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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又老又丑陸子歌

她一路快步走回灰樸的雜平街,熟悉而讓人安心的感覺撲面而來。

斑駁陽光灑在崎嶇石板路上,陸子歌踩著自己的影子,默數(shù)著步伐。

她莫名想到了那日在驛站門口見到的漆黑锃亮的鐵牢,因囚車太大,它只能被安放在驛站之外,由護(hù)衛(wèi)看守。

像這樣的大太陽暴曬一整天,那鐵制的車壁定是滾燙的,不知道里面關(guān)了什么人,要受此等折磨。

陸子歌光顧著盯著腳尖,分了心,便與一位跛腳老人撞上了,她踉蹌兩步,迅速沖上前扶住了他。

“老伯,您沒事兒吧?”

只見這老伯一頭銀發(fā),眉眼如鷹,能看出不是中原人士。他拄著根拐杖,背著一個不大的包袱笑瞇瞇地望著她。

“沒事,你這女娃走路當(dāng)心點(diǎn)。”

“您、您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心下一驚。

“老夫走過的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他笑著擺了擺手,便拄著拐杖獨(dú)立離開了。

陸子歌撓了撓頭,仍然有些困惑,又低頭瞧瞧自己,仍是往日裝束,并無什么差別。

她聳了聳肩,從懷中掏出早時倉促塞進(jìn)懷中的銅片,又將其掛回腰間。這才心滿意足地挺了挺胸,繼續(xù)走路。

今日去了趟富仁街,開店時間便耽擱了些。

不過反正昨日掙了單大的,她這會也倒不急著回去開店,待她慢悠悠地晃回小藥房時,卻見張大娘揣著個菜籃子站在藥房門口來回張望。

“張大娘,您在這做啥呢?”

“你可算回來了!”張大娘見到她眼前一亮,忙拉過她熱情地問道:

“小陸今日怎么這么晚才來開店?”

“咳,方才路上有點(diǎn)事耽擱了。”陸子歌邊說邊打開藥房門,請她進(jìn)來。

“大娘找我什么事啊?”

“我那園子里的菜種多了吃不完,就想著來給你送點(diǎn),你瞅,這綠油油的,多新鮮啊!”

“謝謝大娘,您還特意跑一趟,我都不好意思了。”

陸子歌感激地接過她手中的菜籃子,果真是一籃子剛摘下的碧綠蔬菜,上頭還掛著些晶瑩露珠。

“其實(shí)啊,大娘我過來也是有點(diǎn)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您坐這說。”陸子歌攙她到茶幾邊坐下。

“你看你啊,和你七叔來我們這洛城也有五年多了吧。我還記得你才來的時候,就是個毛頭小子,天天掛著條鼻涕,背著小工具包來幫我們做木工活,轉(zhuǎn)眼間就長這么清俊秀氣了!”

張大娘慈祥地望著她,一時感慨萬分。

“你現(xiàn)在也有十七了吧,男兒家,十七歲該成家咯!”

“不、不是,張大娘……”她震驚地睜大了雙眸,連忙站了起來,卻被張大娘一把拉住了手臂,強(qiáng)勢地按了回去。

“你別急,小陸啊,大娘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無非就是怕你們家這條件不好,找不到好媳婦,或是怕成了家,就照顧不了你七叔了吧。”她抓著陸子歌的胳膊,推心置腹道:

“這些大娘都幫你想到了,我啊,有個外甥女,叫小芳,今年十五,長得眉清目秀的,她爹娘前兩日來囑托我給她看個親家,我這一琢磨,誒,小陸這不剛好十七了嘛!”

“別別別。”陸子歌身軀一震,趕忙打斷她,說半天是來給她相親呢。

“張大娘,我還小,好男兒志在四方,我還想出去闖闖呢,不急著成家。”

“十七歲了還小!我家二牛年紀(jì)比你小,孩子都抱上咯,你不抓緊一點(diǎn),往后就成老光棍了!況且小芳他們家一家都是淳樸的,不求男方家庭條件多好,只要你能對她好就行了!”

陸子歌雙眉攏得極高,面露難色:

“可是我現(xiàn)在真不想成家……”

“哎呦你別說了,就算不成,你也要賣給我張大娘一個面子,今晚來我家,和小芳見個面!”

