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 鯤鵬于飛
- 秋風暖陽
- 4688字
- 2020-11-19 20:16:00
此時唐徐州總管攻克揚子城(今江蘇揚州),輔公祏麾下廣陵城主龍龕投降。李世勣率步兵萬人渡淮河,拔壽陽,攻占硤石。輔公祏只得收縮防線,除讓馮惠亮固守當涂、陳正通固守青林山外,自己則固守丹陽(今南京城)。三地成犄角之勢,互相照應。輔公祏的宋軍借助堅固的城垣,堅守不出,以勞唐軍。
李孝恭和李靖率領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很快便進抵當涂。他們多次派人攻擊馮惠亮,俱因馮惠亮準備充分、防守嚴密而沒有成功。李孝恭召集諸將商議,諸將都說:“馮惠亮、陳正通都掌握了強大的兵力,是想守險不戰,作長期持久,以疲勞我軍。因此他們構城筑壘而固守,倉猝之間恐怕難以攻取。我等認為既然如此,擒賊當先擒王。我軍不如揮師東進,直指丹陽,掩襲輔公祏的巢穴。丹陽一旦攻破,宋軍必將群龍無首,馮惠亮等人也就自然不戰而降。”
李孝恭覺得諸將的意見可行,便轉頭對李靖說道:“李副帥,本王也覺得馮惠亮和陳正通的城垣堅固,急切間很難攻下。我軍在此長耗確實容易消磨士氣。本王認為眾將的建議很有道理,不知李副帥有何意見。”
李孝恭知道軍事指揮由李靖主持,所以他主動征求李靖的意見。
李靖沉吟了一會,才站起身來拱手對李孝恭和諸將說道:“王爺,各位將軍。輔公祏的精銳兵力,雖然集中在馮、陳二位將軍手中,然而他自己統帥的軍隊,也都是驍勇的士卒。馮惠亮等駐守的城柵尚且不能攻取,輔公祏固守的石頭城,已經營數月之久,是他的老巢,難道就可以輕易攻取的嗎?”
“只是這當涂久攻不下,遲滯我軍前進,使我們不能克敵立功,又如之奈何?”
“大家先不要急。”
李靖笑了笑,勸不家稍安勿燥。他先透徹地分析了敵方的形勢,然后繼續說道:“如果我軍直奔丹陽,若在旬月之間不能攻下而滯留在那里。前面的輔公祏沒有平定,后邊的馮惠亮、陳正通又是一大隱患,這樣我們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因此靖以為舍近取遠,奔襲丹陽不是萬全之計。”
“那怎么辦,我們總不能在這里干耗著吧!”
“是啊,這軍情緊急,宋軍久攻不下,朝廷又不住地下詔督促。這貽誤軍機之罪可也是不輕啊!”
現在朝廷面臨南北兩邊作戰,對大唐的壓力很大。李淵希望江淮這邊的戰事能早點結束,以便他可以專注于與突厥的戰事。是以他多次下旨催促,要求這邊早點結束戰事。眾將知道朝廷督促甚急,但大家議論紛紛,一時又拿不出好的辦法來。
李靖轉身問闞陵道:“闞將軍,你在江淮軍中日久,這馮惠亮、陳正通二人的情況你肯定比較了解。你能不能對大家介紹一下他們兩人的情況,讓眾人的心中也能有個底。”
闞陵因為江淮軍反叛,自己難免有脫不了的干系。所以他在軍中一直是夾著尾巴做人,生怕一招不慎,引起大家的反感和猜忌。李靖知道闞陵心中委曲,所以與他說話時特意語氣平緩,態度謙和,以示對他的尊重,也好讓其他將士不敢慢待于他。
闞陵見李靖突然向他發問,略遲疑了一下,站起來小心地拱手說道:“承副帥動問,末將不敢隱瞞,只能是實話實說。如果有說得不到之處,請王爺、副帥和各位將軍諒解。這馮惠亮、陳正通二人都是逆賊輔公祏的心腹愛將,跟隨輔公祏東征西討,身經百戰。逆賊輔公祏對他們二人也一直頗為倚重。這兩人非常擅長野戰,在部屬中也頗有威望。”
闞陵說了這些后,怕眾人說他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便停下不說了。
“嗯,闞將軍說的很好!”
李靖示意他坐下,接著對大家說道:“我以前因提防江淮發生變故,曾親自到江淮地區實地偵察過。對馮惠亮、陳正通兩人也多少有一些了解。這兩人確實如闞將軍所言驍勇善戰,所以我們千萬不要輕敵。馮惠亮、陳正通既然非常擅長野戰,那么他們就決不會害怕野戰。只是因為輔公祏定下計謀,命令他們持重防守,想以才不出戰來拖延時間而已。”
有部將見李靖如是說,也不無擔憂地說道:“既然副帥如此說,我們也覺得舍近取遠去攻打丹陽確實冒險。但是假若馮惠亮、陳正通二人就是龜縮在城內不出來,我軍又如之奈何?”
