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廷尉車架即將到來,漢中郡上下頓時雞飛狗跳。
在短暫的慌神后,郡守親自指揮動員全郡上下,將命令直接下達至最底層,于是,全郡上下全部行動起來,清掃道路,清退郡縣里徘徊的乞丐、游俠兒,勒令那些平日里四處耀武揚威的紈绔子弟不得出門,將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民眾全部禁足,于是,漢中郡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幾個時辰間跑步進入鼎盛時期。
全郡官員、商賈,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全部瘋了似的開始四處填坑。
大部分商賈大發良心,將自家的土地、糧食分發給生活貧苦的農戶,并且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四處散財,四處結緣,短短一天時間里,周陳劉馬王各姓商賈都撈到了一個大善人的稱號。
……
夕陽西下,在前往漢中郡的直道上。
大楚王朝九卿之一、廷尉、持節天使車架列陣前行,紅色的天子節旄隨風輕舞,威嚴的節旄散發著無窮的威勢。
漢中郡上下文武官員皆出城二十里相迎。
大楚王朝各個郡縣外二十里處,皆設“十里亭”,戰時乃為來往的驛卒休息傳信所用,如今大楚內地安逸,十里亭更多的成為了一種迎來送往的象征。
待得車架緩緩臨近,太常的隨行的官員大聲說道:“天子符節在此,諸官吏見節如見朕躬!”
眾官聞言,全部轉身北向,匍匐在地,大禮參拜著那節旄,代表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天子節。
“臣等恭問陛下圣安,吾皇萬壽無疆!”
“臣等恭問廷尉大人安!”
“圣躬安,本府安,諸君請起。”
洪毅走下馬車,與漢中郡郡守郡尉等官吏簡單交談幾句,片刻后,馬車繼續行駛,直達郡守府。
郡守府安排了豐盛的晚宴,同時又請來身姿妖嬈的歌姬以及遠近聞名的唱樂班子,想為廷尉接風洗塵。
整個漢中郡上下,為了迎接廷尉一行人,可謂是戰戰兢兢夜不敢寐。
沒辦法,人的名樹的影,廷尉向來有酷吏之稱,全國上下各個郡縣的廷尉衙門,都可謂是所有人的夢魘。
洪毅搞出了一起“版牘決獄”,還算是比較溫和的。
要知道,當年王宣、韓梁可是從地方郡縣到京畿朝堂一路殺殺殺,用無數人頭給廷尉官衙鑄就了赫赫兇名!
廷尉持節出巡,必定是腥風血雨!
哪怕是一郡太守貴為兩千石,只要黑材料被挖出來,依然逃脫不了被被制裁的命運。
是故,漢中郡郡守汪信此刻小心翼翼的陪著洪毅,連端茶倒水都是親力親為,可謂是卑躬屈膝到了頂點!
洪毅此刻正在郡守府查看漢中郡的各類卷宗,這也算是慣例了。
持節天使最忌諱的,便是聽風就是雨,倘若持節巡查到地方上,只聽地方官員的匯報,那么,勢必會被地方官員牽著鼻子走。
有這樣的先河擺在前面,天使巡查親閱卷宗,卻是很有必要了。
但,卷宗一直都是漂漂亮亮的,一般不會有任何問題,哪怕鄉亭之間哀鴻遍野,只要上頭不知道,卷宗依然是海晏河清。
畢竟,面子工程還是要的。
故而,洪毅只是隨便翻了翻,便與郡守攀談起來,言語中有意無意的透露此次巡查主要是針對商賈的信號。
這讓郡守汪信暗自訝異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畢竟,一郡太守,不論怎么廉政怎么清白,只要想查,必定有黑材料,尤其是下面的人頂風作案,他這個郡守不知情的話,也逃不了干系。
好在此次巡查針對商賈,于是,郡守非常熱絡的為廷尉介紹當地商賈的情況。
漢中郡為從長安南下的第一郡,受長安京畿的反哺,漢中郡工商業尤為發達,其中家訾千萬的巨賈比比皆是。
花費了兩個時辰看完卷宗,洪毅起身出門,在院內來回踱步,郡守汪信跟隨其左右,始終落后一步距離,為其介紹著郡內商賈情況。
“廷尉大人,郡內商賈多如牛毛,下官為大人介紹一二。”
“不必了,本府聽聞,漢中郡有一巨賈,家訾以千萬記,人在漢中頗有威望,出行儀仗堪比王侯,富可敵國,不知是真是假?”洪毅直接將其打斷。
汪信聞言,心里咯噔一下,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沖著曹鐵生來的。
問題是,曹鐵生為漢中郡第一大賈,若說與他這個郡守沒有任何關系,那是不可能的。
汪信在聽到洪毅詢問后,立即在心中開始盤算,組織了一下語言,回應道:“回稟廷尉大人,確有此事,曹鐵生乃劍南曹家的庶出子弟,按理說乃是越王曹集勛的遠房兄弟,只是,這曹鐵生在漢中郡經營幾十載,下官上任之初,便已是這漢中第一大賈了。”
汪信好歹能爬上兩千石郡守大位,瞬間就想到了避重就輕的說辭。
直接把鍋甩給上一任主官,先把自己撇出來再說。
況且,都說明白了,人家是曹家的人,自己一個區區兩千石,怎么對抗劍南異姓王?
相信廷尉是可以理解的。
果然,洪毅聞言,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那汪郡守可知,這曹鐵生有無做過違法之事?”
這個問題就更加尖銳了。
說沒有吧,肯定是失察,依楚律,失察據事件而論,最重可判腰斬。
說有吧,人家一個商賈在你治下為非作歹,你卻不聞不問。
漢中非天子之漢中,乃汪家私土耶?
這頂帽子扣下來,十個汪信都不夠給廷尉打牙祭的。
持節天使有便宜行事之權,兩千石以下可先斬后奏,郡守為兩千石,雖然廷尉沒資格直接把他梟首,但……
回京以后落到了執金吾船獄,還不如廷尉呢。
廷尉也就是定刑執刑,對于拒不招認的嚴刑拷打,基本上判定以后,就不再過問了,依程序執行就好。
執金吾則不然。
執金吾船獄所用刑法可謂是千奇百怪,只有想不到,沒有里面用不到的,而且,盡管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但是人家覺得你沒有說完,那就不行,那就接著用刑。
是故,聽到廷尉再次詢問,汪信腦海不斷翻騰,思考著該如何給個中正圓滑的答案。
思來想去,汪信一咬牙,在心里對曹鐵生說了句抱歉,而后,斟酌著措辭,突然一個變臉,對洪毅訴苦道:“大人,大人有所不知啊!下官心里苦啊……大人要為下官做主啊……”
洪毅一愣,這是什么騷操作?
可惜天已入夜,他看不太清汪信的表情,相信,一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