那張大娘像生怕她反悔拒絕似的,說完這話便松開她的胳膊急匆匆走了。

“不是,張大娘。”

陸子歌挽留她不得,哭笑不得地轉(zhuǎn)了回來,看著桌上一籃子的青菜,陷入苦思。

中午回家吃飯時還因?yàn)檫@事悶悶不樂,七叔還以為她叫人給欺負(fù)了,緊張兮兮地拉著她問了半天。

陸子歌當(dāng)下沒想出辦法,怕徒增七叔憂慮,就什么都沒說,急吼吼地往藥房去了。

“哎,這可怎么辦呢!”

她趴在小柜臺上犯愁,張大娘平日里對她是極好的,如今話都擺在這兒了,今晚她是不去也得去。

可若是叫那姑娘真看上她了怎么辦?在這洛城的年輕男兒中,她的外貌長相那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哪個小姑娘見了她能把持得住?

她舉著一面小銅鏡,拂了拂俊逸柳眉稍,嘆了口氣。

“小陸,你在干嘛呢?”

忽聞門口清朗聲音,她抬頭望去,許斐然拿著兩本書進(jìn)來。

“哎,別提了!”

她搖了搖頭,嘟囔著說道:“張大娘非讓我晚上去相親,可是我不想成親,更不想成家。”

“小陸年紀(jì)尚小,暫時不愿成家也是正常的。”他溫柔輕笑,將手中兩本書卷成卷,輕輕在手上拍著。

“但是……你無法拒絕張大娘的好意,對不對?”

“是啊!張大娘平日對我可好了,我這也不好意思拒絕她。”她用力點(diǎn)頭,十分贊同。

“可你若是去了,按你的外貌來說,這事八成就成了!”

許斐然來回走動著分析道,語調(diào)溫和輕快。

陸子歌連連應(yīng)聲,簡直不能再贊同了。

“若是你丑一些,老一些呢?”

“若是我丑一些……”

陸子歌眼前一亮,激動地站了起來,拍拍他的肩。

“不愧是你啊許斐然!一語點(diǎn)醒夢中人!”

“陸兄過獎。”他微微揚(yáng)起頭,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噢忘了問,你來這找我做什么?”

“前兩日讀了兩本很有意思的書,便想拿來給你看看。”許斐然這才想起正事,將手中之書遞于她。

她平日里除了看看藥書,便只愛看這些雜話本了。當(dāng)下高興地接過書,轉(zhuǎn)念想起七夕過了,秋招也該近了,便又問道:

“今年秋招考試,你應(yīng)該有參加吧?”

“嗯。”

他一貫溫柔地輕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可要加油啊,等你功成名就!”

陸子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這孩子自小便是愛讀書的,日后必有所成。

許斐然離開后,陸子歌又在銅鏡中端詳許久,若有所思。

“既明,來見過你高伯伯,他呀,以后會教你練劍。”

“高伯伯好!”

“誒好,真乖,叫聲師傅來聽聽。”

“師傅。”

……

“侯爺好不容易才將你送出,你現(xiàn)在回去,便是自投羅網(wǎng)!”

“即便是陷阱,我也必須去。師傅難道就能眼睜睜地看著侯爺遇害嗎?”

稚嫩的嗓音如繞耳邊,黑暗中有零星的陽光照進(jìn)來。

他挪動了一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落在疲于睜開的瞳孔上。

皓首蒼顏的老人倚在冰冷囚車中,干裂的嘴唇一遍遍呢喃著什么,往仔細(xì)了聽去,那嘶啞的聲音重復(fù)著:

“既明……”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忽然幻出了記憶深處的聲音,熟悉地輕喚了一聲。

“師傅。”

扣扣……扣……

鐵壁另一面?zhèn)鱽砦⑿〉那脫袈暎⑷鯀s均勻有序,渙散渾濁的目光驟然亮起。

“既、既明?!”

“是我,師傅。”鐵壁之外傳來低沉的聲音。

“你、你怎么會在這?”

干涸的眼眶陡然濕潤,蒼老的嗓音干啞地努力發(fā)出聲音。

“我是趁守衛(wèi)換班的空隙來的,這兩日張首寄不會上路,我尋機(jī)會來救你,這是療傷藥。”說著,鐵壁前方的那小小開口中擲入兩粒小巧藥丸。

不待高欽興回應(yīng),囚車外的謝既明便迅速離開了,轉(zhuǎn)而是新一班來交接的守衛(wèi)的聲音。

僵硬的嘴角嚅動了一下,他吃力地伸手去夠那兩粒小藥丸。

手上的枷鎖被帶動著在鐵壁上拖過,囚車外的守衛(wèi)聽見鎖鏈的動靜,重重地踹了兩腳囚車,嘴中咒罵著:

“老不死的,老實(shí)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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