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 鯤鵬于飛
- 秋風暖陽
- 5505字
- 2020-11-03 20:11:00
劉文靜,據史書記載他姿儀俊偉,才干突出,生性倜儻而有權謀。他是大唐的開國功臣,是李淵認定的晉陽首義三大功臣之一。這晉陽首義三大功臣分別是李世民、裴寂和劉文靜。可以這么說,沒有這三人,也許就沒有當初李淵的晉陽起兵,也就更沒有后來的大唐天下了。
而在這三人中,要數劉文靜、李世民功勛最著。
當初在李淵父子初來晉陽(今山西太原)時,劉文靜就已經擔任了晉陽縣令。他與時任晉陽宮副監的裴寂交情甚好。而與裴寂相比,劉文靜則更是一個胸有大志的人。
當時面對遍地烽火,裴寂曾撫掌嘆息道:“唉,我們貧賤到如此地步,又趕上世事離亂,又當如何保全自己呢?”
“如何保全自己?哈哈哈哈!”
沒想到劉文靜聽了卻仰頭大笑,頗不以為然。
“肇仁老弟,你笑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劉文靜卻并沒有直接回答裴寂的話,而是慨然說道:“世途如此,有何幸或不幸的?形勢是可以預知的,你我二人相處投合,又何必憂慮貧賤呢?”
“不憂愁?亂世之中,身似浮萍。生死難定,禍福難料。我怎么能不憂愁呢!”
“裴公,空自嗟嘆是沒有用的,一定要自己想辦法擺脫這樣的困境才行!”
“自己想辦法?”
裴寂攤開兩手,一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肇仁老弟說的真是輕巧!唉,我們又能有什么辦法啊!”
劉文靜望著裴寂頹唐的樣子,乃笑著對裴寂說道:“裴公勿要頹唐,眼前就有一人,一定能助我等擺脫危困。此人乃是我等一生難得的貴人矣!”
“貴人?你別癡心妄想了!方今亂世,各人都自顧不暇,又有誰能提攜我們脫離這窘困之境呢?”
“哈哈哈哈,裴公一世聰明,怎么就有眼不識金鑲玉呢?誰?他們就近在咫尺,與裴公朝夕相見,裴公怎么就視而不見呢!”
裴寂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他端詳了劉文靜半天,突然哈哈大笑道:“肇仁老弟,你拐彎抹角說了半天,原來說的就是你自己啊!”
裴寂說到這里,又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他一邊笑著用手一指劉文靜,一邊搖頭說道:“我也不怕你肇仁老弟生氣,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肇仁老弟,還真不是那塊材料!”
“嗨,裴公,你……你說哪去了!”
劉文靜一聽這話,紅著臉笑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在下說的貴人,怎么會是在下自己呢!你看看在下,是那塊材料嗎?在下所說的貴人,就是剛到晉陽的李淵父子啊!我觀李淵父子絕非等閑之輩,特別是其次子李世民更是非同一般,將來必成大業!”
“李世民?黃口小兒矣,紈绔子弟,又有何才能?將我們的榮華富貴寄托在他的身上,無異于是緣木求魚耳!”
裴寂聽了,很不以為然,是以不住地搖頭。
“裴公,非也!我觀李世民豁達大度,神武雄豪,當是漢高祖、魏太祖一類的人物。他年紀雖輕,卻是天縱之才!”
裴寂卻只是搖頭嘆息,仍不相信。兩人為此還常有爭執。
李世民是一個有雄心的人,他與劉文靜一見如故,很快便結為摯友。
不久,劉文靜因為與瓦崗軍李密有姻親關系,受到株連而被關進監獄。李世民前去探望他,詢問他對時局的看法。劉文靜詳細分析了當前天下局勢,趁機鼓動李世民勸他父親從晉陽起兵。
劉文靜慷慨激昂地說道:“二公子,現在大隋四分五裂,關中空虛。公子當勸唐公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盈半歲,帝業可成。”
正是這番話,深深地打動了心中也正在蠢蠢欲動的李世民。從此,李世民一直把劉文靜視為自己的知己!
