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李靖帶領(lǐng)大軍，一路緊緊尾隨著吐谷渾軍也來到了這且末河邊。

自從上一次大仗后再往西，就再也沒有枯草燒過的黑灰了。

這里已是吐谷渾的縱深腹地，是吐谷渾自己生存、發(fā)展的最后棲息地。即使吐谷渾人再怎么傻，他們也不會一把火燒了自己最后的家園。所以這一路上，雖然新草還沒有完全長出來，但枯黃的野草也能保證馬匹的草料。所以自從那一次大仗后，行軍的艱難困苦也不像一開始那樣的嚴(yán)重了。

此時其他的將領(lǐng)正指揮著大軍扎營，將士們都在高興地忙著安置營寨。大戰(zhàn)雖然還沒結(jié)束，但兩路大軍會合后，勝利的曙光已經(jīng)出現(xiàn)。李靖也和將士們一樣，感到心情是無比的輕松暢快。他閑來無事，便牽著自己的青騅馬來到清澈見底的且末河邊飲馬。

且末河水從遠(yuǎn)處的雪山上一路奔騰而來，在李靖的眼前逐漸平緩開闊。水面很淺，河底五顏六色的石頭在清澈的河水里清晰可見。在岸邊，河水擊打在被河水常年沖涮而變得溜圓的鵝卵石上，激起無數(shù)的水花。這些水花和河中的波紋，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耀眼的金光。

透過河水，李靖還能看到河水中間雜著還有一塊塊泛著翡翠般綠光或是黑如墨漆，白如凝雪的石頭。

李靖在路上也曾聽李大亮他們說過，說這且末河盛產(chǎn)一種玉石，很是名貴，深得漢人的喜歡。很多漢人都為能擁有這里的一塊美玉而感到自豪。曾有人不遠(yuǎn)萬里的來到這里只為采玉，甚至有人為了采玉還不惜搭上自己的生命。李靖當(dāng)初聽了也沒當(dāng)回事，今天到了河邊，才始知這河里果然有玉。

“難道這就是他們所說的那種名貴的和田玉？”

李靖望著河里泛著各種光芒的石頭若有所思，“看來要馬上頒布一條嚴(yán)格的禁令，防止將士們私自下水采石。不能到了最后的關(guān)鍵時刻自己亂了陣腳，給吐谷渾軍有可乘之機。”

再寶貴的玉石，對視富貴如浮云的李靖來說也沒有任何的吸引力。

但未雨綢繆，諸事想在前頭卻比什么都重要。

青騅馬兒在河邊痛快地暢飲著河水。這可能是它這一輩子以來，喝到的最清澈、最悠閑的河水了。

李靖低下身來，掬了一口水喝進(jìn)嘴里。河水甘美清甜，清涼如冰，喝到嘴里如飲瓊漿。李靖輕輕地梳理著馬的鬃毛，非常愛憐地笑著拍拍馬的脊背，半開玩笑地說道：

“寶貝馬兒，這水太甘甜了。這一路走來，也沒讓你好好地喝飽喝足。這一次啊你好好喝，這幾天管保都讓你喝這甘甜的雪山融水。這里的水好、草好。哈哈，這一次啊，你也總算嘗到了神仙的滋味了吧！”

那馬兒好似通靈似的，輕輕地抬起了頭。它用脖子在李靖的身上磨蹭了幾下，向李靖搖搖尾巴點點頭。

這青騅馬已經(jīng)跟了李靖不少年了，雖然年紀(jì)也大了，但威風(fēng)仍不減當(dāng)年。當(dāng)初若不是這寶馬兒反應(yīng)敏捷，在追擊吐谷渾軍的那個風(fēng)雪夜晚，自己就有可能一頭撞在那塊巨石上，也就再也沒有今天這樣的悠閑了。

“好馬兒，回去也一定要給你記一大功。讓你功成身退，安享晚年！”

李靖愛憐地?fù)崦R兒的鬃毛，把韁繩兒放開，由它自己暢快地喝水、吃草。

李靖抬起頭來，駐足遠(yuǎn)望。遠(yuǎn)處的雪山蜿蜒起伏，高聳入云。夕陽從山頂?shù)难┓迳险者^來，給美麗的雪山鑲上了一道金黃的色彩，整個雪山之巔都變成了金黃燦爛的一片。那山巔就像是鍍了一層金一樣，耀眼輝煌。一抹金色的晚霞正好籠罩在雪山之顛，像是給雪山戴上了金黃火紅的冠冕。