“是啊,他們兩人就是不出戰,我們又如之奈何呢?”
李靖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他不出來,我們可以讓他出來嘛!我軍可以斷其糧道,逼他出戰。同時只要馮惠亮出戰不利,這陳正通必然來援。我們這時就可以采取圍點打援的方法,在半路上截殺陳正通。只要他們兩人被消滅了,輔公祏失去了倚重,也就必然失敗。消滅敵賊的機會,只在此一舉。”
李孝恭見李靖說的有理,吩咐大家按李靖的指示辦。
李靖覺得也應該讓蘇定方出去歷練歷練了,便讓他帶著幾個斥候,領一千兵馬,設法截斷馮惠亮的糧道。馮惠亮糧道被截,如熱鍋上的螞蟻,便想主動出擊,以免困死在城內。
此時李世勣渡過長江,與李靖的大軍匯合在一起。李靖與李世勣俱是從李世民的幕府中出來,兩人曾經在一起出生入死,今次兩個老戰友相見自然分外親切。
李世勣關切地詢問戰況,李靖此時雖然是李世勣的上級,但兩人仍像兄弟一樣相處。李靖向他簡要介紹了目前大軍被阻當涂逡巡不前,以及自己的打算。
“嗯,在下也覺得副帥的主張好。這陳、馮二人善于野戰,卻并不善于守城。他們之所以固守不出,乃是輔公祏嚴令的結果。只要我軍稍稍想點辦法,他們二人必會憋不住跑出來交戰的!”
李世勣也十分贊同李靖的想法。
“誒,懋功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倆以前就一直兄弟相稱,大家相處非常融洽。懋功兄現在一口一句副帥,這樣反倒顯得生分了。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藥師兄吧,這樣聽著舒服。”
李世勣聽了忙拱手正色道:“副帥,這是在軍中,可不比尋常,更不比在家里。在軍中您也是知道的,是必須要講究上下等級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那也必須按令牌行事,不可僭越。不是世勣非要生分,而是紀律使然也。如果世勣不知好歹在眾將士面前與副帥稱兄道弟,則不僅有失體統,更有損副帥威儀。所以,還請副帥理解世勣的良苦用心。”
“唉,既然懋功兄非要如此,則靖……。”
“副帥不用客氣,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就是了!”
李靖見李世勣堅持,便也只好由著他。不過他還是十分高興地對李世勣說道:“再狡猾的狐貍,也怕好獵手。現在懋功兄來了,就預示著輔公祏他們的死期快到了。”
“哈哈哈哈,副帥謬贊了!”
李世勣聽了哈哈大笑道:“在下這幾日催促士兵連續進攻,就是怕落在副帥的后面。多少天沒有和副帥在一起戰斗了。以前在下就說過副帥凈打神仙仗,跟副帥在一起打仗非常舒適快活。現在,就請副帥下命令吧!這次有什么重要任務交給在下,在下保證圓滿地完成任務。”
李靖笑道:“懋功兄客氣了,以前打勝仗,那是因為秦王殿下領導的好,哪是靖的功勞呢。不過,這次懋功兄前來正好有一個重任交給你,有你去我就放心了。”
“好啊!”
李世勣站起來一拍胸脯,爽快地說道。
“副帥,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最好把那個最難、最重的活交給在下。”
“好,勇猛果敢,莫過于懋功兄也!”
李靖站起身來,指著地圖對李世勣說道:“目前駐在當涂博望的馮惠亮糧道被斷,難于久守,必然出戰。靖估計駐守青林山的陳正通到時肯定會來支援,這正是我們圍點打援的好機會。靖想請懋功兄事先帶領本部人馬,埋伏在青林山與博望之間的要道上。若陳正通不來援救馮惠亮部,則你部作為我軍的策應和預備隊。若陳正通貿然來援,懋功兄則正好打他一個伏擊,一戰而擒之,如何?”
