵骨怎能不令人動容！

“大帥！”

這時，又有一位老兵上前哭著說道：“有我們漢軍在的地方，就是我們漢家的領土疆域。我們堅守著這最后一片疆土，翹首盼望王師一年又一年。可我們與朝廷音信斷絕，不成想這大隋朝竟已覆……覆亡，江山也已易主了！我們也曾經多次派人前往中原，報告且末郡漢家旗幟猶在，還有一批熱血男兒為朝廷堅守著這片疆土。可那些人走了以后都是杳無音訊，再也沒有回來。我們估計他們不是死于吐谷渾的擄殺，就是餓死、渴死于這茫茫的戈壁荒漠上了。見到你們，我們終于知道：我們腳下的這片疆土，漢家朝廷沒有忘記！我們這群老兵終于又……又找到了家啊！”

“原來是這樣！這么多年來真是苦了你們了！”

“可是……，”

頓了頓，李靖望著這群衣衫襤褸的老兵，又非常關切地問道：“各位老英雄，你們為什么不先來找我們？而是選擇貿然出擊，去攻打吐谷渾呢？以你們現在這樣的情況，當時的戰斗不知有多危險啊！”

“危險？”

“哈哈哈哈！”

沒想到為首的那個老兵聽到這話后稍愣了一下，回頭與身后的那些老兵們相顧一眼后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他挺了挺胸膛，十分豪邁地說道：“這且末郡是在我們手里丟掉的，那就必須應該由我們打頭陣去把它奪回來！如果我們事先找你們的話，你們一定會認為我們是來博取同情的。我們選擇主動出擊，不惜拼死一戰，就是要以此證明：我們雖然年紀已老，但軍人的血性仍在！”

那些老兵們聽到為首的老兵說起這話，一個個也挺起胸膛，自豪地站直了身板。即使是那些負傷的傷兵，也盡可能地站直身體，盡力展現出自己的尊嚴。

看著他們蒼蒼白發下的錚錚鐵骨，李靖和眾將士們都欽佩不已。

這群白發蒼蒼的老兵們令他們肅然起敬！

那個為首的老兵指著身后的那些蒼蒼白發，又有些悲愴地說道：“大帥您看，他們來的時候還都是朝氣蓬勃的青春少年，可現在只……只剩下這些兩鬢斑白的老人了。”

那老兵說罷顫巍巍地伸手在懷里摸索了半天，從懷中掏出一個破舊的羊皮包袱——

這個包袱的邊邊角角早已被磨得破爛不堪了，羊皮也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但是那老兵小心翼翼地一層，一層地打開那個包袱，好像是在打開一個極其珍貴的傳家寶一樣。

隨著包袱一層一層的被打開，李靖赫然看到包袱里面被他們用羊皮層層包裹著的竟是幾本破舊的賬冊！

那老兵小心翼翼地把賬冊上被磨爛了、揉皺了的封面和內頁輕輕地抹了抹，又小心地放在胸前按了按。他這么做，好像是想把賬冊磨皺卷邊的地方熨平。看他小心呵護的樣子，就好像在他手中捧著的，就是從前他剛剛出生的孩子一樣。

他似有不舍地又仔細地看了看賬本，然后才雙手顫巍巍地遞給李靖。

那白發老兵深深地鞠躬施禮道：“大帥，這是我們這群老兵拚了性命保護下來的且末郡土地、戶口和糧秣賬冊。我們現在把它交給大帥，請大帥把它交與朝廷，就說我等老兵無能，不能保境安民。但這份疆土，我們一直守著。如今我們把它交上去，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我們……我們終于可以放下心來，卸甲歸田了！”

他說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好像他剛剛完成了一份非常重大的任務似的，現在是如釋重負。他還有他身后的那些老兵們剛才還是挺拔偉岸的腰板，瞬間便也塌了下來，變得彎曲佝僂了。

那是一種重擔被徹底卸下來的解脫！

而他們的臉上，卻洋溢著滿滿的自豪和光榮！

此時，李靖和唐軍將士們早已是淚流滿面！

他們被眼前的這些老兵的氣節和精神所震憾！

李靖上前兩步，鄭重地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那些賬冊。他輕輕地捧著賬冊，生怕弄壞了這幾本老兵們用生命呵護的賬冊。雖然且末郡的那些土地、戶口和糧秣都早已經不存在了，這些賬冊也沒有什么實際意義了。

但這哪僅僅是幾本簡單的賬冊啊！這是老兵們對家國的堅守，是他們對朝廷的赤膽忠誠和無限思念！

李靖鄭重地向這些老兵們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眼含熱淚地說道：“我李靖代表朝廷真誠地謝謝你們。靖也是一名軍人，靖代表大唐全體將士們向你們保證：雖然朝廷變了，但我大漢軍人的血性仍在！只要有我大漢軍人的一腔熱血在，就一定要守衛好國土，不讓他丟失一寸一分。”