霞映金山，光芒璀璨，非常的壯美奪目，攝人心魄。不管是誰，看到這樣壯美的奇景，都會不由自主地被雪山這神奇的一幕傾倒。

“怪不得吐谷渾人把這雪山和且末河稱為神山圣水呢！”

望著這水草豐美的地方，李靖不禁感慨萬千。有這么豐美的地方，這吐谷渾為什么仍然不知足，還要屢屢侵?jǐn)_大唐呢！看這千百年來，中原周圍曾經(jīng)崛起過無數(shù)的民族，如轉(zhuǎn)花燈一般你方罷唱罷我登場。但凡是與漢人作對的，又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即使曾經(jīng)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匈奴、突厥又當(dāng)如何，還不是如過眼煙云一般？當(dāng)年匈奴人失卻焉支山的時候，曾悲歌感嘆：“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這吐谷渾也忒自以為是，夜郎自大了吧！嘿嘿，如今他們只落得失去家園的下場，看他們今后如何生活！

不過這一切又能怪誰呢？自作孽，不可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罷了！

“大帥，您在這里呀，我們還到處找您呢！”

李靖正在獨自遐思，突然聽見背后有人叫他。

他趕忙回頭一看，原來是薛萬徹兄弟、任城王李道宗、侯君集以及李大亮他們一行人走了過來。

“呵呵，是你們啊。你們怎么找到了這里？是找我有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事，我們也就是相約著一同出來散散心。大帥您看，西邊的雪山上，那萬道霞光，日照金山。這景色真是太壯觀了，大家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勝景，都覺得一定要喊您一起看。我們以為您正在帥帳中忙碌，趕忙去找您，生怕您錯過這大美的景色呢！”

薛萬徹笑著說道。數(shù)個月的同甘共苦，大家都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兄弟。當(dāng)他們看到這樣壯美的景色，又怎么能忘了叫上李靖呢。他們?nèi)泿ふ依罹福熊娬f大帥到河邊飲馬去了，所以他們一行人才又一起找到了這里。

“是啊，剛才我也被這勝景震撼到了。這樣的美景難得一見，錯過了也確實可惜呢！”

“大帥，聽說這雪山東連祁連山，向西連著昆侖山呢。昆侖山橫貫東西，綿延數(shù)千里。山上常年冰雪皚皚，走獸奇珍，無所不有。古人常說這昆侖山乃是‘萬山之祖’，‘龍脈之祖’。傳說當(dāng)年天破之時，女媧娘娘就是在這里煉石補天的呢！末將還聽說山中還住著一位神通廣大，美麗動人的西王母，有兩只青鳥侍奉著她，沒想到我們現(xiàn)在居然就來到了西王母的面前。大帥，末將明天早上一起來，一定要向西王母磕幾個頭，期望她保佑我們大軍勝利凱旋呢！”

侯君集看著西邊的神山，非常興奮地說道。

上一次進(jìn)攻DTZ的時候，他沒有能夠參加。這是他第一次隨大軍西行這么遠(yuǎn)，所以在他的眼中看到什么都感到非常的好奇。日照金山勝景，更是讓他無比激動。

“大帥，您看，那雪山頂上的金色云團，像不像西王母的冠冕？”

薛萬徹指著雪山頂上那個金色的旗云興奮地叫道。

“像，像，非常像！說不定西王母也正看著我們呢！”

眾人順著薛萬徹手指的方向看去，大家一齊歡呼著。每個人都覺得這是自己離天最近、離神仙住的地方最近的時候。

“傳說當(dāng)年周穆王坐著八匹駿馬拉著能日行三萬里的馬車，西游到昆侖山，遇到美艷無比的西王母。西王母在瑤池招待了這位人間君主，聽說還上演了一段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呢！”

李靖望著西邊日照金山的絕美壯景，有些觸景生情，悠悠地說道。

“對，在下也看過這個故事，好像是在《穆天子傳》中有記載。”

李道宗興奮地說道。

“大帥，您看，生活在這么美好的地方，連神仙都眷顧，這吐谷渾人為什么還不滿足呢！”

李大亮看著西邊連綿的雪山，不無感觸地說道。

“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些吐谷渾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作！你們看，這就是他們作死的下場！”

任城王李道宗接過李大亮的話茬，恨恨地說道。

“嘿，大家快看，這水里閃閃發(fā)光的東西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和田玉啊！”