李世勣贊道:“好計謀!在下說了嘛,跟副帥在一起打仗就是不一樣!在下一來就有好戲等著了!好,副帥請放心,在下保證完成任務。”
兩人擊掌相笑,各自分頭布置。
一切安排停當后,李靖與李孝恭一起升帳點兵。李靖抽出一支令箭,命黃君漢率二千老弱羸兵先去馮惠亮的城外挑戰。
黃君漢見李靖分給他的盡是一些老弱羸兵,以為是因為自己前番作前鋒作戰不力,李靖不再信任他。他剛要辯解,想不到李靖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著對他解釋道:“黃將軍不要著急,你的這支隊伍只是誘餌。黃將軍只管在城下鼓噪,引馮惠亮出戰。將軍不可戀戰,將宋軍引出即是大功一件。”
黃君漢這才高高興興地引兵而去。然后李孝恭率中軍居中,李靖和蘇定方率精兵在左,闞陵率所部在右。唐軍布成口袋陣嚴陣以待,專等馮惠亮的到來。
馮惠亮見前次受傷嚴重的黃君漢帶領一些老弱羸兵前來挑戰,起初堅守不出,不予理會。但他經不住黃君漢數番辱罵,不由得氣沖斗牛。他不知是計,立即率軍出擊。黃君漢的唐軍與馮惠亮接戰不久即大潰而逃,丟盔棄甲。馮惠亮心中大喜,掩師追殺,卻沒想到正中李靖之計。
只聽一通鼓響,李靖軍、闞陵軍和李孝恭的中軍一齊攻殺過來。馮惠亮遽然遭此迎頭一擊,陣腳頓時大亂。此時漫山遍野都是唐軍,喊聲震天,鼓聲雷動。李靖和蘇定方率領精兵沖入敵陣,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李孝恭也掩大軍沖殺過來,馮惠亮軍四處逃竄。李孝恭眼看馮惠亮軍就要堅守不住,心中不由得大喜。他連忙揮動令旗,指示軍士們緊壓過去,不給宋軍有任何喘息的機會。防止他們又逃回城中,堅守不出。
“咚!”
“咚!”
“咚!”
突然,宋軍的后方突然傳來幾聲大鼓的鼓聲。這鼓聲即使在喊聲震天的戰場上仍然如雷般傳來,震動著戰場上每一個人的耳膜。
“殺!”
“殺!”
“殺!”
隨后一陣一陣的喊“殺”聲又如雷般響了起來,伴著鼓聲一聲緊似一聲地震蕩過來。宋軍的后方也突然豎起無數面黑色大旗迎風招展,氣勢懾人。
李孝恭、李靖和唐軍將士正以為得計,欲發動更大規模沖鋒的時候,突然聽到鼓聲震天,殺聲如雷,都不知為什么。大家面面相覷,正不知所措之時,忽然見馮惠亮軍中呼聲雷動。本來已潰散四逃的宋軍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陡然來了精神,像一陣狂風卷起的巨浪,又向唐軍席卷過來。
誰也沒想到宋軍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穩住陣腳,組織起強大的反攻來。現在倒是唐軍因遽然遭到猛烈的沖擊而猝不及防了。本來唐軍認為勝利在望,各人歡欣鼓舞。卻誰知像突然撞到了一堵巨大的山墻一樣,猛然被撞得暈頭轉向。
李孝恭和李靖知道馮惠亮這人擅長野戰,無論在心理上還是戰術上已經作了充分的準備,卻怎么也沒想到宋軍在這個時候還有這么大的韌性。他們竟能在已經是大潰敗的情況下,突然硬生生地穩住陣腳,并發起有效的反攻!
李靖他們不知道,這江淮軍原都是杜伏威的舊部。杜伏威當年為了壯大自己的力量,從部隊中挑選最精銳的成員組成自己的衛隊,稱為“上募”。這“上募”用今天通俗的說法,其實就是敢死隊,兵力約為五千人。杜伏威把這“上募”作為自己的子弟兵,平時對他們非常寵愛,但要求也極為嚴酷。每作戰必以“上募”為先鋒,戰后檢查每個人身上的傷痕,如傷在背后,即刻處斬,因為那表示其臨陣退后。而每次戰勝后,杜伏威都把搶掠到的資財首先賞給“上募”。如果有人戰死,就以死者的財產甚至其妻妾殉葬。因此“上募”皆是忠于杜伏威的死士,愿為杜伏威盡死力。他們人自為戰,所向無敵。
而這些“上募”的首領,便是杜伏威最為倚仗的猛將闞陵!
杜伏威率闞陵入長安后,便把這批“上募”交給了王雄誕。卻沒想到王雄誕自殺身亡,這批死士便落到了輔公祏的手中。輔公祏假冒杜伏威的名義起兵,騙得了這批“上募”的效忠,并將他們分別交給馮惠亮和陳正通掌握。
馮惠亮和陳正勇把這批人當成是寶貝,作為一支奇兵雪藏起來,輕易不將他們派上陣來,以備關鍵時候來扭轉戰局用。這馮惠亮精于野戰之術,為了以防萬一,他又另外挑選一千名精兵手持長刀跟隨在“上募”的后面。他對這一千人下了個死命令。
“軍中有敢退卻者,立即斬首!”
馮惠亮自己則帶領其余的兵馬,跟在這一千人的后面。有了這批敢死隊作基石,再有一千名精兵作押陣的,所以宋軍初戰潰敗后便很快能穩住了陣腳,開始組織有效的反擊。
盡管唐軍拚命沖殺,宋軍仍然像江水一樣奔瀉過來,源源不斷。他們就像一個個毫無懼色的“兵偶”一樣,堅決向前,絕不后退。前面一排倒下了,后面一排馬上補上。他們無所畏懼,直到戰死為止。
李靖當年在洛陽邙山之戰中,見過王世充軍中江淮軍的勇猛,可也從來沒見到過如此死戰的敵人。
戰爭就是這樣,如果兵不畏死,則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