眾將士振臂高呼：“我大唐熱血男兒，守土有責！大唐疆土，寸土必爭！”

“明犯強唐者，雖遠必誅！”

“明犯強唐者，雖遠必誅！”

“明犯強唐者，雖遠必誅！”

大唐將士們一個個熱血沸騰，振臂高呼。這聲音震耳欲聾，在這戈壁荒漠上隨風飄蕩，直上九霄。

這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雖然出自西漢。但千百年來，這一句話卻似刻在華夏民族每個人的骨子里一樣。自漢以來，每個漢家軍人繼承的是同樣的血性，一樣的忠誠！

是啊，不管是那曾經侵擾大漢的匈奴，還是今天屢犯大唐的DTZ、吐谷渾，即使他們跑到天涯海角，不也是一個個地被華夏將士們剿滅了嗎！

“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今天，大唐將士們同當年的衛青、霍去病一樣，用他們的無私犧牲和熱血奮戰，踐行著自己的誓言！

李靖和大家一齊向這些老兵們鞠躬敬禮。

那些老兵們見李靖和大唐將士們紛紛向他們鞠躬致敬，他們一點也不掩飾他們的那份驕傲和自豪。三十多年不屈不撓的奮戰，三十多年無私無畏的堅守，使他們配得上這份尊榮。那些老兵們相互攙扶著，使勁地挺直起他們的腰板。他們挺起的是作為軍人的自豪，是作為漢家軍人的脊梁！

戰場上吹起了嘹亮的號角，那是在向老兵們的熱血忠誠致敬！也是在向大唐所有的漢家英雄兒郎們致敬！

所有將士們都沖上去拉著那些老兵們的手，就像是拉著自己的爺爺、父輩們！言談中透著無限的親情和問候。他們為這些老兵而自豪，為這些老兵們歡呼。

白發老兵哭相牽，知是故鄉阿郎來！

李靖把那些老兵帶回大營，好生看待，并向他們詳細介紹了隋亡、唐興的情況。李靖向他們保證要把這些老兵帶回中原，并上報朝廷，讓朝廷好好撫恤他們。

“回去？”

“是啊，你們受了太多的苦了！我們一定要帶你們回到家鄉，讓你們怡養天年！”

“大帥，我們……我們不回去了！”

誰也沒想到，老兵們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老兵們知道他們一直心心掛念效忠的那個大隋朝早已不在了。三十多年來的亂世紛爭，家鄉可能早已沒有什么親人了。

李靖一愣，忙問道：“現在的大唐物阜民豐，你們回去正好可以安度晚年。你們怎么……”

老兵們都傷心的說道：“謝謝大帥的關心。大隋滅亡，中原動亂，我們現在回去，已經不可能再見到我們日夜思念的父母、翹首以盼的妻兒了。故園可能早已長滿荒草，還有誰會等著我們回來呢！”

老兵們說著說著，眼淚又涌出了眼眶。

“是啊，我走的時候，老母還在堂呢，現在幾十年過去了，她老人家想必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離家的時候，阿兒剛剛出生，現在他……”

老兵群中又傳出此起彼伏的啜泣聲。

“算了，不回去了！在這里已經呆慣了，走不了嘍。”

“回去？唉，還……還能回哪去呢？鄉音都不記得了！家既然沒了，何處又不是家呢！”

他們望著一望無際的茫茫戈壁，顫巍巍地說道：

“大帥，我們不走了，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我們還有不少同袍戰友戰死了。他們就長眠在這里，我們哪舍得就這么棄他們而去呢？他們曾與我們朝夕相處，甘苦與共。既然生不能同生，最起碼死了也要相互守望啊。青山何處不埋骨，又何必非要馬革裹尸還呢！”。

李靖見他們心意已決，也不好強求。他為他們留下許多軍糧物資，這才與他們灑淚而別。

吐谷渾軍在逃奔于闐的路上，已是強駑之末，果然遭到了執失思力、契苾何力率數千精騎的截殺，傷亡慘重。

天柱王還欲裹挾著慕容順繼續北逃，大寧王慕容順憤而斬殺天柱王，率部歸唐。

至此，唐軍大獲全勝。李靖率軍經過了幾個月的浴血奮戰，一舉攻滅了吐谷渾。唐朝為了控制吐谷渾舊境，并牽制日益強大的吐蕃，聽從李靖的建議，封慕容順為西平郡王，仍令其管轄吐谷渾舊境，并留下李大亮協助防守。

安置好一切后，李靖大軍擇日班師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