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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美國視角下的世界

“美國版大陸政策”與英國版相比并沒有什么不同,核心還是在于一個“分”字。只不過美國的戰略部署更為復雜,差不多是在三線作戰——“抓兩頭,掐中間”。

不同國家的地圖往往是不一樣的,不同版本的世界地圖意味著一國的政治態度,再往深一層,這背后還隱藏著可能與我們并不相同的思維模式。所以如果要研究一個國家的地緣戰略,那最好能先弄到一份該國版本的世界地圖。

右頁圖就是一幅美國版的世界地圖,多數歐洲國家用的也是這個版本。說句題外話,看到它筆者才想明白為什么當初魏格納盯著墻上的地圖會琢磨出“板塊漂移假說”。以這個版本的地圖來看,我們的世界其實可以簡單地分成兩部分:亞、歐、非所組成的一整塊大陸,以及一座孤懸于大陸之外的“特大號孤島”——南、北美洲。

美國有著遼闊的國土和豐富的資源,有南美和加拿大做它的前院和后院。但是從全球角度來看,這顆星球上絕大多數人口、絕大多數資源以及絕大多數社會、經濟活動都集中于亞、歐、非大陸之上。兩者相比,說美國所主導的南、北美是一座“孤島”并不算是過分。

島嶼與大陸之間的關系永遠是不對等的,大陸失去島嶼可能意味著麻煩,而島嶼失去大陸則意味著被主流所拋棄。日本、臺灣地區之于中國大陸如此,英國之于歐洲大陸同樣如此,即便是像美國這樣的“特大號島嶼”,依舊逃不出這一規律。簡單地說,歐、亞、非如果能夠整合起來,那么完全可以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的上萬年,大伙兒其實一直是這么過的;而美國則要麻煩得多,即便它可以牢牢控制住加拿大以及拉美諸國,也只能保證一段時期內的穩定。這并非危言聳聽。“一戰”結束后美國對亞、歐、非的影響力依舊非常有限,這個問題也是導致1929年到1933年的“經濟大蕭條”的原因之一。

可以看出,美國面對亞、歐、非的情形,其實非常像英國面對歐洲諸國的情形,只不過是體量變大了。現如今美國所謂的“全球戰略”,其實也可以看作當初英國“大陸政策”的翻版。簡單說,英國的“大陸政策”就是丘吉爾的那句名言: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英國“永遠的利益”就是歐洲大陸絕不能統一。如前所說,海島與大陸之間的利益關系是天然不對等的,但是這一條成立的前提是大陸必須是統一的。面對法、德、俄、西班牙等歐洲國家,為敵、為友主要取決于它們是否有統一歐洲的能力,誰有這個能力,英國就會挑動其他國家去打它,實在不行就親自上陣,譬如對拿破侖。

“美國版大陸政策”與英國版相比并沒有什么不同,核心還是在于一個“分”字。只不過美國的戰略部署更為復雜,差不多是在三線作戰——“抓兩頭,掐中間”。

在西歐,前任霸主英國在和平交權后,成了新霸主美國駕前的“首席大臣”。英國的“大陸政策”在美國的協助下得以延續,其根本目的在于延后歐洲一體化的進程。至于俄羅斯,雖然在經歷了蘇聯解體后元氣大傷,但是它已經擁有世界上最遼闊的國土和完備的工業體系(從工業體系完整程度上來說,俄羅斯依舊可以與中、美、法、日相提并論,因此依舊屬于第一陣營),而且它的位置正好橫貫亞歐大陸,是連接東西方的中心地帶,這兩點就決定了美國對俄的壓制必定是長期的。

在東亞地區,雖然中、美在經濟利益上存在大量的交集,但是從地緣政治角度說,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的布局從始至終都是奔著壓制中國來的。美國在韓國、日本的駐軍始終都是對中國潛在的威脅,而且美國對這兩個國家的控制,本身就是東亞進行經濟整合最大的障礙——以中日關系為例,每次中日出現深度合作的趨勢時,兩國之間幾乎肯定會在島嶼或是歷史問題上爆出爭端,這其中除了日本國內的因素之外,美國對日本政治支配性的影響力同樣不能忽視。

歐洲和東亞是亞歐大陸上兩個最主要的經濟圈,如果不爆發大規模戰爭,美國對這兩個區域的整合其實還是只能做到干擾,而無法徹底顛覆。歐洲一體化進程在美、英的攪局下一直走得跌跌撞撞,但終歸還是在往好的方向走,歐元的誕生就是成功的印證。因此,僅僅“抓兩頭”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還需要對這兩個“頭”進行“物理截斷”。

具體而言,美國要從兩處下手。一手是保持美國海軍在印度洋的存在,使得西歐和東亞直接的海路通道始終控制在美國手里;另一手則是控制或攪亂中亞、西亞至北非這一片區域,這樣就截斷了東西方之間的陸路通道。在火車被發明出來之后,隨著鐵路的普及,其實海權的重要性在19世紀就已經開始逐步被削弱了,譬如德國(普魯士)和沙俄,它們在19世紀后期的崛起就是建立于鐵軌之上,而非堅船利炮之上。如今隨著高鐵技術的普及,建立亞歐之間的陸路通道同樣是可以做到的,而一旦成功,必將促成整個大陸的資源整合。一般我們總說中東的種種亂象都是因為石油,其實即使沒有石油,這塊地方也安生不了。

俄羅斯由于地處高緯度地區(要在遠東凍土層修鐵路,工程難度非常大),加之其本身就有問鼎天下的潛質,因此由俄羅斯作為歐洲與東亞之間陸路通道的可能性并不大。最現實的還是走中亞—西亞—地中海這條路徑,而且這里還連通非洲大陸,后者不僅是重要的資源產地,還是未來幾十年內最有潛力可挖的潛在市場。

看透了這一層就會明白,美國當初兵進阿富汗、占領伊拉克,如今又開始從中東撤軍,在敘利亞問題上求亂不求治(堅決要求阿薩德下臺,不給談判留余地),在打擊“伊斯蘭國”(ISIS)問題上說得多、做得少,乃至在這一地區明里暗里給俄羅斯下絆子……把這些行為歸結起來,美國在這一地區的用意恐怕就是——能控制這一地區自然最好,控制不了,那就留一個誰都收拾不了的爛攤子讓別人無法利用;捎帶著,由此引發的難民潮還可以對西歐經濟以及社會穩定產生嚴重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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