后來,在劉文靜的引薦下,李世民才又認識了裴寂,也才有后來的三人密謀,逼李淵起兵反隋的壯舉。
在策劃太原起兵后,又是劉文靜冒著生命危險,主動請纓數次出使突厥。當時的李淵,還只是剛剛起步,八字連一撇都沒有,哪能入突厥的法眼。是劉文靜來到突厥后,極力游說突厥首領始畢可汗,約定一旦攻克京師,“人眾土地入唐公,財帛金寶入突厥”。始畢可汗很高興,滿口答應。還借了2000騎兵給劉文靜,并贈送1000馬匹。對于缺人缺馬的李淵來說,這無異于是如虎添翼。李淵曾高興地在眾人面前夸贊劉文靜道:“非公善辭,何以致此?”
太原起兵后,劉文靜又隨軍南下,擊敗桑顯和、俘獲屈突通,戰功卓著。正是因為劉文靜在大唐初創時期的卓越功勛,因此,在大唐王朝建立后,劉文靜即被任命為納言,成為宰相。
當年8月,李淵還特意在《褒勛臣詔》中寫道:“尚書令秦王李世民、尚書右仆射裴寂、納言劉文靜恕二死……”這就意味著,劉文靜和裴寂、李世民一樣,都得到了免死兩次的特權。
劉文靜既然有這么大的功勛,那又為什么會因為謀反大罪而被處死呢?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人可以同共苦,不可以同富貴!
劉文靜的被殺,起因于他和裴寂二人選擇了兩條不同的路線!
劉文靜向左,裴寂向右。
裴寂自從結交了李家父子后,由于與李淵同為晉陽宮正、副監,年齡又相仿,結果他們二人倒走得更近了。大唐建立后,裴寂的官職越來越比劉文靜高。特別是后來,裴寂摸準了李淵一心要立李建成為太子,是以成為了朝中擁護太子一派,因此裴寂更得李淵的歡心。李淵每有臨朝,必請裴寂同坐。散朝之后也把他留在宮中,對他言聽計從。
劉文靜與裴寂同為開國功臣,當他看到裴寂大模大樣地坐在那里,而自己卻要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說話,他的心里會是怎樣的感受!是以劉文靜與裴寂漸行漸遠,二人常在議論朝政時意見相左。裴寂說右,劉文靜就偏說左,凡是裴寂贊同的他都要加以反對。
從此二人勢同水火,竟互為仇讎。他們兩人的相爭,有時不是為了爭論政事,而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了。他們兩人的不和,每臨大事時的爭吵,也常常令李淵不悅。特別是在立太子一事上,劉文靜的想法和做法,更是使李淵頗為反感。
劉文靜與裴寂后來的不和,這些情況李靖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但劉文靜除此之外,在朝政上兢兢業業,并無反叛之心,怎么就會突然謀反呢?謀反可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罪,劉文靜這么聰明的人又豈能不知道?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完全了解。我就聽說好像是劉文靜在家中與兄弟喝酒,酒后胡言,被他一個小妾的哥哥告發而致罪。其他具體的情況就不太清楚了,所以我也不好妄言。”
看著李靖疑惑不解的神情,紅拂女有些傷感地說道。
當年李靖被李淵下入大牢,她和虬髯客深夜至潼關向李世民救援。劉文靜其時也在場,他當時急公好義,古道熱腸,曾給紅拂女留下很好的印象。所以此次劉文靜的死,她的心里也感覺很是傷心失落。
“我總感覺這魯國公劉文靜之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聽說當時有很多人為他求情,秦王殿下也在陛下面前苦苦哀告,但是陛下全然不準,還是下令把他給殺了。聽說他的摯友魏國公裴寂不僅沒有幫著說一句好話,反而是落井下石。”
紅拂女說到這里,眼圈都有些紅了。她低聲嘆息道:“唉,人生相處一場,又何必如此絕情呢!”
李靖對于劉文靜是因何而死不是太清楚,但對于劉文靜和裴寂后來關系的交惡還是比較了解的。他估計紅拂女不曉得劉文靜與裴寂兩人關系已經惡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便把他們二人后來的關系發展情況向紅拂女簡單作了個介紹。
“原來是這樣啊!但作為多年的好友至交,最后再怎么樣,那也不至于如此啊!”
紅拂女以她婦人的仁慈之心確實難以想象。不過世事有時就是這樣,有些時候,親人或者朋友之間一旦反目,相互之間的仇恨往往比一般的敵人還要厲害。
古往今來,世上有多少相生相愛,又相愛相殺的故事啊!