侯君集突然看見了清澈的河水中亮閃閃泛著翡翠般綠光的石頭，興奮地叫道。他一邊叫著，一邊撩起戰(zhàn)袍就要沖下河去摸那石頭。只是當(dāng)他沖到河邊就要下水時，卻發(fā)現(xiàn)只有他一個人這么興奮，大家都在驚訝地看著他時，便立馬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侯君集趕忙尷尬地笑了笑，慢慢地放下了戰(zhàn)袍。

“嘻嘻，末將覺得這石頭很好玩，正想摸幾塊帶回去給孩子們做個紀(jì)念呢！”

“要不然，孩子們一天天地坐在家里，又怎么會知道他爹到過這么遠(yuǎn)的地方呢！”

侯君集自嘲似的笑了笑，紅著臉說道。

“侯將軍，任城王以及諸位將軍，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跟你們大家說呢！”

李靖轉(zhuǎn)過臉來，面對大家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們說歸說，笑歸笑，但說起正事來還是要嚴(yán)格認(rèn)真地對待的。我聽說這河里確實有玉石，說不定侯將軍剛才看到的那一塊就有可能正是什么名貴的和田玉。但是，本帥在這里嚴(yán)格申明一條軍紀(jì)：任何人，任何時候，不得下河摸取玉石。凡是私自下河采石，違抗軍令者，立斬不赦！”

“對、對、對，大帥說的對！這個一定要強調(diào)一下，是不能讓大家都來摸玉石！”

侯君集聽李靖這么說，臉變得更紅了。李靖的話雖然是對著大家說的，但卻像是打在他的臉上一樣。是以他為了化解尷尬，趕緊接過話茬兒，連連點頭稱是。

“大帥是不是擔(dān)心一旦三軍都知道這是玉石，紛紛下河摸石，必然會造成混亂，反而給了吐谷渾可乘之機了！”

薛萬徹也嚴(yán)肅了起來，連忙問道。

“薛將軍說的對，這正是我所擔(dān)心的。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才追到了這里。吐谷渾已經(jīng)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可千萬不要因為這一塊小小的玉石而導(dǎo)致我們功敗垂成啊！”

“大帥放心，我們都記下了。我們這就馬上回去宣布禁令！”

侯君集聽李靖如是說，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他又趕緊第一個表態(tài)，以掩飾自己剛才的沖動。

“大帥，您在這里繼續(xù)飲馬，我們先回營去了。”

大家覺得這一禁令非常重要，都準(zhǔn)備立即回營申明軍紀(jì)。

“好的，你們先回去吧，我一會就回去。”

李靖怕侯君集尷尬，專門對他笑著說道：“侯將軍，等大戰(zhàn)結(jié)束后，你若想帶幾塊給孩子做紀(jì)念的話，可以再到這河中撈取。你想撈多少塊就撈多少塊，我都不干預(yù)。”

“不，不了！”

侯君集聽了連忙擺手：“大帥，不用了！剛才末將也只是覺得好玩才欲摸兩塊的。既然大帥有令任何時候都不許撈取，末將又怎么能帶頭違反呢！”

“哈哈哈哈，侯將軍還是摸一塊帶回去吧。說不定你摸的這一塊比古代的和氏璧還名貴呢！”

“哎呀，你們莫再笑話在下了。你們再說，在下可真的有些無地自容了！”

“哈哈哈哈，摸一塊，就摸一塊嘛！”

“你不摸就算，不過到時候在下可要來摸一塊帶給陛下。好讓陛下知道我們真的到過這且末河邊呢！”

“對啊，是要摸一塊帶給陛下。雖不說要刻石記功，但至少是我們辛苦追擊吐谷渾的見證啊！”

“哈哈哈哈！既然大家都這么說，那到時候，我們大家每個人都帶幾塊回去，也好向朝中的同僚們炫耀炫耀！”

“侯將軍說的對！等到回去的時候，我們盡可以帶一些給陛下，權(quán)當(dāng)是我們封狼居胥的紀(jì)念了。”

任城王李道宗見侯君集略顯尷尬的神情，邊笑邊打趣地說道。

侯君集聽大家這么一說，也逐漸放松下來。他再也沒有剛才的窘態(tài)，他也大聲地說笑著，和眾人一起回營，立即傳達(dá)李靖的新指示。

李靖看著侯君集一臉憨厚的神態(tài)，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這一段時間以來，侯君集的果敢勇猛，做事干練精明，也確實讓李靖刮目相看。

“難道陛下說的沒錯，是自己對他看走眼了？但愿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也不枉自己對他的一番教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