看來這又是一個陳馀、張耳式故事的翻版!
李靖和紅拂女二人直談到夜深,喟嘆良久。李靖笑著安慰紅拂女道:“有些事情可能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我估計劉文靜之死也是如此。明天我正好要去面見秦王殿下,待問過他以后便能知道個大概了。”
第二天早朝,李靖參加朝會。他騎著馬,只帶著張伯前往朝堂。在路上,李靖見一官員排場很大,前呼后擁,后面還跟著衛隊。他不認識中間那個被簇擁著的人,于是問其他官員,才得知此人就是杜伏威。
噢,原來他就是杜伏威!
杜伏威現在被封為吳王,加太子太保,地位僅在齊王李元吉之下,所以排場很大也屬正常。李靖問旁邊路過的官員,問他這些個龐大隊伍里有沒有闞陵這個人。那個官員一努嘴說道:“呶,那個騎著黑馬,緊跟在吳王馬后的那個人就是闞陵。”
李靖轉頭一看,確有一個騎黑馬的人,緊跟在杜伏威的身后,想必他就是闞陵了。只見他相貌魁偉,眉宇間滿是英氣,臉上不怒而威,確有一番英雄氣概。看著他那種英氣勃勃的樣子,倒是全不像自己在洪州時所遇見的那些太保之流。
李靖看了也不由得暗暗點點頭,心中想道:“怪不得那些太保們個個都怕他,原來他也確實非同凡響。”
在朝堂上,李靖向李淵簡要地奏報了剿滅蕭銑和安撫嶺南、桂州的情況。李淵對李靖大加褒獎,又賞賜了大量的金銀布帛。李靖照例把賞賜分了一些給那五個斥候,又安排張伯在自己家的附近給蘇定方置辦了一個大宅子,以方便蘇定方居住。可蘇定方就是不過去,說一個人住不熱鬧,擠在大家一起才有家的感覺。
李靖也不去管他,隨他去,反正家里面也住得下,吃飯也不多他一個。只是李靖看他那個神情有趣,笑著戲謔他道:“現在不住也先要置下來放在那,等將來你娶了媳婦就需要了。到時候就怕我們拼命留你在我們家住,你也不會答應了。”
“不會的,不會的。到時候學生還是要到老師家里,向師母噌吃噌喝的呢!”
李靖的一句話把蘇定方的臉說得通紅,他趕緊紅著臉反駁辯解道。
“哈哈哈哈,你來倒是可以來,我們這一大家子也不多你一雙筷子。就怕到時候你就會嫌師母做的菜沒有你媳婦做的好吃了!”
“師母,連您也笑話學生。要是這樣說的話,學生可寧愿一輩子不找媳婦!”
“哈哈哈哈,你現在這么說,到時候就怕是吵著鬧著要師母幫你找媳婦呢!”
紅拂女的一句話,把眾人逗得哈哈大笑,更是把蘇定方的臉羞得通紅。現在一大家人已完全把蘇定方當成是自家人看待,所以說話也很隨便。大家說說笑笑,倒是非常的開心。
下午,李靖便專程去拜見秦王李世民。
兩人好久不見甚是掛念,見面聊了許久。李靖發現,李世民臉上隱隱露出憔悴的神色。李靖連忙問道:“殿下,看您的臉色不好,似乎是有什么煩心的事。不妨說來聽聽,屬下或許能幫您排解排解。”
“唉!”
話還沒說出口,李世民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抬眼看了看李靖,稍停頓了一下才又悠悠地說道:“我不說你可能也已經知道了,肇仁兄走了,是以我最近一直為此事傷心煩悶!”
“屬下回來后,也是聽到別人的謠傳。對魯國公之死,說的各種版本都有。屬下心中也有疑惑,所以也很想向殿下打聽一下,魯國公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被陛下處死的?這魯國公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起了反叛之心了呢?”
李世民抬頭用兩眼直視著李靖,好像是不認識李靖似的。他注視了一會,憤然說道:“難道藥師兄也認為劉文靜是謀反嗎?”
“殿下,這可不是屬下認不認為的事情。在陛下的判詞里,不是已經說的清清楚楚的嗎?屬下又怎敢妄議陛下的判詞呢!”
“唉!”
見李靖也如是說,李世民黯然地垂下目光。這時候的李世民,突然像一只高傲的公雞,在與其它公雞的爭斗中落了敗,頹然地耷拉著翅膀。魯國公劉文靜的死,好像砍去了李世民的一個臂膀,他如何能不傷心。
“肇仁兄之死,一半是因為他不思戒忍,自恃才高而亂言。但即便如此,他又何至于死呢!而他的死,至少有一半卻是因為我的緣故!”
“因……因為殿……殿下的緣故?”
李靖吃驚地望著李世民,一臉的迷惑。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扯上殿下您了呢?屬下怎么感覺越聽越糊涂呢!”
“這都是因為你在外日久,對于朝堂之中這數月來發生的變化不清楚而已吧。”
李世民說罷兩眼朝門外默默地望了好一會,然后輕聲地嘆息道:“唉,肇仁兄死的冤啊!”
話未說畢,兩行淚水從李世民的眼中滴落了下來。
李世民沒有用手去揩,一任淚水流淌。李靖見李世民正在哀痛之中,也就沒有說話,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坐著。
等到李世民心情平靜下來后,他才向李靖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劉文靜被殺的前因后果。
原來,劉文靜之死,真的是如紅拂女所說,乃是禍起兄弟之間的一場飲宴。
一日,劉文靜與兄弟劉文起飲宴,劉文靜不覺酒醉。思想起自己自從晉陽起兵時即與裴寂一同追隨李淵,而裴寂現在位置卻遠高于己,不覺口出怨言。后來越說越氣,竟還拔出佩刀砍斫廳柱,怒罵道:“裴寂老狗,處處壓我一頭。他日若有機會,定要將他斬殺!”
恰巧此前劉文靜家中曾幾次發生妖祟之事,劉文靜便召來巫師,在夜間披發銜刀,作法驅除妖孽。劉文靜有個小妾失寵,對劉文靜懷有怨恨,便將此事告訴其兄,讓其兄向皇帝告發,誣稱劉文靜謀反。
“原來真有這等事,這明顯是魯國公酒后亂言,豈能作謀反的證據呢?”
李靖聽了,心中也有不平。
“是啊,誰都認為這只是肇仁兄酒后亂言。但謀反一事畢竟是大事,陛下便將此事交付屬吏,命裴寂與蕭瑀領頭審訊。”
“這魏國公裴閣老與魯國公本就有矛盾,陛下讓他參與審訊,這似乎……”
李靖覺得此事裴寂第一個應該回避,陛下讓他參與審訊,顯然不妥。但他不能在私下里妄議朝政,所以話到嘴邊便又停住了。
“是啊,當時我也提出反對意見,但陛下已經欽定了,別人誰也改變不了啊。”
“劉文靜面對審訊,坦言道:‘太原起兵時,我是司馬,與長史裴寂地位相當。而今裴寂官居仆射,而我的官銜與賞賜卻遠不如他。我東征西討,家屬卻無所庇護,確有不滿之心。’朝中大臣李綱、蕭瑀等也都認為劉文靜并非謀反。我也想極力保全肇仁兄,對陛下苦苦諫道:‘當初在晉陽起兵之初,都是由我和劉文靜二人先定非常之策,事成才告知魏國公。京師平定之時,二人地位和待遇卻有了較大的懸殊。他只是有不滿情緒,并無謀反之心。’”
“眾人都為劉文靜求情,誰知這劉文靜的昔日好友裴寂卻在關鍵時刻進了一言。他對陛下說道:‘劉文靜的才能、謀略確實在眾人之上,但生性猜忌陰險,忿不顧難,其丑言怪節已經顯露。如今天下未定,外有勁敵,若赦免劉文靜,必貽后患。’是以陛下遂下定決心將劉文靜、劉文起兄弟兩人處斬,抄沒其家產。”
“若照這么一說,魯國公死的確實有點……有點冤了。”
“肇仁兄他何止是冤了,他其實根本就是為我而死!”
李世民突然憤怒地一捶幾案,恨恨地站了起來,忿忿地說道。
李靖從來沒有見過李世民發過這么大的脾氣。他見李世民突然怒發沖冠,不由得愣在那里,怔怔地看著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